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平记得清清楚楚,在老爸被停职期间,薛富贵的儿子薛宝带了七八个混混把他臭揍了一顿,就是因为他到处说老爸是被薛富贵陷害的。
郝立春愣了一下,急忙站了起来,小声的对林莫言说了一声“是薛书记”就急急忙忙的向门口迎了过去。
薛富贵可是乡里的一把手,是郝立春的顶头上司,而且多少也对郝立春有过一些提携之恩,郝立春对他还是非常尊重的。
一个乡党委书记跟林莫言还不是在一条水平线上,不过林莫言虽然没有起身迎接,也是礼节性的把手中刚刚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下了,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望向了门口。
郝建平小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他在想着怎么坏了薛富贵的好事,从十五年后重生回来的郝建平已经能够通过事情的表象看到本质了。
这件事情薛富贵这么积极,这里面没有猫腻那才是怪事儿呢。
清瘦的薛富贵出现在了门口,他对着迎门而出的郝立春呵呵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瓶:“老郝,整了一瓶好酒,咱哥俩整一盅。”
薛富贵看到了餐桌旁坐着的林莫言,微微的有些意外,不过他也只是稍稍一愣而已,马上就换上了一脸灿烂的笑容,快步走进屋,离着老远就向林莫言伸出了手:“原来林校长也在呀,呵呵,正好,朋友送了一瓶五粮液,咱们一起尝尝。”
此时林莫言才笑着站起身,矜持的和薛富贵握了握手。
郝立春急忙招呼着姚翠兰再去整两个菜,三个人重新坐了下来,直到这时,郝建平才放下筷子站起身,拿了一个小马扎坐到了后面,薛富贵找上门不一定会憋着什么好屎,他是一定会旁听的。
郝建平跟薛富贵连个称呼都没有,似乎有一些没有礼貌。不过在家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郝立春又是一个粗线条的人,不太在乎这些礼节,薛富贵自然也不会挑一个小屁孩的理,反倒是冲着郝建平笑了笑,似乎是说了一句长这么高了这一类的话,也没有人听到耳朵里去。
郝馨给薛富贵拿来了一副碗筷,伸手去扯坐在一旁的郝建平的胳膊。大人在一起喝酒说话,你一个小孩子在一旁听什么?
郝馨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比郝建平大两岁,现在在县城里读高二,已经出落得娇艳欲滴。郝馨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好,家里满墙挂的奖状基本上都是郝馨的,郝建平唯一的一张奖状也被挤到了角落里,是他上五年级的时候参加学校运动会得了一个八百米长跑冠军,至于像郝馨那样含金量最高的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这一类的奖状嘛,嘿嘿,郝建平做梦都没梦见过。
可惜在前世郝馨也没有考上大学,复读了一年只考了一个大专,多多少少也是受了郝立春被开除公职的影响。
郝馨虽然只比郝建平大两岁,可是她在郝建平面前大姐的派头一向是摆得十足,如今郝建平挣着自己的小胳膊想要违拗她的意思,郝馨漂亮的丹凤眼已经立了起来。
“姐,林校长还在这儿呢,我一会儿还和林校长有话说。”郝建平急忙嬉皮笑脸的拉出林莫言当挡箭牌。人家林校长今天可是冲了我才到咱家里来的,我现在离开有点不合适吧?
姐俩说话的声音很小,并没有传到已经相互让酒的三人耳朵里。
郝馨听到郝建平搬出了诺大的理由,哼了一声在他的胳膊上扭了一下:“那你就在这儿做作业。”
说着话,郝馨已经把郝建平的书包放到了郝建平面前。
从小到大,郝馨就是这样监督郝建平做作业的。
郝建平本来还在头疼今天老师留的作业该怎么办,让我一个二十九岁的大小伙子趴在小桌子上跟那些小屁孩一样做作业,这也有点太雷人了吧。我好不容易重生回来,难道要把我的时间都浪费在abcd、as+2b上去?可是现在郝馨的一扭却让郝建平的心里暖哄哄的,已经有太多年没有过这种温馨的感觉了。他痛痛快快的‘哎’了一声,伸手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堆的课本和作业本。
郝馨诧异的看了一眼郝建平,今天弟弟怎么这么乖?哪回逼着他做作业他不是找出n+1条理由拖延时间,怪了。
看到郝建平真的趴在小桌子上笔走龙蛇的做作业,郝馨嘴角绽开了笑容,倒来一杯开水放到了郝建平面前的小桌子上。
“谢谢姐。”郝建平习惯性的说道。
郝馨又被郝建平吓了一跳,自己给他倒了这么多年的水也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声谢谢,今天这是怎么了?
郝建平先捡着好做的语文作业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郝馨的表情,他的小耳朵正支棱着听着那边酒桌上的谈话呢。
郝馨半天没有看出郝建平有什么异状,只得摇了摇头返回屋里去了。
第五章乡开发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桌上的三个人已经有一些微醺。
闲话说罢,林莫言看了一眼正趴在小桌子上支棱着耳朵的郝建平,又把话扯回了原先的话题上来:“郝乡长,刚才你说有个想法,到底是什么想法?”
