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的客套之后,戴宝德双手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也看不清他裹满了纱布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不过想起来一定会很精彩。
“郝总、王科长,今天的事儿是我做的不对,兄弟在这儿给你们二位赔罪了。”
郝建平笑了笑,端起酒杯向戴宝德示意了一下,浅浅的喝了一小口。
此时的王铁军似乎又恢复了他的书生本质,完全找不到不久之前他与戴宝德对打之时的那种戾气了,只不过他脑袋上的绷带和脖颈上的颈套还在说明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郝建平喝过了戴宝德的谢罪酒,一声不吭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精入口,杀得王铁军咧着嘴吸了一口冷气。
妈的,真疼,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郝建平放下手中的酒杯,呵呵一笑:“刚才的事儿就此揭过不提,还是冯乡长刚才那句话,不打不相识,现在既然大家已经认识了,有什么话最好说开的好,以免大家以后见面了尴尬。”
冯家善在一旁呵呵的笑了起来:“郝总说话爽快,坐在一起了,大家就是朋友,无论有什么事儿大家都好商量。”
戴宝德嘿嘿陪着干笑了两句,暴殄天物的把杯中的巴巴瑞斯可一饮而尽。
郝建平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又重新端起了酒杯向冯家善举了起来,双方轻轻地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
从朱永涵的汇报中,郝建平已经隐隐的感觉出面前这个冯家善是一个跟胡承奎一样地头蛇般的人物,只不过他的外表上比胡承奎多披了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而这样的人,往往比胡承奎那样站在明面上的人对社会的危害性更大,他们完全可以利用手中政府赋予的权利掩盖住一些事实,而郝建平初到肃市,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对于像冯家善这样的人。如果可以利用的话他倒是不会介意利用一下,至少冯家善对自己展开工作会起到一定的推进作用。
当然,政府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大力度整顿肃市的吏治和煤矿产业的话,郝建平倒是真的不需要与冯家善这样的人曲以委蛇了。
该抓的抓。该封的封,岂会还有这些地下势力的存在?
可是事实上却并不是这么简单,记得某人说过,存在的就必定有它的合理性,这句话不无道理。肃市的黑煤窑屡禁不止,主要是因为它牵动着太多人的切身利益,最少对于那些处于底层的矿工来说也是一条生活的出路。禁了,直接牵涉到数千矿工的生活该怎么解决?而且黑煤窑也有黑煤窑的一条产业链,如果一刀砍下去,斩断的可不仅是某些人的生财之路,也可能会斩断更多人的生存之路。也许,经营这些黑煤窑的矿主们就是抓住了政府的这个心理,才跟政府打起了游击战。
这个事情要解决。可是无论怎么解决都会损伤到一部分人的切身利益,如果想要找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解决办法,难。
虽然满桌山珍海味,可是围坐在桌旁的四个人却都没有品尝美味的雅兴,那些山珍海味在这里只是成了摆设。郝建平和王铁军甚至连筷子都没有举起来过。
郝建平不怕冷场,只有冷场了冯家善才会尽快地说出他想要说的话。
冯家善也没有想到郝建平竟然这么难以对付,他不知道王铁军是天生的不爱说话,在他心中还以为王铁军一切是以郝建平的马首是瞻。不说话,代表了他的从属地位。
是什么人可以用地委纪委书记的儿子做从属?冯家善甚至滑稽的想。难道外界对郝建平的传言是真的?他真是中央某位大佬的私生子?
不对呀,自己已经了解过了,郝建平的老爸是浮东县的新任县长郝立春呀。
不对,更不对了,郝立春怎么会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从一个副乡长的位置上猛蹿到县长的位置上?如果说他上面没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似乎似乎郝立春的启动之初,传言中的那位中央大佬也刚刚坐稳了他国字号的位置。
冯家善的额头上在不知不觉之中冒出了冷汗,这件事情他越推想越觉得可怕,似乎只有这样推想整件事情才会觉得更合理。
国字号老元勋的嫡系后人曾启明为什么会和他交从过甚,还不是因为那位国字号的中央大佬?
如果这个小子与那位中央大佬没有丝毫关系,他又岂会有能力调动军队来灭剿老二?
老二跟这个小子冲突的始末他也在事后听说了,当时只不过是一笑而已,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笑过后就是整个情况的风转疾变,第一个出手的人物就是他们根本就够不着的省委宣传部部长的女儿黄捷,而随之即来的就是地委的工作组,仿佛这些势力都是在围绕着郝建平这一个中心在旋转。
冯家善已经想当然的从各个方面找出理由佐证了自己的揣测,越想越是害怕。
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鬼,都是人在自己的脑子里幻想出来的,现在的冯家善也是如此,如果郝建平要是知道了冯家善此时脑子里的想法,不知他会不会笑掉大牙。
郝建平也不说话,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小小的喝了一口,笑眯眯的望着胡思乱想的冯家善,至于那个戴宝德早就已经被他屏蔽了,像这种只知道逞一时之勇义气行事的人永远也摆不上大台面,倒是面前这个冯家善还有那么一点味道。
冯家善嘿嘿冲着郝建平干笑了两声,只觉得嗓子眼发干,他还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感到这么大的压力,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年龄并不大的孩子。
气势,这一定就是上位者的气势,是与生具成,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呵呵,郝总。”话一开口,冯家善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干了,他咳嗽了一下,嘿嘿干笑了两声给自己打了个圆场,干脆也不再绕弯子了:“郝总,您现在已经把老二哦,那个啥,那个胡承奎的生意接下来了,不知道郝总对将来矿业的发展是怎么打算的。呵呵,我们马子城乡也是肃市的产煤大乡,肃西煤矿就坐落在我们乡,呵呵,我又是主管这一块的副乡长。所以我们对于以后煤矿产业的发展比较关注。”
郝建平笑了笑,也不再绕弯子,他沉思了一下,从自己的角度说道:“现在各方面都在探讨这个问题,希望能够找到一条政府和百姓都比较满意的出路,冯乡长如果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妨直说,我想政府应该也会集思广益的。”
郝建平这番话说的是肺腑之言,可是听到冯家善的耳朵里却又变成了另一番味道。各方面都在探讨这个问题?政府和百姓都比较满意的出路?政府应该也会集思广益的?
