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都统衙门并没有几个人在办公,果然如此。
李安生不声不响的进去看了几圈,也没人来理睬他,只略见得几张麻木的嘴脸,哎,凭着这些人便能够收回瑷珲城?
东边的库房里传来了吆喝声与叫骂声,原来是在赌着钱,李安生摇摇头,让王伏白带人去让他们消停些,也不多说什么,信步往最主要的三个局而来,文案、交涉与善后。
果不所料,也是空空荡荡,只有两个年轻人正理着文书,造着册子,显然是在记录什么。
李安生过去一瞧,倒是一愣,原来是清点田亩的册子,这安置难民最大的问题便是这土地的清点与分配,这两个年轻人倒是勤奋。
两人也太投入了些,静静的看了会不敢打扰他们,只是时间长了站的腿发酸,让官场菜鸟李安生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会两名文书样子的年轻人这才注意到了旁边的这位,高瘦些的见了他的官服,连忙作揖行礼,询问道:“不知可是墨尔根李大人?”
李安生见他彬彬有礼,毫无阿谀奉承的神色,眼光和缓,也有些正气外溢,倒是生出好感来,“不敢当,正是奉了将军大人之命,前来协助各位,好让难民尽快北返。”
这位高瘦文书自我介绍了一番,寥寥数语,倒是顺便将手头的工作进程也提了提,一串数字信口拈来显见是熟知在心的。
李安生眼前一亮,这位叫做窦固的文书倒是干净利落的性子,也不上来就是一大套繁文缛节,也不客套什么,直接就是一连串他所想问想听的,真是个知心人。
而那位负责善后的帮办奚文山则略显拘谨,在旁安静的听着,也不插话,但李安生注意到他拿着笔的姿势极为讲究,看他写的字也是颇有风骨,笔锋刚健。
整个衙门似乎就只有这两个人是在专心公务的,其他的,不是不知所踪就是玩忽职守。
“这其他的人呢?我是说,统领与驻兵呢?其他吏员呢?”
窦固撇了撇嘴,说道:“几位大人在城中都有房屋美妾,此地寒冷简陋,他们是不愿来的,如此倒也好,落个干净。”
奚文山尴尬的拉了拉窦固的衣角,生怕这位耿直的同僚又因言而获罪。
窦固满不在乎的说道:“李大人也看到了,此地情境如此不堪,还顾忌什么,大不了拍屁股走人。倒也好,省的老是为着眼前这些烦心事而折寿。”
李安生见他直截了当,说话时忍不住去看手中的卷册,心想要是没有这些难民急着要准备安顿,只怕这家伙还真做得出不辞而别的事情。
是啊,如何能不折寿?这死皮赖脸的俄军,还有不争气的副都统,更有吃里扒外的官员,乌烟瘴气的衙门同僚,还真是让人绝望啊。
李安生也是恼怒异常,查那图等人整日间在瑷珲城中花天酒地,哪里有半点心放在公事上头,一味的与老毛子狼狈为奸,只怕良心都已经被狗吃了。
这衙门虽说是临时的,但也不算太艰苦,周围也因此而有了些百姓居住,有些小集镇的模样。
偌大的副都统衙门,关系到国家是否能够收回国土的重大事件,只有两个吏员在此忧心,实在是可笑。
外面吵吵嚷嚷,只听得几位似乎出身王公贵族家的官兵在叫嚣着,想必平日里是骄横惯了,没人管也就无法无天起来。
窦固冷笑道:“不过是仗着些权贵旁支身份,就能作威作福,也只能欺负些无知百姓,可恨此等人遍地都是,处处荼毒。”
王伏白岂是个好惹的,只听得几句,便劈劈啪啪的一顿好打,要不是初来此地不想太得罪人,下手是不顾轻重,照老毛子的标准往死里打。
不过片刻,外面便一片安静,想必是打的狠了,那几个倒霉蛋连呻吟都不敢放开声,只敢躺在地上学狗一般乖乖的趴着,龇牙咧嘴。
窦固走至窗边,掀起帘子一看,扑哧笑出声来,只见外头躺了一地的“老爷”,个个脸上都如丧考妣,凄惨的很呐!
