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虽有许多弊病,但在当时,仍是国力最强大的国家,打起仗来粮秣、军备远非周边小国可比,可是战事却屡处下风,重文轻武是最大的原因。
不能亲历杀伐,如何成就正德的文治武功?杨凌听了正德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已决意不计个人得失,刀山火海也陪他去走一遭。他听正德将责任完全揽在自己身上,不想他授以百官口实,面带感激地笑了笑,微微拱手道:“谢皇上关爱,臣告退。”
正德取了一条雪白柔滑的丝巾拭净了手,两个美女轻盈地簇拥过来,一左一右拥住了他的手臂,解语娇笑道:“皇上今儿怎么这么开心?眉毛眼睛都在笑呢。”
正德长这么大头一次可以出远门儿,而且是他向往已久的沙场,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再说解语和羞花都是极可人的美女,解语喜眉喜眼,娇甜迎人,甚合他的脾胃。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轻轻捏了把解语娇嫩的脸蛋儿,眉开眼笑地道:“朕告诉你,可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正德压低了嗓门儿,悄声说道:“等过了年,朕就要悄悄离京北巡啦,哈哈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也!”
解语和羞花一怔,两双眸子一碰,羞花的眸中已放出不可抑制的喜意,她也换上一副甜腻的笑容,拉起正德的胳膊,蹭着丰满挺拔的酥胸,娇声道:“皇上,您说得详细些嘛,奴家能陪着您么?”
正德急忙摇头道:“不成不成,若带着女人去,杨侍读一定不允的,朕可不去自讨没趣。”
羞花顿足道:“哎呀,那您告诉奴家要去哪里嘛,皇后娘娘瞧着奴家姐妹可不顺眼,要是你不在京里……”说着她已做出泫然泪下的模样。
正德瞧得心中一软,忙拉起她的手笑道:“放心,朕安排你去豹房,叫刘瑾好生照应着便是,想知道朕去哪儿?嘿嘿,先香个嘴儿再说。”
……
焦芳如今在三大学士中忝列第二位,位极人臣,身份尊贵,再不复当日在礼部、吏部饱受排挤的尴尬局面,背后有杨凌撑腰,仕途一帆风顺,每日都是春风满面。
他正在殿中批着折子,安排各部筹军饷、备夫役、运粮草、军械,抚恤伤亡士兵、征调郎中、药材,一桩桩事忙得不可开交,忽听杨凌来访,老焦芳连忙蹭下了炕头,满面堆笑地迎了出来。
杨凌是皇帝亲军统领,正三品的武将,内厂是皇帝私设的衙门,不在朝廷品秩内,没有品阶,但杨凌有爵位在身,着御赐四爪蟒袍,实权无人能比。
焦芳自认是杨凌一派的人,见了这位小后生,一向尊称大人,自谦为门下。这时虽在宫中,也执礼甚恭,他将杨凌迎进书阁,亲自奉上香茗,微笑道:“大人何时进的宫?门下这几日待批的奏折甚多,一直未去府上拜望,正打算新年时再携犬子登门拜望呢。”
杨凌笑道:“焦翁不必客气,朝中有些官儿以公务报私怨,各个衙门政令不行,前方打仗,后方要做的事丝毫不轻于战事,也真难为了你了。”
焦芳一张老脸浮起一片红晕,有些激动地道:“多谢大人关怀,门下甚是感激。刘公公知道了这些事勃然大怒,这几日正着令百官立即回衙门理政呢,再忙两日也就轻松些了。”
杨凌点了点头,在炕沿上坐了,看了眼门口侍奉的小黄门儿,焦芳会意,对那小黄门道:“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侍应了。”
待那厚绒毡儿又撂了下来,焦芳才凑近了些,轻声道:“大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杨凌点头道:“嗯,正是有件要事想和你商议一下。”杨凌将正德要去大同的事对焦芳说了,焦芳一听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惶急地两手连摇道:“万万不可,大人应当劝阻皇上,刀兵之地,皇上岂可轻易涉险,此事不可行,万万不可行!”
杨凌静静地望着他,待他稍稍平静下来,才淡淡地道:“圣意已决,我来找焦翁,是想与你商议如何安排皇上去大同,京里怎么办,劝谏之举可以罢议了。”
焦芳这才定下神来,他坐回桌旁,捻着胡须白眉紧锁,半晌才苦着脸摇头道:“文武百官断不会答应的。”
杨凌点头道:“嗯,这个我也想到了,所以……皇上只能微服而行。”
他沉吟了一下道:“与朵颜三卫首领秘密会面,皇上本来就得秘密前往,就算没有百官阻谏,也得轻装前去。
可是虽说是微服,前呼后拥的人数也少不了,所以我想抽调禁军、京营、内厂、东厂最精锐的力量陪同皇上前往,至少有……五千人吧,全部人马装扮成赴边关增援的官兵,这样一来,五千人马就微不足道了,至少不会引起地方官府和敌方密探的注意。”
杨凌将详细情形又叙述了一遍,焦芳听完想了想道:“大人同去么?”
杨凌苦笑道:“我若不守在他身边,如何放心得下?恐怕要吃、吃不下,睡、睡不着,自然是要守在皇上身边的,我就以代皇上去边关视察为借口同行便是。”
焦芳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下来,微微沉吟道:“那么……此计可行,但是为慎重起见,到了大同,应当秘密知会大同巡抚胡瓒知道,他是大同一道的最高军政官员,目前虽说是杨一清统兵、苗逵督军,他手上至少可以调动两万人马,有他暗中照应,方保万无一失。”
杨凌略一沉吟,颔首道:“甚好,这事内阁几位大学士是瞒不住的,届时皇上就先以圣体微恙为借口拖上两日,估摸着我们到了宣府时,再由焦翁通知李、杨两位大学士。
到那时木已成舟,他们也只好帮着遮掩,有你三位坐镇京师,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的官员么……由内阁三大学士晓谕六部九卿即可,再下边的官员概告以皇上龙体欠安,暂不升朝。”
焦芳想起李东阳、杨廷和发现皇上不见了时,那副暴跳如雷的模样,不禁有些头痛,他叹气道:“好,到时请皇上下道密旨吧,否则门下可镇不住这两位大学士。”
他想了想又道:“另外,建储居守要如何安排?”
