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省建院的领导了。”
宋大娘神色不太自然,小夏今天第一次上门,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儿子和儿媳说不定还以为是自己和老伴儿在小夏面前多嘴。
宋大娘既担心,心里也说不出来的妥帖:小夏这个徒弟,倒不止是出手大方,人还特别细心,也是真的关心老茅和她,才会对房子的楼层提出质疑。
但房子都换过了,现在提起来不是闹矛盾吗?
“国胜,你和淑琴再坐下来吃点?”
茅国胜一点都不想吃。
他想反对茅康山收徒弟。
但夏晓兰鬼使神差说了房子,茅国胜有几分羞耻心,顿时又说不出什么。
他用什么反对?
郑淑琴看着桌上的好酒好菜,扯着丈夫衣服坐下:
“正好家里孩子不在,都到姥姥那边去了,那我和国胜就对付着吃两口,正好给小夏庆祝下。小夏当了爸爸的关门弟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夏家境挺不错吧,送了这么多东西来。”
郑淑琴张嘴就瞎打听。
儿媳妇上不了台面,茅康山在新徒弟面前丢了面子。
夏晓兰不可能还落井下石踩师傅两脚,含糊答道:“家境马马虎虎,都是为了孝敬师傅和师娘,二老有了春秋,趁着现在牙口还行手脚利索,得吃好点用好点呀。”
郑淑琴脸皮厚,瞧着一堆好东西眼热。
大部分东西都紧紧捂着看不清楚,中华香烟和茅台酒她可瞧的清楚呢。
茅国胜脸皮稍薄,总觉得夏晓兰是话里有话,隐隐在指责他不孝……家里的钱都是老婆管着,茅国胜对亲爹有意见,对爹妈的日常生活是不够关心。
尽管郑淑琴说的振振有词,什么老爷子不仅拿着退休工资,还有返聘的工资,一个月收入比她和茅国胜加起来还多,节俭惯了,就愿意吃白水煮面条有什么办法!
茅国胜听着也是那么一回事儿。
可为什么,现在夏晓兰一说,他屁股下就像撒了钉子一样坐立不安呢?
都是同样的人。
没道理老人就该过得节俭,肉的香、蛋的滑、奶的醇,这些东西年轻人能享受,老的人就不喜欢吃?
茅国胜的脸颊火辣。
对他爹有意见,不该连亲妈都忽略了。
就是借口,掩盖他不够有本事,顾得了小家就孝顺不了父母。结果他爹妈还要让外人来孝顺,他不要老爷子收小夏当徒弟,又凭什么开口呢?
坐都坐下了,茅康山也没说把人赶回去。
他还给茅国胜倒了杯酒呢。
这顿饭多了两个不速之客,气氛挺怪异。茅国胜一言不吭埋头喝酒,郑淑琴一来就把夏晓兰的风头抢了。话都被郑淑琴说了,夏晓兰干脆闭嘴吃饭。
吃完饭郑淑琴还赖着不走,茅康山想着还要和徒弟谈正事,就开口撵人。
郑淑琴脸皮厚,还振振有词:
“您的关门弟子,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多多亲近嘛,您和小夏聊天,我和国胜又不打搅。没道理徒弟能听的,亲儿子不能听吧?国胜也是学建筑的,小夏再怎么有天赋也才刚念大学,国胜干这行都多少年了!至于我,我能帮妈洗碗收拾厨房!”
嘴皮子利索,说话一套一套的。
就是心思太浅,想法都写在脸上,要不茅老师这个儿媳妇,还是个能人呢。
夏晓兰看郑淑琴钻进厨房,茅康山脸色不好,连忙打着圆场:
“老师,我看郑姐说得对,感谢郑姐体贴,我还说帮师娘收拾,这下郑姐把我给解放了。我要说的事不急,我在杭城订了宾馆,要不我们去宾馆谈?”
茅康山一听,颇为动心。
住家属院有家属院的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几十年的邻居,平时能相互照应。
坏处是谁家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
说话声音大点邻居都能听到。
吃一顿肉都关不住香味。
“那就听你的!”
葛剑就用茅康山家的电话叫了出租车。郑淑琴在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竖着耳朵听,葛剑报的名字是杭城华侨饭店,是杭州比较老牌的一个宾馆,就在西湖边上。
倒不是最贵的。
郑淑琴心里计较一番,还惦记着客厅里一堆拜师礼,就没闹着要去。
等郑淑琴收拾完厨房,出租车也到了楼下按喇叭。
夏晓兰抢先一步,扶着茅康山下楼,扭头对宋大娘笑:
“师娘,晚上您就别做饭了,等吃饭前我叫葛剑来接您,我在延安路订了晚餐。”
第978章 夏总不太爽了(加45)
宋大娘都来不及拒绝呢,夏晓兰就扶着茅康山走了。
他们一坐上出租车,整个家属楼之前仿佛屏住了呼吸,现在陡然鲜活起来。
宋大娘家门前,陡然围了七八个人。
“您家这是来什么显贵亲戚了?”
