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重工 第612节

佐比亚车站的一号月台上,彩旗飘扬,大喇叭里播放着欢快的舞曲,其中还有极其正宗的“金蛇狂舞”等中国民乐。没办法,在修建铁路的过程中,塞里尔的官员和工程师、工人们已经习惯了中国工程公司营地里的音乐,他们坚信这些音乐都是与铁路有关的,听到这样的音乐,就能够让人想象出火车穿行在原野上的浪漫风情。

在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一边坐着非洲各国的总统、议长、部长等官员,还有一些非洲跨国组织的官员,而另一边,则是来自于中国方面的代表,包括了中国国资委、外交部、商务部的几名司局级官员以及中铁公司的几位领导。其中,坐在中方代表首席位置上的,是“中非工业技术合作协会”会长冯啸辰。

负责在庆典上安排座次的塞里尔官员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位挂着协会会长头衔的中国官员当成一回事,把冯啸辰的位置安排在了中铁公司某分公司副总经理的下首。谁知中方代表团的人员到来之后,见到这个安排,都面露惶恐之色,挨个地把冯啸辰的座位签往上首方向挪动,最后一直挪到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塞里尔官员不明就里,不过,当他把这一情况向主持庆典的塞里尔副总统弗兰肯汇报之后,弗兰肯当即给了他一顿臭骂,然后一路小跑地过来与冯啸辰搭讪寒暄。早在十几年前,弗兰肯还是塞里尔的工业部长时,就认识了冯啸辰,这些年来,塞里尔与中国装备工业公司的合作一直没有中断,弗兰肯心里明白,塞加铁路能够立项并且最终建成,冯啸辰的贡献是远在其他任何人之上的。

“冯先生,刚才的事情是一个严重的差错,庆典结束之后,我会严厉地追究当事人员的责任,一定给你一个圆满的解释。”弗兰肯拉着冯啸辰的手,满脸歉意地说道。

冯啸辰呵呵一笑,说道:“弗兰肯先生言重了,排个座次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事实上,我的这些同事们才是塞加铁路最大的功臣,理应让他们坐在上首位置的。”

弗兰肯点头不迭:“是的是的,我非常感谢中国建设单位的领导和员工们,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他们都能够坐在最醒目的位置上。不过,冯先生你对塞加铁路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如果不是你从中斡旋,塞加铁路是很难这么快就获得中国投资银行支持的。所以,最重要的位置,理应由你来坐。”

冯啸辰说:“谢谢弗兰肯先生的好意。今天你是主角,就不必在我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等庆典结束,咱们再安排时间叙旧吧。”

“好的,好的!”弗兰肯说。这时候,工作人员领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黑人男子走了过来,弗兰肯热情地招呼着那名男子在冯啸辰身边坐下,接着便给他们做了互相的介绍。

“冯先生,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非洲联盟执行理事会的轮值主席拉穆鲁先生,他提前就向我们提出了要求,希望能够与你坐在一起。”弗兰肯说道。

“原来是拉穆鲁先生,久仰久仰。”

冯啸辰赶紧伸出手去与对方握手。拉穆鲁对冯啸辰也是极其热情,握手的力度很大,也亏了冯啸辰经常下基层,身体不错,手上也有一把子力气,否则难免就要出现一些尴尬的场面了。

弗兰肯给二人做过介绍之后就离开了,拉穆鲁和冯啸辰分别落座,没等冯啸辰想好与对方聊什么,拉穆鲁便急切地先开口了:

“冯先生,我这次到佐比亚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见你。”

“哦,是吗?”冯啸辰虽然事先也知道拉穆鲁要见自己的目的,但却没料到他会这样开门见山,连一点弯子都没绕。

拉穆鲁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本装订精美的册子,放到冯啸辰的面前。那册子的封面上写的是法语,不过冯啸辰也能认得出来,这分明就是那份“关于促进非洲工业化的第一个五年计划”。

半个月前,协会秘书处把这份文件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非盟,几天后便收到了非盟的回音,表示对这个计划非常感兴趣,希望双方的官员能够在塞加铁路庆典期间进行一次正式的会谈。

冯啸辰原以为非盟官员会在庆典结束之后与他约见,却没想到拉穆鲁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直接追到庆典现场来了。

“这份计划,非常好!我和我的同事读过之后,都非常感动!我们需要这个计划,我们也需要中国的帮助!”

