“他们认为,海菲公司的产品有些老化了。莱斯特,恕我直言,你们目前正在销售的185吨自卸车,应当还是1990年的设计吧?”
“我们进行了升级,嗯,我们最近一次升级是在两年前,更换了控制台的仪表盘。”
莱斯特的语气有点弱。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海菲的185吨自卸车的确是1990年设计定型的,这些年号称是进行过若干次升级,但涉及到的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东西。比如他刚才说的仪表盘,的确是把背景光、表盘布局等都做了一些调整,但对于用户来说,这样的升级能有多大帮助呢?
“中国的罗冶公司向我们展示了他们的新产品,是一种220吨自卸车。我们的工程师评估过,他们的自卸车上至少使用了15种关键的新设计,我说的是足以影响设备性能的设计,而不是指……仪表盘的外观。”托雷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扎心的话给说出来了。
尼玛的海菲公司,老子忍你已经很多年了。1990年的设计,这么多年都没有实质性的革新,价格倒是涨了一轮又一轮。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其他的替代品,谁稀罕用你家的破烂玩艺。
反观中国的罗冶公司,据说是从海菲引进技术生产出来的自卸车,最早的车型的确很像海菲的产品,但架不住人家平均两三年就做一次大的更新,改到现在,早已和最初的车型迥然不同了。前一段时间,董事会的几位大佬到丘马铜矿去考察了一次,亲眼看到罗冶自卸车的表现,回来之后就下了命令,说从此以后不再从海菲采购自卸车,而是全面转向从中国罗冶采购。
托雷克与罗冶的销售代表接触了几次,对方的热情和敬业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客户的感觉。罗冶方面处处为客户着想,产品的价格比海菲要低两成,服务承诺更可谓是天壤之别。
这还不算,更让托雷克感动的是另外一件事。埃达铜矿有上百辆海菲的自卸车,其中有20多辆出了故障,请海菲公司派人过来维修,对方开的价钱高得离谱,埃达铜矿只好先把这些车存在库房,不知道未来该如何处理。罗冶的销售代表听说此事之后,专门打电话把正在丘马铜矿做自卸车维护的几名技术员叫了过来,这几名技术员对这批故障车辆进行诊断之后,声称其中有十几辆是可以修复的,埃达铜矿只需要支付配件费用以及一笔金额很小的工时费用即可。如果埃达铜矿答应采购罗冶的自卸车,罗冶方面甚至连这笔工时费都可以给免了,当成送给新客户的一点小意思。
产品技术更先进,价格更便宜,服务态度又好得让人不敢接受,在这种情况下,埃达铜矿该买谁的设备,还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托雷克推说是董事会做出的决议,其实最愿意接受中国设备的,恰恰是他本人。他之所以没有对莱斯特直说,也不过是念及过去的情分,给莱斯特留个面子罢了。
“中国罗冶?”
听到托雷克的话,莱斯特的脸黑得吓人。他岂不知道罗冶现在是海菲公司在全球市场上最大也最可怕的竞争对手。在过去10几年中,海菲公司损失了一半的客户,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被罗冶撬走的。
罗冶在上世纪80年代初从海菲公司引进了150吨电动轮自卸车的生产技术,当时海菲公司并没有把罗冶当成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因此在转让技术时,也没想着要留多少后手。
罗冶引进海菲的技术,经历了几个阶段,一开始是从海菲公司进口散件,在中国进行组装,接着就是以自己制造为主,只从海菲公司采购一部分罗冶无法制造的关键部件。再往后,罗冶开始逐个地突破那些关键部件的制造技术,又通过前期生产经验的积累,对从海菲公司引进的车型进行改造。
到上世纪90年代初,罗冶已经能够推出自主知识产权的自卸车,虽然性能和质量与海菲公司的产品无法相比,但价格上却有绝对的优势,因此赢得了一部分矿山的青睐,分走了海菲公司的一小片市场。
在那个时候,莱斯特就已经注意到了罗冶的崛起,并向公司发出了预警,希望公司能够关注这个对手,并且加大研发投入,保持对罗冶的技术领先优势。
可就在此时,美国资本市场的注意力,却全部转到了新兴的信息产业以及金融业上。谷歌、雅虎、亚马逊等互联网企业的一夜暴富,令传统的制造业企业相形见绌。一年5%的增值,与一年500%的增值相比,资本市场更看重何者,还需要考虑吗?于是,无数的资本从制造业中脱离出来,投向互联网产业,没有谁有兴趣关心自卸车这样的传统产品。
托雷克抱怨海菲公司没有对自卸车进行实质性的革新,莱斯特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原先以为南美各国与美国有着传统联系,属于美国的后院,南美的矿产大亨们是不会抛弃美国产品的。谁料想,不可能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连埃达铜矿这种老客户,都被中国人吸引过去了。
早知如此,30年前就不应当向中国人转让技术,这些可恶的中国人,偷走了我们的技术,还抢走了我们的市场,这真是Uncle能忍,Aunt不能忍的事情!
