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拱手道:“臣以为,诏命花当之女为朵颜三卫的女王,此事必须马上传旨。朵颜三卫名义上还是大明的藩属,如今对大明依赖更重,再加上朵颜卫的力量在兀良哈部仍是最强大的,任命花当的女儿为女王,既不会招致兀良哈各部的反对,同时有了统一的首领,才能避免他们的涣散。
至于出动沈阳卫和辽东卫予以适当支援,臣觉得还应慎重。我们固然应该提防伯颜这头猛虎,但是从花当的表现看,他们同样野心勃勃,我们本来的目的就是扶植花当牵制伯颜,让大草原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而不是打死一头虎,喂壮一群狼。
前一段时间,朝廷内部多事,对于关外的控制不足,朵颜三卫发展太快了,现在他们有求于大明,如果我们允许沈阳、辽东两卫有限制的出兵,很难保证朵颜三卫不会趁机拖我们下水,一旦战火延及,我们不能脱身,又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这场战争,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还是适当提供些火器、军械和粮草为宜,不宜直接参战。”
正德听得微微点头,杨凌也觉得他考虑比自己周全,便道:“臣赞同杨大人的意见。”
其余几位大人论军事远不及杨一清和杨凌,见二人意见一致,自然表态附议。正德见状点头道:“好,那么就依众卿所言。朕即刻下旨,以八百里快马送往关外,赐封那个……那个花当之女为女王。兵部另外行文,将予以援助、慎用武力的决定晓谕关外诸卫。”
“是!”几位大人齐齐拱手。
焦芳道:“但有不利,当寻其利处,化不利为有利,花当之死固然与朝廷的塞北政策有所妨碍,不过这个机会倒是有利于我们数十万堕民的移民安置,这个时机要掌握好。早了不行,因为我们很难把握关外各部的胜败,堕民虽是贱民,也是大明子民,不能送羊入虎口。
晚了也不行,如果兀良哈完全站住了脚,就会反对我们的大批移民,前期事务必须做好,一俟局势明朗,立即移民。”
杨廷和颔首道:“焦大学士说的是,不过此事光靠户部不行。朝廷大臣多安于现状、务休息,不欲疲中国以事外蕃,如此大的举动,方方面面阻力不行,皇上应着令兵部、吏部、礼部予以配合,以加强执行力度。”
对此意见,正德自无不允,诸位大臣各抒己见,直至事情都议出了眉目,正德这才将一道道旨意颁下,各位大臣各自领命离去。
正德皇帝吁了口气,在龙椅上坐了,显得有点没精打采。
杨凌并没有走,见了皇上如此模样,他微微一笑,宽慰道:“皇上不必担心,我们如此尽力竭力,不过是想多一股力量来制衡草原势力的均衡,以利于我们大明朝廷尽早平复北疆。如果这番努力不能奏效,也不过是由三足鼎立重又变成两虎相争,至少火筛是绝不会和伯颜联盟的,他们的内乱仍要继续。大明只需三两年时间就能恢复元气,顶多五到六年就能出兵伐北。只是有朵颜三卫的存在,我们能更早成功、付出的代价更小罢了,不管如何,最后的胜利仍是属于我们。”
正德皇帝甩了甩袖子,有气无力地道:“朕知道,朕没继位前伯颜独统大漠,大明都不曾怕过他,现在的情况总比那时好多了,朕有什么畏惧的?朕是想知道,又多了这摊子烂事儿,朕到底还能不能成亲了?朕的一仙要在你们家住成老姑娘啦。”
杨凌一怔,没想到正德竟是担心此事,他忍俊不禁地道:“呃……关外之乱,与皇上纳妃无关吧?”
“你还笑!”正德瞪了他一眼,佯怒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娇妻美妾如云,就忍心看朕形单影只的?”
杨凌忙低下头,故作恭敬地道:“主忧臣辱,臣岂敢看皇上的笑话?”
