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又顺着他的嘴边流了下来,李大义想强咽回去,喉中一逆,反而“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杨凌晃晃悠悠地走出偏殿,幸福地喘了口气:“大难过去了,大劫过去了,天下太平啦!”
“呸,呸呸呸!”“端庄娴静、举止优雅、素有家教”的小郡主朱湘儿也穿好了靴子,随后走出了大殿,却不断地呸呸着。
大家都诧异地看着他们,一时搞不懂两个人被绑作人质,何以歹徒会脱了他们的靴子,莫非世上还有打劫脚底板的怪盗不成?
再世为人,杨凌才有心情仔细打量小郡主的靴子,一抬头接触到小姑娘那双饱含恨意,烈焰翻腾的眸子,杨凌立即转过身,好像也挺不好受地“呸!呸呸!”起来。
“人家的靴子……可比俺的干净多啦。”杨凌一边呸,一边很惭愧地想。
第309章 蜀道难行
“杨大人,您没事吧?”
“郡主殿下……”
两个人被围在当中,只好挤出一副笑容,答对这些嘘寒问暖的人。
寺里的方丈此时也知道了这两个人的身份,让两个小沙弥扶着,颤巍巍挤过来口宣佛号,老和尚年已九旬,慌得杨凌和小郡主连忙双手合十,还礼如仪。
闹哄哄的好不容易逃出禅院,伍汉超惶恐地道:“大人,马上回府吧。”
“慌什么?”杨凌两颊红肿,赔了半天的笑了,原本心头不多的一点火气反而旺了起来:“难道现在天上还能再掉下个刺客?难得今天高兴,唉!”
他回头望望身后的庙宇,叹道:“身居高位者难道就得混到离群寡居、四大皆空才成么?我要是一出门就马上四大金刚护体,无论见个什么人赏个什么景儿都得隔道人墙,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伍汉超等人连忙跪倒,俯首道:“是卑职防卫不周,让大人受惊了,请大人责罚。”
杨凌淡淡地道:“失了街亭,再斩马谡也不迟。”
伍汉超一听,顿时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杨凌见他狼狈模样,心中一软,轻叹道:“起来吧,本官游兴所至,原也没给你安排的时间。唉!人人只见做官的面上光鲜,可是做到只能像那庙里的菩萨,高高在上,供人膜拜,也失去了许多做人的乐趣。”
他神色一黯,随即眉尖一挑,厉声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方才那贼人并非什么巴山三怪,而是弥勒邪教二少主李大义。弥勒教反心不死,一再与朝廷作对,马上给我通知吴杰,向东厂索要弥勒教的一切资料,从即刻起,内厂全力参与清剿弥勒教,一个、都不要放过!”
弥勒教高层很可能已打入朝廷内部,在军政衙门潜伏的消息干系太过重大,实在不宜当众说出,话到了嘴边儿杨凌又咽了回去,一甩袖子道:“大棒槌呢?”
“回大人,大棒槌已经率人追下去了!”
杨凌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方才他一枪射中李大义,又使“空城计”把他吓了出去,杨凌也是紧张万分。他把内厂正在研制的燧发枪图纸拿给阿德妮,经她改造出的这把枪操作虽然容易了些,可是仍只能放一发子弹,用另一只脚扣扳机还办得到,但是上弹却不可能。
当时他只担心伍汉超等人听到枪声硬冲进来,李大义可就在门口,如果感觉走投无路返身进屋和他拼命,那他就必死无疑了。李大义虽使诓计逃了,这也是因为一众亲卫实是把他的性命看得高于一切,才不敢贸然行事,也不能太过苛刻,寒了他们的心。
杨凌这边刚刚把气儿消了,那边朱湘儿却气急败坏地喊起来:“哎呀哎呀烦死了都,我说了没事!没事!没有事啦~~~!靴子?……我……想挣脱绳索,挣掉了呗!怎么了,不行呀?”