“托雷克,你应当知道,中国那家名叫罗冶的企业,他们的自卸车是利用从我们海菲公司偷去的技术生产的,你们真的愿意和一个小偷做生意吗?”莱斯特恨恨地说。
托雷克耸耸肩,说:“莱斯特先生,我并不认同你的观点。据我所知,20多年前海菲公司向罗冶转让技术,是一种正常的市场行为,把这种技术转让叫做偷窥,是不合适的。此外,罗冶公司这些年在自卸车技术方面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他们向我们提供的技术资料显示,他们生产的自卸车包括了300多项自有专利,而使用的海菲公司专利只有几十项,而且全部都是已经过了保护期的专利,并不涉及侵权。”
“不,我说的不是那些过了保护期的技术。”莱斯特强词夺理,“我是说,他们所谓的300多项专利,都是从我们海菲公司盗窃过去的。我们开发了这些技术,但没有来得及申请专利,结果就被他们给盗用了。”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那我对你们的技术保密能力真的感到很遗憾。”托雷克面带讥讽地说。
开什么玩笑呢,自己开发的技术没来得及申请专利,然后全部被别人盗走了。这样的故事,用来骗骗幼儿园的孩子还差不多。海菲公司好歹也是上百年的老企业,这点技术保密意识还没有?
莱斯特这样说,自然也没指望托雷克会相信,他不过是借这种说法来给自己遮羞罢了。他盯着托雷克,认真想了半天,终于很灰心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够打动托雷克的地方。
产品技不如人,服务更谈不上,人家为什么要买你的产品?
南美的确是美国的后院,但美国现在又能为南美提供什么呢?
贷款吗?美国现在自己都是入不敷出,欠了全世界的一屁股债,怎么可能给南美提供贷款?
市场呢?就更不可能了。众所周知,现在中国是全球著名的资源怪兽,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矿产资源都是中国人买走的,埃达铜矿的产出,更是八成以上销往中国,人家岂会看你美国公司的脸色?
看来,南美市场的沦陷,是无法挽回的了。
必须要阻止中国的发展,蓝星上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国家存在!
莱斯特在心里默默地说。
第八百五十九章 打不死的小强
“爸,我们学院今天请了一位美国哈佛大学的教授来做讲座,讲得可好了。”
冯家,饭桌上,女儿冯姗一本正经地对冯啸辰说起了学校里的见闻。
冯姗今年已经21岁,是人民大学三年级的本科生。依着冯啸辰和杜晓迪的意思,原本是希望她上大学能够学一个工科专业,谁知她却选择了经济学专业,还美其名曰是女承父业,因为冯啸辰的正式学历是社科院的经济学硕士,虽然他实际上擅长的是机械专业。
对于冯姗的选择,冯啸辰两口子倒也没阻拦,毕竟时下学经济学也是很热门的,孩子大了,大人也不便多过干涉她的意志。
“那位教授讲什么了?”
听到女儿的话,冯啸辰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现在是高级领导干部,平时接触的信息很多,像这种经济学教授的最新理论观点,如果有什么可取之处,装备公司的情报部门自会第一时间整理出来,以简报的方式送到他的案头,供他浏览。他向冯姗发问,其实也就是顺着女儿的话头随便问问,冯姗兴致挺高,他这个当父亲的,总不能扫了女儿的兴头吧?
冯姗说:“那位教授说的就是你们装备公司做的事情,当然,他没有点你们的名。他只是说,咱们国家花那么多力气搞什么制造业,纯粹就是误入歧途,替别人做嫁衣,这种发展观点是完全错误的。”
“这是什么话?”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杜晓迪不干了,“搞制造业怎么会是替别人做嫁衣呢?你看你爸爸他们,搞了多少大型成套设备,没有这些设备,咱们国家能这么强大吗?”
“咱们国家怎么就算强大了?”冯姗不屑地说,“你看人家美国,那才叫强大呢。”
冯啸辰看着女儿,点点头说:“嗯,就算美国强大,他们的强大难道不是搞制造业搞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冯姗认真地说,“爸,我告诉你,人家教授说了,这个世界上,一流国家做标准,二流国家做品牌,三流国家做产品。咱们国家就属于三流国家,只知道做产品,不懂得做标准和做品牌。辛辛苦苦干一年,还不如人家贴个商标赚的钱多。”
杜晓迪说:“品牌也是靠产品支撑起来的吧?还有什么标准,现在咱们参与制订的标准也不少了,你爸上个月还去参加了国际风电标准的研讨会,咱们国家的企业在国际风电标准体系里已经有很大的话语权了。”
冯姗反驳道:“风电算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人家美国人不做的,只有咱们中国人觉得是个宝贝。”
“这也是你说的那位哈佛教授说的?”冯啸辰问。
冯姗说:“也不全是他说的,我们老师上课也是这样说的。不过,今天来给我们开讲座的那位教授,讲得特别好。听了他的讲座,我才知道我过去的很多想法都是错的。”
“呃……”冯啸辰无语了,他沉默了片刻,才讷讷地说:“小姗,我倒觉得,你过去的很多想法都是对的,听了他的讲座之后,反而错了。对了,这位教授叫什么名字,你说出来让我听听,没准我还听说过呢。”
冯姗说:“你肯定听说过的,他特别有名。而且他过去就在社科院当教授,说不定你读研究生的时候,还听过他的课呢。”
冯啸辰一愕,旋即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你说的……不会是高磊吧?”
“对啊对啊,就是高磊。爸,你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吗?”冯姗高兴地说。
“岂止是听说过……”
冯啸辰只觉得天雷滚滚,闹了半天,女儿说的哈佛教授居然是高磊。此君也真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几年前灰头土脸地跑到美国去,现在居然又杀回来了,而且对年轻学生仍然有这么强的蛊惑能力,让受冯啸辰夫妇影响而多少有些愤青气质的冯姗也迅速倒戈了。
高磊与冯啸辰的恩怨,纠结了20多年,其中甚至还涉及到了杜晓迪。当年,为了黑冯啸辰,高磊在一次有中央领导参加的会议上,指责杜晓迪到工业大学读研究生是冯啸辰暗箱操作的结果,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几年前,他又是因为与装备公司作对,而丢了在社科院的职位,只能跑到美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