深蕴官场之道的他从郝建平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官味,而且还是那种从上位者口中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官味。面对自己一个堂堂的常务副乡长,郝建平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不就是表明在郝建平的心中他的地位要远高于自己这个常务副乡长么?
其实以冯家善鼎盛时期的能量来说,他如果想升官的话,在肃市当上一个副市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他坚信一条,枪打出头鸟,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是唯一一个不想着升官的人,甚至连马子城乡乡长乡党委书记的位置他都没有考虑过,据着一个常务副乡长的位置,上下够不着,自己有着太多的回旋余地,更主要的是,乡里的财政大权牢牢的攥在他的手中,乡长、乡党委书记不过就是一个摆设而已,还不是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坐牢了这个位置,进退有余,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刀也不会砍到自己的脑袋上。这就是他比胡承奎聪明的地方,做事可以嚣张,但是要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出头鸟谁愿意做谁就去做好了,自己只管闷头发大财不比什么都强?
冯家善听到郝建平的话,呵呵的笑了起来:“郝总真是太客气了,经济发展当然要在党和政府的正确领导下进行推进,我们下级政府肯定会以市里的精神为准绳,坚决认真的贯彻落实下去。”
这个话听上去貌似官话套话,其实不然,冯家善还是想要套出市里准备对煤炭生产企业有什么举措,现在郝建平既然已经接手了胡承奎的顺旺矿业集团,也成立了百信矿业发展公司,那么百信集团的举动自然就成了下面那些小矿主们的风向标,他们会根据百信矿业的举动采取相应的措施的。
也就是说,从一定程度上,百信矿业下一步采取的政策他们就可以解读为是政府的态度。
当然,如果百信矿业真的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根本,事情如何演变谁也把握不了,冯家善也在自己的话中点出了,是在党和政府的正确领导下进行推进,如果党和政府的领导是不正确的话,那么变数就有可能会产生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垄断经营
郝建平和冯家善两个人打着机锋,话题绕来绕去的总是围绕着煤矿转悠,就是没有谈到该具体如何操作。
郝建平没有从冯家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同样的冯家善也没有从郝建平的口中得到一点切实有用的信息。
眼看着一瓶巴巴瑞斯可已经喝完了,第二瓶也已经打开,郝建平也失去了再继续谈下去的兴趣,他微微一笑冲着站起身来斟酒的戴宝德摆了摆手:“这个酒不太适合我的胃口,今天就到这里吧,酒不再喝了。”
借酒喻事,郝建平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了。
这个酒不合我的胃口。
戴宝德愣了一下,这可是我这家酒店里最好的酒了呀?
冯家善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冲着戴宝德轻轻挥了挥手,他知道郝建平已经不耐烦了,如果再不拿出什么真章,恐怕今天的结果还是会一样,不欢而散。
冯家善沉思了一下,望着郝建平说道:“郝总,我们乡的情况我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肃西煤矿是我们乡的支柱产业,围绕着肃西煤矿还有很多产业都在依赖肃西煤矿生存。现在市里对煤炭生产企业进行大整顿,肃西煤矿也在整顿之列,这样对我们乡的经济发展是非常不利的,我们希望市里能够尽早的给出一个办法,使肃西煤矿和那些依赖肃西煤矿生存的企业能够尽快的运转起来,这样对于安定民心也是有利的。”
冯家善这一番话怀柔并济,已经点出了安定民心的问题,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不尽快解决的话恐怕会造成民心不稳,到时候如果出了乱子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郝建平微微一笑:“冯乡长言过其实了吧?据我了解,马子城乡确实是有一些企业围绕着肃市煤矿生存,可是他们依赖的好像只是肃西煤矿的销售渠道而已。”
冯家善嘿嘿的笑了起来,冲着郝建平挑起了大拇指:“郝总明察秋毫,大家都是明白人,明人不说暗话。乡里确实是有一些小煤矿是挂靠在肃西煤矿上的。现在肃西煤矿进行整顿,已经影响到了全行业的生产销售,上千名的从业人员已经衣食没有了着落。乡里也曾经把情况向市里做了汇报,市里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现在百信矿业可是咱肃市煤炭生产企业的老大,我们希望听听郝总你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挂靠?”郝建平似笑非笑的直接点到了关键词。
挂靠是改革开放之初诞生的一个新鲜事物。就是没有经营资质的企业挂靠到有经营资质的企业名下。向被挂靠方上交一点点管理费,利用被挂靠方的经营资质从事经营行为,实质上是一种变相规避政策的行为。
冯家善嘿嘿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大家都是明白人。说话也不需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