“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呀!”
“大包小箱的,拎了好多东西上门。”
“吃完饭怎么还把茅老师都带走了?”
七嘴八舌的向宋大娘打听,宋大娘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出去像是炫耀一样,这个小夏搞得太高调了!
郑淑琴系着围裙,手上还湿哒哒滴着水。
给茅家当儿媳妇,受了多年气是真,茅康山名气再大,根本没怎么占便宜。
难得今天能炫耀一番,郑淑琴怎么会放过,她尖着嗓子:“哦呦,不是亲戚啦,是我家公收了个关门小弟子,说是华清建筑系的,家里干什么的我还不知道呢,不过这个新徒弟对家公是真孝顺。送东西不说,吃完饭还请家公到西湖边上喝茶去了,又说订了延安路的晚餐……”
郑淑琴说一句,别人奉承一句。
家里地方小,客厅里的礼物还来不及收进去。
茅康山多年独来独往的臭脾气,居然收了个这么孝顺的小徒弟?
华清建筑系又不差。
现在华清收分那么高,很难考的,毕业后根本不愁分配工作。
像省建院这种地方,对华清建筑系的毕业生门槛没那么高。也就是说,对方拜茅康山当老师,并不是想占茅康山什么便宜?
客厅里的特供茅台和中华烟好刺眼。
臭脾气的茅康山不知道哪里拐回来这样一个徒弟,怪叫人羡慕的。
茅康山又不是没本事,以前是死倔,现在想通啦?
打听八卦的邻居若有所思,对宋大娘倒是十分热情,还纷纷奉承了郑淑琴。
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了,宋大娘觉得说一会儿话,比买菜做饭还累。
郑淑琴把门关上,要去翻包裹严实的东西,宋大娘像被刺了一下:
“你干什么?”
郑淑琴笑嘻嘻的,“妈,我看看有什么东西,我这鼻子不差,闻到了水果的香味,还有咸腥味,小夏这是送了一堆吃的呢?你和爸也吃不了,放坏了岂不是浪费!”
话说的是有道理。
郑淑琴就算不这样说,楼上楼下住着,还是亲生的儿子,宋大娘也不会吃独食。
可郑淑琴这样多嘴一说,宋大娘就不太舒服。
同样是笑,小夏笑的让人心头舒服,嘴里的话全是对她和老头子的关心。
儿媳郑淑琴也在笑,那笑是算计,虚假的让宋大娘排斥。
宋大娘一脸淡淡拦住郑淑琴:
“你先别动,有什么东西等你爸晚上回来看过,这是人家小夏送来的,你爸说怎么分就怎么分,该你们家的那一份,不会少了你们家的。”
郑淑琴垮着脸:“爸那么抠门……”
宋大娘不为所动。
抠门也没什么不好的。
人老了没积蓄,惹年轻人嫌弃。
久病床前无孝子,茅康山早和她说过,不愿意和儿女走的太近,怕再有个什么意外会连累子女。
其实茅康山看病吃药都不用自己掏钱,百年以后也是省建院掏丧葬费。
他那么抠门干什么?
攒下的钱,说好是留给宋大娘的。
宋大娘一辈子都没工作过,和茅康山是解放前的包办婚姻,茅康山时常说这辈子有起有落让她吃了许多苦,将来他要是走在前面,怕她无人照顾。
手里有钱就不怕了。
万一儿女不孝顺,看在那份积蓄的份上,也要对宋大娘好。
宋大娘眼睛又酸又涩。
吃白水煮面条不是过得苦。
她就是心疼茅康山过得节俭。
这忽然冒出来的徒弟小夏,好像把什么东西打破啦。
是茅家的冷清和沉闷?
是老两口白水煮面条的简朴生活?
宋大娘眼下也说不好。
她就觉得,茅康山念礼单的时候,骂夏晓兰是不是把杂货铺搬家里来了,其实那语调下是高兴!
高兴就好,这徒弟没白收。
……
茅康山不知道家里老伴儿想了那么多。
不过夏晓兰这样一搞,整个省建院家属院,恐怕都知道他茅康山收了新徒弟。
这样也好,让他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华侨饭店在解放路,离西湖不远,找个地方喝喝茶谈谈正事,环境还是非常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