他知道皇上倒不是守身如玉,除了宫中一后二妃偶尔会临幸外,自从解语羞花两个间谍美人儿自尽,他又从宫女中找了两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平时陪伴在身侧,可要真说到情投意合的红颜知己,那除了唐一仙可就真没有第二个了。
杨凌忙道:“皇上要成亲,又是依民礼,本不需要太大的动静,想办也就办了,何必顾虑关外战事?”
正德皇帝愁眉苦脸地向他诉苦水道:“爱卿有所不知,不是朕不肯办,是一仙不肯呐。一开始是想在你家住到幼娘姐姐生子,朕和她再完婚,不料因为你滞于四川,这就耽误了。等你回了京,又是半年的国丧,国丧期过了吧,流里流气又闹起了事端。”
刘六刘七由于方言的关系,迅速演化成了一个新的形容词已经流传开来,正德也从唐一仙那儿听说了,这时顺口就溜达出来了。
“朕本来说这些事不碍的,可是一仙总说,身为一国之君当以身作则,皇帝以民礼成亲,本来就够引人瞩目的了,当此非常时刻,又怎能为人诟病?要是她不允,朕也不敢迫她。”
杨凌一听,立即猛拍胸脯道:“皇上放心,其实一仙也是为了皇上的贤名着想,刘六刘七造反时皇上的确不宜成亲。可无论如何,关外战事成不了理由,皇上无需多虑。婚事照常筹备,七日之后的婚礼一定按时举行。”
正德一听,感激涕零,连忙再追了一句:“那好那好,这可是你说的,一仙那里,朕就交给你了,如果一仙还不肯与朕成亲,朕唯你是问。到那时你也别想回家住了,就搬过来跟朕一块儿睡,朕娶不了媳妇儿,你也别想回家找娘子,看谁靠得过谁!”
杨凌一听,啼笑皆非。
……
“又……又是让人家去呀!”湘儿结结巴巴地道。
纤秀的皓腕上戴着一双翠玉的手镯,镯子里有血丝一样的纹路,晶莹剔透、碧如春水的温润美玉,衬着那飘带一般的血纹,真的是漂亮极了,一配在腕上,衬着那娇嫩白晢的肌肤,显得更加可爱。
朱湘儿嘟着小嘴儿开始往下撸手镯:“人家不要了,我说呢,忽然送我东西,原来是要人家去做这种事。”
永淳急忙拦住她,说道:“别别别,皇兄成亲的时候,我要陪在旁边的嘛,哪有机会下手,这不是没办法再拜托你嘛。再说,你忍心看皇姐守在尼庵里呀?这是做善事。”
湘儿想起永福,自入京后她待自己一直很好,就像一位大姐姐一样,可是……帮她做这样的事……湘儿心里感觉怪怪的,好像把自己心爱的东西推给别人一样,总是不那么得劲儿。
看着永淳热切的目光,她又不忍心拒绝这个小姐妹,犹豫片刻,她悄声问道:“那个东西,你能弄得到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要是找太医要春药,那太医院还不炸了锅呀?”
“嘻嘻,找什么太医呀。”永淳笑得就像一只小妖精:“我常在十王府里转悠,那些公主们的院子就和我的宫殿一样,随便我出入。”
她趴在湘儿耳边,低声道:“有几位公主呀,因为一年才见上驸马几面,所以府里都备着这种东西呢,以前我偶尔翻到,把皇姑们臊得不行,都赶紧藏起来,我是悄悄和她们府里的女官和太监们打听才知道那药管什么用的。
我去偷两包来,等皇兄依民礼成亲那晚,杨凌一定来喝喜酒,你偷偷下到他杯里,就没你的事了。我自会将他引去见皇姐,嘿嘿,只要他撕破姐姐一只衣袖,我就大叫非礼,皇兄一出来……”
永淳把手一摊,龇着小白牙嘿嘿奸笑道:“到时皇姐哭天抹泪儿的,皇兄不砍他的头才怪。”
湘儿吓了一跳,吃惊道:“不会吧?要杀人呐?”