杨凌一回头,只见朱湘儿双手叉腰,杏眼圆睁地瞪着朱让槿和一众家人,他一望去,小姑娘的眼神跟飞刀似的丢了过来,吓得杨凌赶紧转回头来。
就在这时,远处马蹄声响,眺目望去,前边是骑马的武将,后边是坐轿的文官,轿后才是本该前边鸣锣开道的旗牌鼓号手,倒曳着旗子牌子,浩浩荡荡,络绎数里,杀奔昭觉寺而来。
原来朱让槿派了亲信回王府取黄金,因为李大义限制了时间,当下不敢怠慢,匆匆和蜀王报告一番,便带了黄金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蜀王一听大儿子刚刚被救,小女儿又被人掳走,还搭上个钦差杨大人,也不知道流民不利,这是撞了什么邪了,气得跳脚,立即下帖子令三司拿人。
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知府衙门得了消息,立即点齐所部人马直奔昭觉寺而来,同时又分别通知下属各衙门有司人员。救钦差、救郡主,这样的美差哪个官儿甘落人后,大队人马便同时奔出城来。都指挥使司最偏远,比较靠近城边,已方便同驻在城外的军营往来,所以消息得到得最晚,但是将军骑马,后发先至,结果才闹了个文武官员同时到达。
两人安然无恙,那便皆大欢喜,众官员顿时放下心来。官儿们把他们团团围住,有打听情况的、有声讨邪教的、有慰问事主的、有夸奖二人沉着冷静斗劫匪的,乱哄哄的直到刘大棒槌率人奔了回来这才住口。
李大义虽然受了伤,但是他的骑术高明,而且刘大棒槌等人上马追出去时,李大义已经跑出一箭之地,此人挑着小道跑到崎岖难行处就下马遁入了山林。等刘大棒槌等人追到,只看见一匹马儿悠闲地在那吃草。
山谷中三面青山,林木藏盛,就这二三十骑想要搜山无异痴人说梦,刘大棒槌又惦记着还不知杨凌死活,咬牙切齿地指山大骂了几声,便纵马奔了回来。
杨凌听了,对布政、按擦两位大人一拱手道:“这事儿得麻烦两位大人了,请二位立即通知有司衙门,征调各地官差、民壮,封锁各处路卡、码头,大小山隘,所有市镇乡村盘查陌生住客。”
他沉吟了一下道:“劳师动众的,若是太久了各处官府也吃不消,就以三天为期,三日之后,不管人抓没抓到,便把缉查的关卡全都撤了。”
缉匪本是按擦使分内之事,当下他一迭声应了。布政使安文涛却道:“大人,行刺钦差,本已罪大恶极,那人又是弥勒邪教首脑人物,我等当竭尽全力,布下天罗地网。如果仅以三日为期,那贼人潜伏不出,恐怕很难抓得到他。”
杨凌道:“不必,三日足矣,三日之后,你便张榜公布:弥勒邪教教主之子李大义,行刺钦差大人,已然伏法受诛。”
众人听了皆是一怔,按察使陆政最先恍然,赞道:“妙呀!大人这一招欲擒故纵甚妙,山野之中若藏个人,百万人也未必寻得到。这样一来那贼人必然松懈,我们明撤关卡,暗派巡检,说不定更容易抓到他。”
布政使等人这才明白,不禁连连点头。倒是杨凌听得一呆,然后也跟着点起头来。陆政以为他大索三天,是为了随后松懈刺客的警惕,用明松暗紧的方法捕人。其实杨凌比他还损,根本就是用大索三天来逼杀人命。
练武之人也不过是体魄比普通人强健而已,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火枪威力虽然有限,但是在那么近的距离击中人体,一样会造成极重的伤害,何况杨凌看得很清楚,李大义的确是左胸中弹了。
心脏长歪了的传奇,不会那么巧印证在李大义的身上;铅弹本身就是有毒的,会使伤处肿胀腐烂的程度加倍,击中的又是要害;李大义一路逃命,就是在山上也未必敢在一处久留,创伤必定会更重;胸口里有颗子弹取不出来,抹点草泥就能活命?
封锁大小路口三天,做出搜山姿态,让他时时担惊受怕,又无法求医就诊,这样疲于奔命,促使伤口不断恶化,他若能撑到第三天,就已是人间奇迹了,又何必竭尽人力到处去寻一具死尸?
惊弓鸟因何而死,杀人者未必用刀。
出了这档子事,再继续游览下去势必不可能了,朱让槿硬着头皮,做好了回去被蜀王严词痛责的准备。众官员来得仓皇,这回程可就摆起谱来,旗牌仪仗张罗了半天,大队人马还未离开昭觉寺门口。
朱让槿和杨凌并肩站在禅院门口,向院内张望了一阵,自言自语地道:“奇怪,小妹忽然要漱什么口啊,害得大家在这里等。”
朱让槿人可不傻,杨凌怕他悟出原由,彼此不免尴尬,他杨大人的脚不值钱,郡主的脚是随便碰的吗?他忙打岔道:“啊,让槿兄,令妹很受世子和让槿兄宠爱呀,看方才众官的模样,对郡主殿下也是恭谨异常,丝毫不弱于对待世子的礼仪呢。”
朱让槿一听,果然不再思索这桩蹊跷事,他哈地一笑道:“大人不知道?小妹聪明伶俐,父王、王兄和我确是极为宠爱她的,不过成都的这些文武大员们对小妹恭谨礼仪不下于对待王兄,却是另有原因的。”
他笑微微地道:“当今皇上登基时,父王遣使送贺仪进京,是小妹去的,小妹进京后甚得皇太后喜爱。而且……父王屡受朝廷恩勉,已是赏无可赏,新皇登基难免要再做褒奖,于是太后便传下旨来,要小妹进京长伴膝下,特旨晋位公主。今年底小妹就要进京了,这消息在成都早已传开,文武大员自然不敢不敬。”
藩王无法再赏,就要荫及子孙,封个公主既显皇恩浩荡,又比加封世子之外的王子,破坏地方藩王势力格局,动摇江山根基稳妥,而且不过是皇宫里又多了一口吃闲饭的,皇家这算盘打得蛮精的。
“小辣椒要进京当公主?这可糟了,女人常在些乱七八糟的事上纠缠不清,偏偏就是抓不着重点。看她方才又羞又愤的眼神,恐怕不会很理智地领我救命的情儿。
今天她给我脱了靴子,改天不会找机会送我双小鞋穿吧?”
杨凌忽然觉得嘴里有点发苦,他四下一撒摸,冲刘大棒槌喊道:“棒槌,去,给本官讨瓢水来,本官也要漱漱口。”
……
金碧辉煌的蜀王府里一片忙碌,过年也没有这么热闹。宫城里不但来了成都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士绅名流,以及各族土司或者代表,就连承平、惠平、靖清三位郡王也携妻带女,举家赶来。
从御河外直到红照壁前排满了车驾仪仗,官职低微些的只好停在龙吟虎啸亭外了。宫城里边,一间间华丽的殿宇亭阁内奴仆侍女们川流不息,这座占去成都五分之一的巨大王宫已是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