拉穆鲁直言不讳地说道,丝毫也没有要表现一点矜持的意思。

“这份计划,只是我们的一个设想,是在总结了中国工业化历程中的一些经验和教训之后提出来的,具体到是否符合非洲实践,恐怕就需要非洲的朋友们来确定了。”冯啸辰低调地说。

冯啸辰提供的这份方案,集中了国内好几个高层智库的智慧,装备工业公司对此做出的贡献尤其突出,因为在此前,国内的许多装备企业都与非洲国家进行过合作,知道在非洲推广工业技术的特点和难度。

按照冯啸辰的思路,帮助非洲实现工业化,并不是简单地卖一些机器设备,而是要提供一整套的工业解决方案。具体来说,非洲有什么样的资源禀赋,交通状况如何,能源供应状况如何,劳动力素质如何,有什么样的市场,都需要通盘考虑。如果只是盲目地推销最先进的设备,无节制地扩充其产能,最终只能是让非洲大陆消化不良,让非洲原本就非常薄弱的经济雪上加霜。

中国的智库搞这种产业规划可谓是轻车熟路,照文件前言里的说法,这个方案具有科学性、前瞻性、可行性、经济性。出于一种恶趣味,冯啸辰让撰稿团队把整个计划拆分成若干个阶段,并把第一阶段的工作起名为“第一个五年计划”。五年计划这种东西,其实是前苏联的发明,但现在世界上搞这种五年计划的大国,也就剩下中国一家了。冯啸辰此举,也算是一种文化输出吧。

非盟的官员们收到这份“五年计划”之后,进行了认真的研读,许多人都被计划中所列出的目标震撼了,旋即又被文中严谨的论证和逻辑征服了。也就是当时冯啸辰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否则估计会有过半数的非盟官员要对冯啸辰纳头便拜,尊称他一句什么远古大神之类了。

其实,这倒不是说非盟的官员不如中国的智库研究人员聪明,而是他们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庞大的发展计划,经济发展水平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在这份五年计划中,编制者把整个非洲大陆当成了一个完整的经济体,提出跨越国境的产业分工,利用规模化优势来降低生产成本,提高生产效率,这样的大手笔,是非盟高层一直希望达到却又不敢细想的。

非洲大陆包括了50多个国家,由于历史、文化等方面的原因,许多国家之间存在着深刻的矛盾,甚至战争不断。政治上的冲突导致了经济上的割裂,于是,统一的大市场无法形成,统一的交通体系无法建立。区区几百万人的一个国家,难以支撑起大规模的工业项目,这就使非洲国家的工业水平普遍低下,难以抵御国际市场上廉价工业品的冲击。

中国提出的这份发展计划指出了非洲工业化进程中的这个瓶颈,提出促进国家间的工业协作,以提高生产效率。例如,一个1000万人口的国家,无法消化一家30万吨合成氨工厂的产能,而如果选择小规模的化肥厂,生产效率将受到影响。计划提出,可以由几国联合起来建设一家大型化肥厂,这样既能够分担建设投资,又可以共同消化产能,是一种多赢的选择。

第八百九十一章 第一位女司机

非盟的官员当然也知道,要想在非洲实现这样的规模化生产,是有相当难度的。但在规模生产带来的效益面前,不排除一些国家政府会暂时摒弃政治分歧,毕竟吃饭的问题还是更重要的。

想想看,如果你的邻国生产的化肥比从欧洲进口的化肥更便宜,你是选择从邻国购买,还是从欧洲购买呢?就算官员们出于政治考虑,拒绝邻国的化肥,百姓可不会这样想,届时要么是国家组织从邻国进口,要么就是百姓自发地进行走私,难道政府要为了几吨化肥而去修边境隔离墙吗?

再比如说,全非洲的铁路骨干网建好了,你只要往邻国修一条支线就能够加入这个铁路网,如果不修这条支线,就只能赶着驴车过日子,你会如何选择呢?

