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厨泉,显然是想全力一击,将汉人的兵马击退,换取匈奴人继续在这河套之地繁衍生息的机会。
这可是一场大战,不但决定南匈奴的存亡,更是关乎叶昭声威的一战,虽然之前打李、郭汜时,面对的军队也有这么多人,不过当时人心可用,又先一步夺得了长安,西凉军久战思定,军心厌战种种因素的条件下,叶昭那一仗打的其实并不算艰难。
但这一次,乃灭族之战,叶昭要最大可能的削弱匈奴人的力量,甚至借这一仗,将南匈奴从这个世界的版图上抹去,匈奴人绝地反击,心态不一样,战斗力自然也不一样,这一仗对叶昭很关键,若能成功灭族,叶昭的声威,将会壮大到一个新的高度,虽然匈奴人如今已经没有昔日的地位,草原霸主如今也换成了鲜卑人。
但两汉四百年都未曾彻底灭绝的匈奴人,在自己手中被抹除,这份功绩足以让叶昭的声威压过世家的声音,从而为自己日后入主中原,占据足够的政治资本。
本是绿意怏然的草地上,纵横交错的尸体与鲜血让大地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远处几道滚滚浓烟,是尸体在焚烧散发出来的奇袭,即便是相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那股散不开的焦臭奇袭。
一队队汉人士兵在满地的尸骸中来回逡巡着,不断将一具具尸体拖走,地面上的残肢断臂,已经分不清楚是汉军的还是匈奴人的。
就在不久前,这里便发生了一场颇具规模的惨烈战争,从结果来看,那一队队逡巡在战场之上的汉军将士已经说明了问题,最后得胜的一方,无疑是汉军,只是这一场厮杀,太过惨烈了一些,哪怕是装备精良的汉军,也战死了不少。
一颗已经满头华发的头颅轱辘辘的滚到了徐荣的脚边,带着众将巡视的徐荣停了下来,那是一颗匈奴人的头颅,叶昭是不可能允许这样的老者走上战场的。
从老者脸上还带着怒容,一双眼睛睁的老圆,似乎是在奋力做着什么事,应该是在跟人厮杀吧,不过以他的年纪,纵使拿起了武器,恐怕也很难对汉军造成太大的威胁。
“匈奴人这是被逼急了!”徐荣抬脚,将那颗皓首头颅踢开,看着远处还在打扫战场的人们,冷笑道:“只要这一仗胜了,南匈奴,就彻底亡了!”
“将军可知,我军伤亡几何?”一旁的法正突然开口道。
这是他入营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开口,军队确实是个能够锻炼人的地方,一个多月的时间,法正消瘦了不少,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比以前好了不少,哪怕此刻面对的是军中最高统帅,法正也能坦然自若,并不是那种张扬,而是以十分平淡的态度去面对。
“你可知道,动摇军心,是何罪?”徐荣扭头,看向法正道。
“正知道!”法正躬身一礼道:“动摇军心者,无论官职大小,皆可斩之!”
“知道,为何还问?”徐荣淡然道。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们不可能每次都事先挖掘好陷马坑来等匈奴人自己跳,尤其是匈奴人其实已经知道陷马坑的存在,有了防范之后,想要诱敌更不可能,所以,伤亡是在所难免的。
“但我们明明可以用更轻松的方法获胜!”法正看着徐荣道:“这河套之地,虽皆为匈奴人,但也有不少分支,有屠各、乞伏氏、月氏人等,我们完全可以分化而后逐个击破,这些氏族人,未必便跟匈奴人是一条心,就算将军要斩尽杀绝,也可等他们内耗之后,届时岂非更加轻松?”
“那要等多久?”徐荣看着法正,沉默片刻后问道。
“一年,给我一年,明年此时,定能叫他们自相残杀!”法正沉声道。
“但我们等不了一年!”徐荣看着法正,叹息一声道:“看着此战的人太多,鲜卑人、西凉韩遂,还有北匈奴,别说一年,半年都没有!”
徐荣何尝不知分化打击更容易,折损也会少很多,但问题是,时间拖得越久,卷进来的势力就会越多,一个南匈奴,叶昭能够吃的下,但若是鲜卑人、北匈奴也插手进来的话,之前安分的韩遂和马腾就会变得不安分,那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徐荣要的是速战速决,所以在呼厨泉聚集了十五万大军之后,徐荣并没有给他们拖延的时间,而是直接挥军接近,若敌人不出,便挖掘陷马坑,堵了敌人的退路,若敌人出来,那正好在城外歼灭。
法正的计策不错,但绝不适合现在,因为这一仗打的突然,叶昭并没有准备,所以这一仗必须尽快打完,才能镇住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让叶昭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块地方。
法正皱了皱眉,看着那惨烈无比的战场道:“但若再这般打下去,恐怕先被耗光的是我军!”
“多打几场仗你就会知道,越到后期,我们的敌人会越弱!”徐荣看了一眼那颗被他踢飞的老卒头颅,摇头道:“现在已经将老卒给派出来了,匈奴人的精锐之士到此时已经耗损的差不多了,再打两场,他们就该逃了!”
徐荣没有多解释什么,沙场之上,如果所有问题都能靠计谋解决,那叶昭练这么多人精兵又有何用?