杨凌瞠目道:“建储居狩?什么建储居狩?”杨凌有点露怯,只听说过清朝皇帝木兰秋狩,离京打猎叫秋狩,逃难离京还叫秋狩,怎么明朝时也有一狩?
焦芳也是一怔,他想起这位大人只是个秀才,一朝登天才位极人臣,对于朝廷制度不甚了解倒也正常,便释然一笑道:“建储居守是例代皇朝必遵的律令,大明已有近百年皇上不曾离京,这旧制平素无人提起,难怪大人不记得。”
焦芳呷了口茶,又道:“皇帝亲征或者巡幸天下,必须命太子在京城留守,称为‘监国’。如果皇上尚无子嗣,或者太子提幼,尚无法掌理国事,则派皇弟监国,亦可通融。
英宗当年北征,即派皇弟成王留守,当今皇上尚无子嗣,亦无同胞兄弟,那就只有先在诸藩王中寻一个世子建储,有了储君后再谈居守。”
杨凌蹙眉道:“皇上春秋鼎盛,如今不过才十六岁,用得着大动干戈地建储君么?”
焦芳忙解释道:“大人,这只是一项必须的规定,有备无患而已。皇上既然是秘密离京,建储自然也是立下密旨,到时只有六部九卿、三大学士知道此事,就是被立的藩王世子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这事,皇上回了京,再撤销旨意便是。”
杨凌一听这才放心,可是立储就是皇上的事了,看来这事还得正德拿主意,杨凌正犹豫要不要再回乾清宫见见正德,外边小黄门高声道:“大学士正与杨凌杨大人商议国事,你把卷宗搁下,回头再来取吧。”
杨凌提声问道:“什么事?何人送来卷宗?”
小黄门在外边恭声答道:“回大人,户部郎中严嵩,说有筹备粮草、征调役夫的奏折要呈给大学士。”
严嵩不是外人,他官阶低微,所以乖巧的极少登杨凌的家门,却通过夫人外交,始终和杨家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杨凌着江南、湖南、陕西三省各以一地、一县、一省试种新粮,如今粮种和培训出来的粮农虽尚未派去,但是早已令三地测算土地田亩,摸清当地耕种土地的情形、筹备农具、说服佃农,这些事全部通过户部颁布政令。
韩文对未经试种,先在一省之地全面试种持反对意见,虽说陕西巡抚是刘瑾任用的私人,对这项命令执行得不遗余力,韩文对于上传下达的消息却消极对待,严嵩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居中调停,上下联络,若不是他,杨凌焦头烂额的不知还要操多少心,断不会像现在这般清闲。
在杨凌心中,固有的严嵩是个大奸臣的念头已渐渐消去,此人虽热衷权力,却不好色、不好财,简直就是个事业狂,杨凌对他观感甚好,已视为一个得力的心腹,闻言便道:“叫他进来吧。”
严嵩抱着一摞卷宗奏折进了门儿,看了杨凌一眼,却规规矩矩按品秩向焦芳施了礼,然后才向杨凌施礼,谦和地笑道:“下官不知大人正和大学士商议国事,来得冒昧了,这些卷宗只是汇报征集粮草、役夫的情形,各地方官府对用兵大事倒也不敢马虎,未敢拖延蒙蔽,并无紧要大事。”
杨凌笑道:“这事儿你们知道就行了,真有了难处,尽管去找刘公公,他的大棒挥舞得正来劲儿,还愁无处下手呢,我就不掺和了。”
焦芳和严嵩听了都笑了起来,杨凌含笑道:“别客气了,你也坐吧,我这正有一桩大事正与焦翁商议,你也不是外人,一齐听听。”
严嵩应了声是,欠着屁股在炕下官帽儿椅上坐了,轻笑道:“下官在翰林院时整天价玩弄笔杆子,写些诗词文章,自进了户部整天和粮秣钱米打交道,深觉才疏学浅、力有不逮,大人真有要事,下官也只好竖起两耳,左边一听,右边一听了。”
杨凌佯怒地笑道:“这件大事极为了得,本官素知你为人严谨、行事稳妥,才要你一起参议,若只听听可是不行。”
杨凌要陪正德去大同,试种新粮的事又不能搁下,许多大事都需要交待给这个心腹知道,原也没打算瞒他,便把事情对他又说了一遍。
严嵩面带浅笑,听说皇帝要出京微服出巡,神色也丝毫不惊,听到杨凌和焦芳的安排也是不住点头,直至听到建储居守时,一对浓眉才倏地皱了起来,沉吟半晌才惴惴地道:“下官以为……此事不妥。”
杨凌和焦芳讶然互望,焦芳抚须道:“嗯,惟中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严嵩迟疑了一下,说道:“下官以为,皇上北巡,两位大人早已成竹在胸,心中是认为没有凶险的,那么这建储居守的循例又何必照搬?
昔年汉刘邦曾被匈奴四十万铁骑困于白登山,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大同以北、以西,大片国土尽在我大明手中,鞑靼虽来袭拢,朵颜三卫虽未必忠心,但兵马以我大明占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