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普转头对菲泽尔说:“那就简单了,我们只需要对这几家企业实施禁运就可以了,这并不会影响到美国半导体企业的利益。”
“理由呢?”菲泽尔不依不饶地问道。他是直接负责商务事务的,知道在国际贸易中采取某项行动必须有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哪怕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理由是荒唐的,只要在程序上能够说得过去,就可以了。梅普提出要对罗冶等企业实施芯片禁运,理由是不可缺少的。
“罗冶公司威胁了美国的安全。”梅普张口即来。
“它是怎么威胁美国安全的。”菲泽尔问。
“它……”梅普说不下去了,他转头向莱斯特问道:“对了,罗冶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
我太阳!
菲泽尔差点跪了,老大,你连人家是做什么业务都不知道,就说人家威胁美国安全,咱能不要这样儿戏吗?你现在信口雌黄,出尔反尔,丢的都是美国的脸。你任期一满就可以拍屁股走人,美国还得在这个国际社会混下去呢。道上的老大都知道要讲信用,无信则不立,一个国家能这样胡来吗?
心里这样想,菲泽尔还真没法说出来。这时候,莱斯特开口了,他说道:“总统先生,罗冶是一家工程机械公司,它的产品包括各种矿山机械,还有海洋石油设备。中国在南海使用的深海钻井平台,就是罗冶集团主持建造的。”
“南海?”梅普眉毛一挑,说:“这就对了,它的作为已经危害了南海的地区安全,为了惩罚这家企业,我决定签署命令,规定不得向这家企业出售控制芯片,为期三年。”
第九百零四章 多管齐下
京城,应对办秘书处的办公室里,王伟龙与冯啸辰分坐在两张沙发上。王伟龙面带愁容,冯啸辰却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啸辰,这回的事情麻烦了。梅普签发了命令,说我们罗冶涉嫌危害美国安全,要对我们实施制裁,我们几款主打产品上使用的控制芯片都被限制供应了,这相当于卡住了我们的脖子啊。”
头发已经白了一多半的王伟龙絮絮叨叨地说道。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这回是被罗冶的现任领导班子请出来,到京城向冯啸辰求助的。在罗冶的现任领导想来,王伟龙与冯啸辰私交甚密,他出面来找冯啸辰,效果要远好于罗冶通过正式渠道向应对办求助。
“老王,别着急,先喝口茶。”冯啸辰呵呵笑着,向王伟龙示意一下,“我这茶可是阮福根通过什么关系弄到的顶级龙井,据说一年的产量不超过100斤的。”
王伟龙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也不由点头赞了一声。他与冯啸辰有30多年的友谊,互相都是非常熟悉的,冯啸辰这番表现,说明他对罗冶的事情早已知晓,而且很可能已经有了应对的手段。
冯啸辰也抿了口茶,然后说道:“辰宇和林重也被列入制裁名单了,理由同样很荒唐。其实,制裁罗冶不过是梅普的一个手段罢了,在围棋上,这叫做试应手。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向我们传递一种威胁信息。我们如果被他吓住了,跪地求饶,他就会开出种种苛刻的条件,剪我们的羊毛,甚至让我们从此一蹶不振。”
“我琢磨着也是这样。”王伟龙说,“但是,现在不是我们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我们的确离不开美国的芯片。梅普的这一招还是非常毒辣的,一下子就打中我们的要害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的产业规模越大,融入国际供应链的程度就越深,被人家卡脖子也是正常的。”冯啸辰说。
王伟龙笑道:“说起这个,我就想起当年你和高磊关于那个国际大协作的争论了。当时高磊那一派的意见是说咱们国家应当参与到整个国际产业链里去,充当其中的一个环节。如果真的这样做了,现在被卡脖子的,就不是我们一个罗冶,而是整个国家了。”
“退潮之后,才知道谁在裸泳。”冯啸辰淡淡地说道,“在当年,高磊的观点也有一些道理,毕竟那时候我们国力很弱,加入国际产业链就是帮人家打工,人家也犯不着卡我们的脖子。但如果我们发展起来,开始抢别人的生意,人家还会那样对待我们吗?老一辈咬紧牙关也要搞出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就是考虑到中国是一个大国,迟早是要和西方列强争夺市场的,高磊的那套理论,给什么新加坡、韩国之类的小国用用也就罢了,大国的志向岂是他这种腐儒能理解的。”
“这就是我佩服啸辰你的地方。”王伟龙向冯啸辰翘起一个大拇指,表示赞赏,又说道:“早在30年前,你就能够看到今天的世界格局,你在重装办做的那些事情,今天看起来都是深谋远虑,这让我这个当老大哥的都觉得惭愧啊。”
冯啸辰摆摆手,笑道:“老王你说啥呢,那都是孟部长、罗主任他们高瞻远瞩,我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对了,咱们还是说说罗冶的事情吧,你们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王伟龙也收起了刚才的表情,认真地说:“我们考虑过了,最简单的情况,当然是国家能够出面,要求美国取消这项禁令,这样我们的生产就能够继续正常开展了。”
冯啸辰摇摇头,说:“这并不是一个最好的方案。梅普既然这样做,就不会轻易改变。我们要让他取消禁令,他肯定要提出各种交换条件,比如让我们开放某方面的市场,甚至是要求你们罗冶退出某些领域的国际竞争,你觉得我们能接受吗?”