非洲的许多国家也都是党派林立的,遇到这种事情,执政的党派如果不顺应潮流,在野的那方就会打出这张经济牌,以收买民心。老百姓是不懂得什么政治的,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衣食住行。非洲国家的边界有些是西方殖民者强行划出来的,国与国之间的民间交往很多,邻国富裕了,本国的百姓就会给政府施加压力,这就属于经济的需要倒逼政治选择了。

还有一点,是不宜直接说出来的,那就是这份方案是中国人设计的,未来许多项目也会使用到中国的贷款以及中国的设备。有这样一个大国从中斡旋,各个国家恐怕也要给几分面子。在大国主导的工程中当钉子户,你确信能够承受这种大国之怒吗?

如果计划中的跨国经济联合能够实现,那么在经济合作的过程中,非洲各国的政治矛盾也会逐渐消融,最终实现非洲的广泛和平,这可是非盟孜孜以求的目标。仅凭这一点,非盟的官员们也值得大力去推销这个计划了。

“我们准备利用这一次塞加铁路通车的机会,和各国政要讨论这个计划。塞加铁路是非洲国家间合作的典范,塞加铁路的通车,对于塞里尔和加贝两个国家都是有极大好处的,这一点各国政要都能够看到,相信他们对于这样的合作会有深厚的兴趣。”拉穆鲁对冯啸辰说。

冯啸辰点头说:“我们的想法也是如此。非洲的发展,最终还是需要由非洲人民自己来完成,而要做到这一点,广泛的国家间合作是最重要的。”

“是的是的。除此之外,我们也需要来自于中国的资金和技术,我们需要中国朋友的帮助。”拉穆鲁毫不掩饰地说。

冯啸辰说:“中国和非洲国家同属于发展中国家,我们之间谈不上谁帮助谁的问题,只是一种国际合作罢了。中国的工业化比非洲稍早一点,所以能够提供一些工业化的经验,以及一些工业装备,这是我们能够做的事情。”

拉穆鲁说:“我们非常需要中国的工业化经验和工业装备。从前,西方国家只是把非洲当成一个经济殖民地,从来没有真正地把非洲当成一个合作者,在这点上,中国的确是非洲最好的朋友。”

“哈哈,友谊万岁!”冯啸辰笑呵呵地再次向拉穆鲁伸出手去。

拉穆鲁握住冯啸辰的手,同样说了一句“友谊万岁”,这就有点击掌为誓的意思了。

两个人交谈之间,不觉庆典开始的时间已经到了。由中铁公司与塞里尔当地建设单位共同组建的军乐队奏响了塞里尔国歌以及中国国歌,随后便是颇有魔性的“金蛇狂舞”,还别说,用这首乐曲配上非洲黑人的民族舞蹈,丝毫不显违和。

弗兰肯主持庆典仪式,各方代表,包括拉穆鲁和冯啸辰在内,都发表了简短的演说,主题基本上都是关于中非合作以及促进非洲工业化等内容。从几位被邀请发言的非洲国家首脑的讲话中,冯啸辰能够感觉到他们对于寻求与中国合作以及发展本国经济的渴望,同时,他们也红果果地承诺愿意向中国开放资源开采、基础建设等市场,希望中资企业到本国去投资经商。

所有这些流程走完,弗兰肯宣布准备发车。音乐再起,却又是中国风格的运动员进行曲,踏着鼓点,一队身穿铁路制服的黑人姑娘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向早已停靠在站台上的列车。看到她们,现场再一次喧闹起来:

“天啊,这些人都是姑娘!”

“什么,女孩子也能当乘务员了?”

“少见多怪,人家欧洲的乘务员不都是女性吗?”

“那是欧洲,咱们这里的女孩子能和人家比吗?”

“快看快看,那几个女孩子走到车头去了,天啊,她们居然是火车司机!”

“女火车司机,这怎么可能!”

“那是我的艾丽斯!天啊,这竟然是真的,我的艾丽斯会开火车了!”

仿佛是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塞里尔姑娘艾丽斯扭转头向观礼的人群看去。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中,艾丽斯无法找到母亲的身影,但她看到了无数热切的目光,那目光中有震惊,有欣赏,有艳羡,还有爱慕……

艾丽斯只觉得鼻子微微一酸,她赶紧扭回头来,生怕在众人面前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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