有时候,不是没有更好的计策,而是局势会逼得你不得不用最笨的计策。
法正没有再多说,军事上,他除了懂兵法之外,没有任何实践经验,这次前来,说白了就是叶昭派他来学习了,真正的战场跟兵法上的世界是有出入的,征伐匈奴一战,要么不打,要打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匈奴人族灭,因为一旦占据河套如果没有足够的威慑力、鲜卑、韩遂、马腾以及北匈奴是不会看着他们安安稳稳的占据这块地攀的,所以,需要用匈奴人一族的鲜血来威慑,告诉他们这块地盘姓叶!
第六十章 侥幸心理
傍晚将至,太阳犹如一轮巨大的火球般垂落在西边的天际,肆意的向大地释放着最后的灼热,天际像被烧红了一般,整个苍穹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美稷城头,远处的汉军军营遥遥可见,地上的尸体或是被掩埋,或是被焚烧,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虽然不知道汉军为什么要浪费这些力气来处理尸体,但呼厨泉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问题了。
接连三场大战,虽然也的确给汉军造成了重创,但匈奴一族的精锐之士,几乎在这三仗之中被耗光,汉人的弓弩射程比以前远了不少,哪怕没有陷马坑,匈奴人的骑兵单单是要冲到汉人的军阵面前,就要耗费不小的代价,为了尽可能的保留精锐,一般冲在最前面的,都是那些族中的老弱病残以及乞伏人、月氏人、屠各人,但就算这样,三场大战下来,那巨大的损失依旧让呼厨泉心头在滴血。
就算击败了这支汉军,他们恐怕也剩不下多少勇士了,如何还能在鲜卑人和北匈奴的虎视眈眈下继续在这块肥沃的土壤上繁衍?
后悔吗?
还真有,呼厨泉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的偷袭,汉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和狠辣,美稷以南,如今恐怕已经找不到几个匈奴男人了,至于女人,作为匈奴人眼中的货物,此刻已经算是汉人的战利品了。
当初只觉得有利可图,但此刻,当汉人军队杀进来的时候,呼厨泉才开始后悔,不是后悔劫掠,匈奴人多数时候是靠这个为生的,只是后悔他选错了对手,这次招惹的人,显然不像之前的对手那般好说话,这一次,显然是要动真格的了。
不行就撤吧!
看着远处忙碌的汉军,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防备,但呼厨泉可以肯定,如果此时自己出兵想要过去占便宜,恐怕讨不了好,那很可能是汉人布下的陷阱,汉人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事,虽然哪怕到现在,呼厨泉也不明白自己之前连续三场大战为何会被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汉军给击败,但现在他已经不想去想这些问题了,他现在考虑的,是该往哪里撤?
守城是肯定不行的,匈奴人不擅长这个,而且美稷的城墙也绝对算不上坚固,如果连野战都输了,面对擅长攻城的汉人,守城无疑是一个很愚蠢的选择。
至于撤往何处,呼厨泉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大城寨被破,美稷现在看来,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情,不如趁着如今还有许多人手,借着骑兵的机动力,甩开汉人,退往鸡鹿寨。
五原寨是绝对不行的,那里背靠阴山,如果汉人继续追来,根本没地方再退,鸡鹿寨就不一样了,正好卡在阴山还有长城之间,往西有不少矮丘,使得这里并不适合建设城墙,往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就算汉人不依不饶,他也可以通过鸡鹿寨往北退,大不了投奔北匈奴。
虽然之前双方之间还有着仇怨,但说到底,也还是一家人,生死存亡之际,以前的恩恩怨怨都可以放一边,唯一让呼厨泉有些犹豫的,就是如果投奔了北匈奴,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南匈奴依附,匈奴再度合二为一,北匈奴肯定是愿意的,但作为南匈奴单于,投奔了北匈奴之后,人家肯定不可能让他继续当单于,甚至为了内部的稳定,处死他都有可能。
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呼厨泉犹豫了,人都是怕死的,地位越高,越惜命,他身为南匈奴单于,手握河套四五十万人的生死,一旦投奔北匈奴,不但权利会没了,连性命也可能保不住,这放谁身上,都不会愿意。
而且现在也不是没有转机,眼前这支汉人军队虽然悍勇,但连续三场大战,同样也受到了重创,再打下去,输的未必就是匈奴人,况且,如果汉人觉得损伤太多,不愿意继续打,他此时撤走,举族北迁,那不是让别人捡了便宜?说到底,这个时候还是看谁能耗下去,最后撑不住的一个一方失败。
呼厨泉不认为自己会倒霉的成为那撑不住的一方,因为他现在手中还有不少人马,哪怕精锐已经不多,但这么多人,光是骑兵冲阵都能将对方给耗死吧。
怀着这样侥幸的心里,呼厨泉最终没有选择撤军,而是继续盘桓在王庭,跟徐荣继续耗着。
不过他想耗,徐荣却不准备跟他耗,当天夜里,就当大多数人陷入熟睡,少量负责守夜的将士也是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锣鼓声响以及那雄壮的号角声,将呼厨泉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回事?可是汉人夜袭?”急急忙忙的穿上铠甲,提着兵器来到城墙,然而想象中的战斗却并没有发生,呼厨泉皱眉询问几名守将道。
“没有,似乎只是敲锣打鼓,并未发现汉军的踪影。”匈奴将领摇了摇头道。
“这些该死的汉人!”巡视了一番,确定没有汉人的踪迹之后,呼厨泉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只是还不等他回到房中继续休息,便又被一阵锣鼓声给惊醒。
“这些汉人没完了吗?”在此走到城墙上,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呼厨泉愤怒的咆哮道。
只是却没有任何办法,找不到汉军的影子,现在就算是想干架也找不到对手,只能在咆哮了一阵,发泄一番之后,重新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