“那是肯定不能接受的。”王伟龙毫不犹豫地说。
梅普视察海菲公司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结合这件事来看梅普制裁罗冶等企业的举措,各家企业的领导层都清楚,梅普的目的就是要帮海菲公司夺回国际市场。如果罗冶等企业选择与美国谈判以求恢复芯片供应,对方提出的条件肯定是让他们把市场让给海菲公司。
相比因为芯片受限而完全无法生产,向海菲公司让出一部分市场,似乎是损失更小的一种选择。但问题在于,对方耍一个手段,自己就要割肉,其结果必然是对方得陇望蜀,步步紧逼,最后满盘皆输。
这一点,冯啸辰能够看得到,王伟龙也能够看得到,所以对冯啸辰的问题,他便选择了否定的回答。
“如果美国的禁令继续维持下去,持续一年以上时间,罗冶能不能扛得住?”冯啸辰问道。
王伟龙说:“我们现在还有一些库存的芯片,应付眼下的订单还是可以的,但下一批订单就没有办法了。如果美国坚持拒绝向我们提供芯片,我们只能放弃一部分海外市场,这个损失还是非常大的。”
“使用其他来源的芯片怎么样呢?比如说,国内有没有适合你们使用的芯片?”冯啸辰继续问道。
王伟龙说:“这个方案我们已经考虑了,集团技术部正在和国内的各家芯片企业联系,准备用国产芯片来替代进口芯片。不过,这需要修改设备的设计,而且国内芯片的性能和品质比美国的芯片都略逊一筹,如果改用国产芯片,我们的工程机械性能也要受到影响。”
说起芯片,有些人会误以为中国自己完全不能制造芯片,这其实是一种很严重的误解。中国的半导体产业不如其他产业那样耀眼,但规模和水平都并不差。中国的集成电路产业规模相当于全球的1/4,而且涵盖了包括设计、制造、封测的各个产业环节。采用国产CPU制造的“神威-太湖之光”连续几届位居全球超级计算机500强的首位,你能说中国的集成电路水平差吗?
如果按照世界上只有中国和“外国”的二分法来评价,中国的集成电路产业与“外国”差距的确非常大。但要论单个国家的对比,中国还真不能算是集成电路的弱国了。
从用户的角度来说,如果存在两个不同档次的芯片产品,在价格因素不太重要的情况下,用户当然是会考虑选择更先进的一项。以罗冶使用的控制芯片来说,国内也有类似产品,但性能比进口芯片差,可靠性也不足,所以罗冶便选择了进口芯片。现在进口芯片被中断了,罗冶退而求其次,使用国产芯片来应急,也不是不可以的。
比如说,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集成电路制程是7纳米,能够实现7纳米工艺的光刻机只有荷兰的ASML,所以许多人惊呼只要荷兰人卡我们的脖子,我们就造不出集成电路了。但实际上,中国自己制造的90纳米光刻机已经能够实现芯片的量产,65纳米至28纳米的光刻机也即将问世。简单说,就是如果真到国外彻底不向我们提供光刻机的时候,我们至少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造出90纳米的芯片。90纳米的芯片用来制造最新一代的手机或许不够,但用作巡航导航的控制芯片是绰绰有余的。明白了这一点,大家还需要如此焦虑吗?