永淳白了她一眼,说道:“能让他杀吗?不过皇兄那脾气,虽说他也希望姐姐嫁给杨凌,可是见杨凌欺负姐姐,气头上铁定是说砍他的头的,到那时我再从旁相劝,就说姐姐清白既已丧在他的手中,也嫁不得别人了,不如让姐姐嫁给他。
姐姐再说两句不忍皇兄失了股肱之臣的话,宁愿委曲自己,下嫁杨凌,但是要杨凌得公开向姐姐求亲,你想啊,他欺负了姐姐,姐姐还要救他,他还不欠姐姐一辈子的恩情呀?由他堂堂威国公主动求亲,皇上将民女御妹许给他,又堵了百官的嘴,两全其美呀!”
湘儿拍拍酥胸,吁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要杀人呢。那……不事先告诉皇上?”
“不能说,皇兄和他好着呢,骗别人行,要是事先心里有数,皇兄对他肯定不会生气,那杨凌死老奸死老奸的,可别让他看出破绽来。”
湘儿点点头,一翘大拇指,赞道:“嗯,永淳,你真阴险!”
“那是!”永淳得意地一翘小鼻头。
……
派往关外的信使星夜兼程地离开了,一道诏书送往朵颜三卫,一番慰问告勉,并册封银琦为顺明女王,统驭朵颜三卫,并宣布朝廷十分关注他们的安危,必要时将提供一些军械和粮秣援助。另一道军令却紧急送往关外各驿和卫所,要求官兵全面戒备,但是非伯颜主动进攻,轻易不得插手蒙古人的内乱。
关外又送回来几条消息,基本上和吴杰带回来的消息大同小异,看样子由于火筛的及时插手,朵颜三卫尚没有陷入极度危机,杨凌心中方才稍安。
关外大战对于消息的传递,不利之处就在于朝廷的密探只能从朵颜三卫的老营侧面打听消息,由于主战场是在大草原上,此际分属于各个势力的部落对于外来人十分敏感,而且那里没有城池,没有村落,游牧部落总是不断流动的,也无法固定地派人探察,或追随于蒙古人的部落,并设置讯息传递点,所以消息总要滞后一步,杨凌也只能被动地等待。
今日,是杨凌嫁妹,正德娶妻之日,也是大明朝的皇帝最引人注目的一场婚礼。尽管不是娶皇后,排场也小得可怜,甚至连许多王侯公卿都没有邀请参加,但是整个北京城都在打听婚礼的一举一动。
当今皇上披红挂彩、扮成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上门迎亲,再用八抬大轿载了新娘回归豹园,仅是这样浪漫而大胆的行为,就足以震撼所有臣民了。
威国公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府门外吹吹打打,唢呐连天,杨凌知道新郎倌儿来了,忙和打扮得一身喜气的幼娘和女眷们迎出门去。
八抬大轿、仪仗开道、花轿迎亲、狮舞引门,完全按照民间成亲的仪式,舞狮队是由大内侍卫们扮的,轿夫、仪仗、锣鼓唢呐乐器手,统统都是大内锦衣卫的高手,真看不出这些舞刀弄剑的武林高手还都是多才多艺的。
正德骑在高头大马上,状元帽上插花,大红的官袍,胸前十字大红花,马头上也系着红绫的大花,映着他那张英俊的脸蛋儿,还真挺像个状元郎。
苗逵从太行前线得到消息,忙把指挥权交给手下大将,于三天前匆匆赶回京来凑热闹,被正德皇帝钦点为新郎的男迎亲使,喜得他合不拢嘴,这时也穿的一团光鲜,站在正德马前。
正德笑吟吟地坐在马上,两侧唢呐朝天,吹得喜气洋洋。身后是一顶八人抬的花轿,轿身红幔翠盖,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四角挂着丝穗。
轿子一共有五乘,是按照比较有势力的大户人家的排场。其中花轿三乘,由女迎亲者、正德皇帝的妹子永淳公主乘坐一乘,其余二乘由压轿男童坐着。迎亲回来时要由新娘坐主轿。另有二乘蓝色轿子,由不会骑马的男性主要亲眷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