李安生的心情着实糟糕,王伏白与云飞扬狠狠的招呼对方,他并没有出身阻止,要不是如今行动要顾及自己大小也是个官,不然非得上去狠狠的拳打脚踢一阵。
朝堂上腐朽不堪倒罢了,眼不见为净,可瑷珲如此重要的地方,尽是一帮祸国殃民之辈。
李安生耐着性子与窦固、奚文山交谈了一回,详细问了些与沙俄交涉的详情,如今沙俄方面总是装聋作哑,让俄军撤走推说没有接到阿穆尔总督府的命令,找到海兰泡去,对方又让这边直接找俄军军官洽谈撤军时间。
这明显是在欺负这边不敢强行驱逐俄军,也没这个能力。
李安生冷哼了一声,温言勉励了两人一番,又郑重致了谢,便出了门,朝着王伏白说道:“我们进城去瞧瞧。”
这边窦固与奚文山都奔了出来,劝阻李安生不要试图强行进城,只会引起双方的武力冲突,到时又是一桩压不下的国际纠纷。
“哼,还纠纷?在我们的国土上赖着不走是咋回事?难道我们就没有行使我们正当权力的自由吗?”
李安生自然不信邪,老毛子就是如此,越是怕他们越是得意,早晚都要收回瑷珲城,不如眼下就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窦固见劝不动他,便跟着一同来瑷珲城,要是有什么容易引起冲突的地方,也好代为转圜一番。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瑷珲城,并没有半点的迟疑,而那些俄军也只是监视他们的动向,并不敢上前阻拦。
开玩笑,李安生他们荷枪实弹杀气腾腾,鬼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李安生进城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让老毛子知道黑龙江希望收回瑷珲城的决心与魄力,这回是进城,下回便是赶他们出城。
他们一路慢行,看着颓败中夹杂着复苏迹象的城内,窦固在旁小声的解说瑷珲城内如今的情形。
就这么走着,远处街角忽然吵嚷混乱起来,原来是有人纵马从那边过来,显而易见,浑然没有顾忌到眼下人来人往正是繁忙的时候。
街道上行人纷纷四下躲避,李安生瞅的分明,一众旗兵耀武扬威的簇拥在一名黑脸少年四周,打马而过,骄横之极。
快奔到李安生他们这条街时,一对推着小货车爷孙俩躲避不及,对方却不肯立即勒马,只听那黑脸少年骂道:“找死!”
手缓缓拉缰绳的同时,手里又是一鞭子下去,打在了老人的背上,棉衣单薄,竟被打裂开来,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说时迟那时快,那黑脸少年骑术确实不错,鞭子刚下去,马便越过了小货车,那少年回头嚷道:“让这两个贱民死边上去。”
那些旗兵都忙应了,几个已经勒住马的便要上来赶人。
那小娃儿见爷爷被打倒,顿时哭的伤心,也是,年纪大的怎经得这般打。
王伏白大怒上前,将两个想要拖拽那祖孙的旗兵狠狠的当头一顿好打,又夺过了马鞭子,直往那黑脸少年而去。
云飞扬立即将那爷孙俩扶到了街边,查探那老爷子的伤口。
窦固气得发抖,朝着李安生说道:“这少年便是查那图的小儿子查恩,平素目中无人,骄横惯了的,这里不少人都吃过他的亏,难为他年纪轻轻竟能无比歹毒。”
那叫做查恩的见冒出了王伏白这样的壮汉,心想大为不妙,连忙色厉内荏的叫嚷道:“你这汉子想要作甚?不知道查爷我的身份也是你这样的贱民能惹的起的吗?仔细闪开,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伏白当头一鞭子将他抽下马来,怒叱道:“管你什么身份,大爷我今儿个来了兴致,就喜欢抽人玩,更喜欢抽你们这些贵人。”
也不多话,狠狠的两鞭子将对方抽得满地乱滚。
那边随从顿时骂声一片,上来便要抢人的抢人,报复的报复。
只不过,这些花架子哪里是王伏白与云飞扬的对手,只须臾功夫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干净利落,连隐藏起来的洪老六都没有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