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大明强大,边界北扩,塞外草原不过是皇上纵马秋狩之花园,何须以天子之尊守国门?臣愿以有生之年,为我大明建此千秋之功,请皇上成全!不拆长城非好汉,放马北海始称雄!”
“不拆长城非好汉,放马北海始称雄!”正德皇帝慢慢吟诵了一遍,一双眸子渐渐地亮了起来。
……
“别抢别抢,你是姐姐。嗨,瞧你那个笨样,怎么被弟弟推个跟头呢?回头跟你娘好好学学功夫,雪儿呀,你看哥哥姐姐多没出息。”杨大老爷抱着粉嫩粉嫩的小丫头杨雪儿,和她说着话。
如同点漆似的一对眸子,定定地看着杨凌,小小的杨雪儿一下也不笑,她……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听不懂杨凌在说什么。
罗汉床上,几顶毛茸茸的虎皮鞋、虎皮帽,真正的虎皮所制,还有颗粒硕大的东珠,这是黑龙江淡水珠蚌里取出的一种珍珠。与南珠相比晶莹透彻、圆润巨大,此外还有大枣、松仁等食品。
几个小孩子你争我夺,杨盼儿把东珠全划拉到了怀中,杨大人一个虎扑,把几顶虎皮帽全抢到了手里,杨弃仇恼了,他年纪虽小力气却大,一把就把大哥摔了个仰八叉,杨大人手里仍紧攥着虎皮帽不放。
杨凌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大声吼道:“就没人和你们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嘛?来来来,坐下,听你爹给你们讲故事。”
几个孩子根本不给面子,杨盼儿把那珠子当成了琉璃球,屈指一弹,便从炕上滴溜溜地滚了开去。杨大人眼睛一亮,丢开虎皮帽便去追,杨弃仇穿着开裆裤,两片光溜溜的小屁股一闪一闪的,也丢开了虎皮靴径直追去。
雪里梅轻笑一声,对杨凌道:“听侍卫们说,符宝天天到府门外转悠,奈何锦衣卫奉了皇命,偏就进不来呢。想必不只是她,两位殿下一定也担心得很,你就不想办法告诉一声,让她们宽心?”
“说不得,满朝文武都是人精,她们要是不急,难免就露了馅了。你放心吧,她们仨呀,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大概也就是摸不清状况,想找我问个明白,才不信皇上真的要杀我呢。真要是因为太着急了找我算账,我还可以往皇上身上推嘛,我这儿她们进不来,谁让皇上不说的。”
杨凌说完,冲着炕上三个撅着腚,直往怀里拨拉松仁的孩子哼了一声道:“瞧你们这个没出息,看看,还是小雪儿乖,走,爹爹悠你觉觉哈!”
离开三个孩子吵吵闹闹的花厅,来到雪儿的房中,杨凌轻轻悠着怀里的杨雪儿,低低地哼着歌儿,不禁想起了他和正德的那番对话。一想起来,杨凌就不禁有些惭愧,正德皇帝年岁渐长不假,可是至少现在,他对自己决无一丝嫌隙,更没有牢抓权力,忌惮功臣之心。自己还是看多了宫闱戏,把他想得太过不堪了。
到底是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的好兄弟,正德皇帝根本没有怀疑自己要拥兵自重,反而很敏感地觉察出这是他权柄功勋已至巅峰,于是急流勇退,远走避祸的一种打算,因而恼怒不已。
成绮韵对未来的担忧不知道会不会有出现的那一天,但自己请封边塞、适当地保持距离,就是保持这种亲密感情,避免出现那一天的一种努力。现在这种努力已经实现了。
怀里的孩子已经闭上了双眼,发出了平静的呼吸,杨凌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思绪之中。
君臣坦诚相见,互吐心声,他的担心一直放在百官会不会进谗言、皇上会不会有猜忌,而对融合游牧部族携手发展充满信心。多少心怀大志的能臣干将,就因为后院不稳壮志未酬啊,虽然宽慰了皇帝一番,可他岂能真的放下心事?