本来薛富贵来了,郝立春是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的,毕竟他的那些想法是即兴而发,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更重要的是没有提前跟薛富贵通个气,现在贸然说出来就有些不合适了。可是林莫言这个老学究却不考虑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他关心的只是学校该如何发展起来。
郝立春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正想着用什么话岔开话题,薛富贵却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塔山来,发给了林莫言和郝立春一人一支。
郝立春为人粗犷,虽然也知道为领导点烟是必要的礼节,可是他却一直不屑于为之,薛富贵也深知他的脾性,浑不在意,反倒是呵呵笑着摸出打火机给林莫言和郝立春两个人点上烟,这才笑着问道:“老郝,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点子,说出来听听。”
郝立春咳嗽了两声:“呵呵,薛书记,这个想法我还没有考虑周全,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点子,等我考虑出一个大概来我再向您请示吧。”
“无妨无妨,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现在又不是开办公会,说出来听听,咱们一起参谋参谋。”薛富贵哈哈的笑了起来。
“是呀郝乡长,再不说你可就有卖关子的嫌疑了。”林莫言呵呵笑着敲起了边鼓。
再不说可就真成了卖关子了,郝立春咧嘴一笑,抽了一口烟把香烟放到了烟灰缸里,这是他的习惯,说话的时手中如果有烟的时候总喜欢放到烟灰缸里,很多时候忘记了,一根好好的香烟就这么白白的烧掉了。
“薛书记,刚才林校长说了一个想法,他想要把学校的一部分围墙改造成商铺,如果这个项目真的实施的话,我们乡里倒是可以配合着学校的规划把集市迁移过去,还有乡里的五金厂不是也要重新建设么,咱们正好可以把新厂址也放到学校附近去,以后有什么项目咱们都集中在学校附近发展,这样的话咱们乡里就可以,以中学为中心建立起一片工商业区域来,如果形成了规模,那么对咱们乡的工商业发展都是有好处的。”郝立春还是把这个项目的首倡功劳送给了林莫言,而自己,不过是因势利导,顺着林莫言的思路展开而已,不过他也没有把学校建设商铺的具体操作办法说出来,那是学校的事情,他不能越俎代庖把林莫言的话都给抢了。
“好,好呀。”薛富贵使劲的一拍桌子,一脸的兴奋:“如此一来,咱们乡里也就有了咱们自己的开发区。不行不行,这样规模还是太小,咱们要把乡里的其他企业也都搬迁过去,看看各村的村办企业有什么发展势头好的,也把他们都搬过来,这样的话咱们这个开发区也就形成了规模,那么就可以向县里申请成立一个管委会,建立一套领导班子,那咱们乡的经济发展也赶上了时代的快车道。”
1993年正是全国开发区热潮正浓的时候,省地县各级政府纷纷成立开发区,有的县一下子就成立了两三个开发区,最低的级别也是副处级的。不过乡里办开发区的先例还没有过,这个开发区的行政级别算什么?薛富贵说了也不算,还得要请示县里。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开发区如果真的建立起来,这一个辉煌的政绩是抹不掉的,这个功劳自然要记在乡党委书记薛富贵的头上。
“啊?”听到薛富贵的话,郝立春吃惊的张大了嘴。那啥,俺只是想把集市迁过去,再把正准备选址重建的乡五金厂迁过去,让中学附近的经济相对繁荣一些,怎么这个话头到了薛书记的嘴里就成了成立一个开发区了,还要建立一套领导班子。还有,把乡里村里的企业都迁到你这个‘开发区’里,咱乡里的经济就可以赶上时代的快车道了?你这不是瞎折腾么?
看到郝立春吃惊的样子,薛富贵哈哈笑着拍了拍郝立春的肩膀:“老郝,你这个大局观还是不够啊,胆子小了一点。现在的形势是要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开放,走出去引进来,把优势资源整合到一起集中发展,只要这样我们才可以快速的把经济发展起来。”
郝建平不屑地撇了撇嘴,薛富贵这是断章取义的解读了改革开放的政策,倒也为自己的好大喜功找到了理论依据。
此时自然没有人注意到郝建平这个小屁孩的表情,薛富贵已经沉浸在未来大洼乡一片经济繁荣的美好构想之中。
“老郝,我这手头正好还有一个项目,我正想过来跟你碰一下,如今乡里有了这个开发区的构想,正好这个项目可以成为咱们招商引资的第一个成果,开门红呀。”薛富贵满面红光的笑着说道,言语之间已经把这个构想说成了乡里的构想,这哥想法就已经不再是郝立春一个人的想法了。
林莫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还真行,本来就是建几个商铺的小事儿,现在整出一个开发区来了。
郝建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手中的笔,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前世薛富贵就是用这个项目把老爸害得丢官免职,今生薛富贵又把这个项目搬了出来,不过今生的情形已经完全不同了,最少,薛富贵在说出这个项目的时候,还有林莫言这么一个重量级的旁听者在场,假如事态还如前生一般的发展,林莫言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说句话。更重要的是,现在屋子里还多了郝建平这个已经完全清楚事态发展的重生者,他怎么还会让这个悲剧发生在老爸的身上?
现在摆在郝建平面前的选择有很多。他既可以想方设法搅黄了薛富贵的这个项目,也可以让这个项目按照前世的轨道运行下去,不过事发之后首当其冲承担责任的人必定不会再是自己的老爸。
看得出来,薛富贵的出发点主要也是为了自己的政绩考虑的,引进一个项目,项目做好了,这个功劳自然会记在他这个乡党委书记的头上。
“哦?什么项目?”听到薛富贵说有项目,郝立春来了兴趣。他本是主管工商业的副乡长,引进项目正是他份内的工作。
郝建平的耳朵也立了起来,心存着一丝幻想。前世大洼乡这个开发区的构想是没有的,也许薛富贵也放弃了前生那个贻害一方的项目呢。
“呵呵,是一个农药厂的项目。投资方是坎城的一个大老板,这个项目他准备投资五十万呢。咱们乡是一个农业乡,如果引进这个项目,满足咱们自己的需要是绰绰有余的,根据那位老板说,如果运转走上正轨的话,他的这个农药厂每年就可以为咱们提供十来万的税收,这可是一个大项目呀。”薛富贵得意洋洋的说道。
五十万的投资,对于1993年的一个乡来说,确实是一个大项目。
郝建平露出了一丝讥笑,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