听到王伟龙的回答,冯啸辰点了点头,说:“好,这件事我们要多管齐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破美国的讹诈。这场贸易战,拼的就是双方各自的忍耐力,我们有损失,美国人同样有损失。你们买不到芯片,产品生产会受影响。美国的芯片卖不出去,我就不信他们不着急。现在就看谁能扛得住。”
王伟龙叹了口气,说:“如果要死扛,怎么也扛过去了。90年代的时候,全国的装备企业日子都不好过,破产倒闭的一大堆,我们罗冶不也是死扛过来的?现在的情况,不管怎么说,比那时候强得多了。不过,集团让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得到一个死扛的答复,国家对我们这种受到贸易战影响的企业,就没有什么扶持政策吗?”
“哈哈,说了半天,你是来讨政策的?”冯啸辰哈哈笑了起来,笑罢,他又说道:“我刚才说要多管齐下,这话还没说完呢。首先,你们企业自己要想办法,通过使用替代芯片来解决问题,除了国产芯片之外,欧洲、日本、韩国和咱们宝岛的芯片都可以考虑。如果因为芯片的性能问题影响了工程机械的性能,你们可以通过降价等方式来弥补。”
“我明白,我会把这个指示带回去的。”王伟龙说。
“其次,领导已经做过指示,要求对像你们这样的受到贸易战影响的企业进行扶持,目前应对办正在起草有关政策,未来会通过税收减免、技改资金支持等方式,向你们输血,帮助你们消化由此带来的损失。”
“哈哈,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王伟龙乐呵呵地说道。
第九百零五章 时不我待
“至于第三条,我听说你们的芯片供应商主要是美国的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吧?你们和这两家公司应当是有供货合同的,他们无故取消对你们的供货,你们应当到法院去起诉他们。”冯啸辰笑眯眯地说道。
王伟龙说:“这个问题,集团和这两家公司联系过了,他们说取消供货的原因是美国政府的禁令,这属于不可抗力,在合同中也是能找到的。”
冯啸辰问:“美国政府对你们进行制裁,本身是无理的。他们作为美国企业,有义务为自己的客户申辩,他们做了吗?”
“这个应当没有吧?现在美国国内许多人都是支持梅普的,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肯定不敢替我们申辩。”王伟龙说。别看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但对于与公司经营相关的事情,他还是非常关注的。
冯啸辰一摊手,说:“这不就得了?作为合作伙伴,他们没有尽到自己的义务,这还不值得你们去起诉吗?你回去告诉你们集团领导,让他们安排法务部向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提起诉讼,要求这两家公司为中断供货这件事赔偿你们的损失。我想想,赔偿金额就定个50亿美元好了。”
“50亿美元!”王伟龙眼睛瞪得老大,“啸辰,你没说错吧?我们一年进口他们的芯片,连2000万美元都不到,要求他们赔偿50亿美元,这不是漫天要价吗?”
冯啸辰认真地说:“怎么就不值50亿美元了?你们的商誉损失了多少?你们的市场损失了多少?你们因为芯片断供而不得不修改设计,这个损失又是多少?”
“可是,这样的要求,法院会答应吗?”王伟龙纳闷地问。他不是太懂法律,但也能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兰纳公司和普拉斯特公司的确是可以引用不可抗力条款来推卸责任的,就算罗冶能够找到对方的一些责任,让对方赔个百八十万美元也就到顶了,冯啸辰一张嘴就说50亿美元,这不是有些儿戏了吗?
冯啸辰说:“老王,这件事,你们尽管去办就好了。法院那边,我会让人打个招呼,诉讼费不按标的计算,你们说50亿也好,500亿也好,不会增加你们的成本。辰宇公司和林重公司,我都让他们去起诉了,这个案子法院也不会马上做出判决,只是作为我们的一个后手而已。”
“原来如此。”王伟龙隐约猜出了冯啸辰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最后还有一条,就不是我来跟你谈了。我看下时间,嗯,差不多到时间了,我约了另外两位客人过来,你和他们谈谈看。”冯啸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