正德到底还是听出了他的担心不在外而在内,于是苦心思索,帮助他定下了这桩苦肉计。试想一个皇帝本来要赐封齐鲁大地兼占辽东于他的人,对此却拒而不受,因此惹恼了皇帝被贬封塞北,勒令他开疆拓土立功赎罪的王爷,谁还会怀疑他怀有野心而予以掣肘呢?
三人成虎啊,风言风语听多了,总是会伤感情的。提前堵住了百官的嘴,打消他们的疑虑,而且通过一出戏把他们的雄心壮志都勾出来,让他们也一改旧习,积极投身到内强外扩的霸业中去,谁还会对他们的标兵榜样说三道四?那不是断了自己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机会?
相对于杨凌对朝中的担心,皇帝担心的塞外,担心的是这位不带辎重、只要奴儿干都司的民团武装,没有封地,封地还在等着他去征服的王爷能否在与朵颜部落和白衣军的同盟合作中占据主导地位。
直到杨凌忐忑不安地说出与崔莺儿和银琦的关系,怔忡良久的正德皇帝才握着他的手使劲摇了摇,满脸复杂却一言未发,直把杨凌弄得莫名其妙。
嗯,真的是莫名其妙,杨凌直到现在还在百思不解,莫非皇上以为她们两人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一个是茹毛饮血的蛮人,粗鄙不堪?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大明京师的第一场雪还没有化,文武百官的雪片奏折就重现江湖了。
内阁、六部、六科、十三道,为杨凌求恳恕罪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向豹房,飞向皇宫,飞向金銮殿,简直让人避无可避。
拿矫作势的正德皇帝在批退、留中不发两日之后,与朝臣们一番恳谈,重新展望了一番自己毕生的远大抱负,责斥了杨凌的不体上意、疑忌圣躬之罪,这才勉为其难地宣布杨凌改封西伯利亚王,封地设在黑龙江流域、大兴安岭之间。
这一来整个奴儿干都司一分为二,一半的卫所和移民划进了杨凌的封地。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是当年投降大明的北元将领,是一个较大的蒙人部落头领,而且是世袭都指挥使,其实与王侯无异,这一来不但领地少了一半,而且还得受到杨凌这个王爷辖制。
聊可堪慰的是,皇上大概是出于补偿的心理,给了他极大的自治自主之权,而且五年之内,他的领地只需向朝廷缴纳五只海冬青、二十颗东珠、一百领狐裘的税赋。
同时,由于那里异族众多、势力错综,而极北之地距离京师山高水远,交通不便,允许他因时因地发动对外进攻、防御、结盟的权利,并可对奴儿干和辽东兵先调兵奏。
不过……据说西伯利亚这个古怪的名字是因为那儿再往北,就是当年苏武牧羊的极寒之地就叫这个名字,可怜一雪大明土木堡之耻、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的杨凌,却被发配到这种不毛之地,去率领一批蛮人、堕民、移民白手起家建立王国,人家也是王,他也是王,做王爷做到这份儿上,实在叫人一掬同情之泪,可怜啊!
天下人都在可怜本该好好当他的武威王,本该在济南大明湖畔拥美品茶享清福的这位什么什么惨兮兮西伯利亚王,孰不知最可怜的却是又为他背了一回黑锅的正德皇上。不过背黑锅我来、打江山你去的正德皇帝不在乎,他是皇上,黑锅背的谁敢把他怎么样?不知真相的太后和三位公主那儿还有几口黑锅等着他来背呢,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正德的诏书上有一件不引人注目的事,那就是杨凌有封地而无王宫,王爷就藩本该令司礼监和工部督造一座王宫,然后藩王才能启程。而现在却压根没提赦建王府之事,就宣布杨凌很快就会返回塞外主持朵颜移驻建城之事。
这样的话,京师西郊那幢王府就还是正宗的王府,杨凌在他的封地自己所建的只能叫别宫,这其中可玩味之处就太多了,一些有心的朝臣注意到了这件事,隐隐觉得恐怕这位西伯利亚王不会就这么失了圣心,也不会就这么贬到塞外再不还京。
正德皇上把杨凌宣上金殿,“余怒未息”地训斥一番,宣布了任命,随即……赐下一幅画,一幅皇上亲手所绘的画。这件事再次成为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极度好奇的事情。
想当初杨凌九城寻医,公然抗旨,弘治皇帝罚其午门长跪,恩赦之后却赐下了一幅亲笔画,这幅画曾经在法场上救了杨凌的命,所以知者甚多,甚至画上弘治帝的题诗都早已流传开来。
“森森千丈松,虽磊砢多节目,用之大厦,终是栋梁之材”,那是何等赞誉?皇上还真的是金口玉言呀,杨凌真的成了大明朝的栋梁之材。
现在,杨凌又抗了圣旨,又得罪了当今皇上,皇上送给他的是一幅什么画呢?会题什么诗呢?
没有人知道,不但与他过从甚密的焦阁老不知道,后来成为西伯利亚王左膀右臂,名扬欧洲的杨慎、鄢高才、严嵩、于永、黄奇胤、伍汉超、江彬、何炳文等文武重臣不知道,就连后来分别继承了北英王、顺明王、西伯利亚王等封号的杨家诸子也不知道。
因为杨凌看完之后就把这幅画锁进铜箱蜡封起来,从此束之高阁,只留下一条命令:“五百年内,不得开启!”
这幅画直到五百年后,才由散居天下各地的杨氏后人和朱氏后人齐聚贝加尔湖杨家祖祠,于众目睽睽之下,请专家把这份重要文物打开,而且对全球直播。
以当时杨家和朱家在几个大国的政界、商界、军界乃至艺术界名人之多、影响力之大,他们共聚一堂揭开祖先遗秘的事情,自然引起天下关注。
只可惜,这幅画打开来,只是引出了一个更大的谜团,正德皇帝的亲笔绘画没有人猜得出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因何而来。
那画上,是一位面容英俊、仪表优雅的颀长身材男子,容貌像极了杨家祖祠供奉的先祖杨凌。只见画中只有一人、一马,身着貂裘,怀抱琵琶立于土山之上凄然回望,远处长城蜿蜒,苍劲雄浑!整个一幅昭君出塞的杨凌版。
旁边六个大字:“杨卿,苦了你啦!”
正德皇帝这幅捉弄、戏谑好兄弟的画和题跋,就这一幅“杨凌出塞图”和一句充满暧昧的“苦了你啦”引起了后人无数揣测。
历史上英明睿智、雄才大略的大明武宗皇帝以高屋建瓴高瞻远瞩的长远目光,派遣身边第一重臣杨凌远征塞北,从此打造了一个版图最大、实力最强的强国,迄今屹立于世界之巅,这样两个传奇中的传奇人物,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这幅画到底有什么诡异?
多少专家学者熬白了头发都不得而知,各种版本的猜测到处乱传,某个喜欢自卑的岛国的专家学者们经过认真考证,得出的结论是英明神武的正德大帝和西伯利亚王杨凌不是汉人,而是他们国家的人。
不过由于理由太过牵强荒诞,一个可笑的依据足足写了厚厚两大本还没绕回来,而且还是没人能看明白。朱杨两家的后人最后一致决定:他们非要把自己的祖宗请去做祖宗,那就由他去吧,懒得跟他计较。
另一个以AV作为主要出口商品冠誉全球的岛国也不甘寂寞,几家主要的影视、新闻、出版、游戏业巨头们以一贯的龌龊心理,炮制出一个很吸引眼球的故事,认为这一帝一王是一对为了江山大业放弃男男之情的同性恋人,并且声称要拍摄一部史诗巨片。
背背山的传说甚嚣尘上,这一下惹了大祸。这个推测引起了杨氏后人和朱氏后人的强烈不满,在两家联手打压之下,这些制造H电影、H游戏、H漫画的商业巨头纷纷倒闭,使该国经济蒙受了巨大损失。
从此,再也没人张扬这种揣测了,大家只在背后偷偷地说背背山的故事……
正德封禅泰山了。
十二月,云集泰山。文武百官、扈从仪仗,皇后率内外命妇,封禅车乘连绵百里,随行的还有南洋、西域、东方诸国的使节和酋长。
山下南方四里处建了一座圆丘状祀坛,上面装饰着五色土,号“封祀坛”;在泰山顶上又筑一坛,宽五丈,高九尺,四面出陛,号“登封坛”;在社首山筑八角方坛,号“降禅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