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险中求?”钱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细细思量片刻后,摇头失笑道:“使君还是太过年轻了。”
“何意?”叶昭看向钱蓦。
“若将天下比作眼前这湖,使君所言富贵……”钱蓦从旁边学着叶昭的样子抓起一把鱼饵,往冰窟里一扔:“不过垂钓者抛出的饵料,说富贵险中求,钱某更倾向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乃盲目之勇,虽有机会,也不过垂钓者抛出的诱饵,即便最终夺得那富贵,也不过是垂钓者故意抛出的饵料,代价却绝对昂贵。”
“使君数次言语间透露出对在下招揽之意,在下却皆未回应,使君可知为何?”看着怔怔看着湖面的叶昭,钱蓦笑问道。
叶昭回头看了一眼钱蓦,摇头叹道:“旁人皆言我如何聪慧,如今看来,在钱兄眼中,恐怕也不过是这竟食之鱼而已。”
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冰窟附近,已经躺下了好几条肥鱼,兀自在冰冷的湖面之上翻腾不休,叶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沮丧,那些垂死挣扎的鱼儿,不但让他想到如今的局势,更叫他想到前世,当时的自己,理应站在一个垂钓者的角度,但最终却成了他人的踏脚石。
“错,若是如此的话,钱某绝不会与使君说这些。”钱蓦扭头看向叶昭,微笑道:“使君之聪慧,乃蓦生平仅见,而且使君能从这纷扰天下之中,看出旁人所无法看出的契机,本就是身据大智慧之人才能拥有的,而使君之气魄,也非常人能及,只是使君能观天下,却不能观己身。”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使君如今所做之事,已然超出了使君自身所能够承受的范围。”钱蓦看向叶昭:“使君前来找我,想必也已经有所察觉了。”
“不错。”叶昭终究两世为人,心性更坚毅于常人,沮丧之感很快便消失无踪,点头看向钱蓦道:“涉及太大,力不从心!”
或者自己根本不该提审马安,原本只是对马元义身份的好奇,谁想到一个马元义的门客仆人,竟然牵动整个梁国太平教教众,虽然让他抓住了睢阳太平教首脑梁发,但从梁发那里得来的消息让叶昭突然之间就有些无措了。
他发现自己虽有手段,但奈何职位太低,无论想要做什么,上面都有层层阻碍,一个蔡邕,根本帮不了他,更何况太平教如今已经有脱离掌控之状,但他不知道天子或是与天子对弈之人对此又是怎样一个态度,也让他对下一步如何走开始举棋不定起来。
就算发现太平教的危害,若自己提前将这个隐患引爆的话,是否会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既然如此,使君可曾想过抽身而退?”钱蓦看着叶昭笑道。
“抽身而退?”叶昭看着钱蓦,皱眉道。
“使君如今锋芒太露,此事无论结果如何,于使君而言,皆非好事。”钱蓦笑道:“蓦实不忍使君这等英才英年早逝。”
“太过了吧?”叶昭摇头笑了笑,只是心中有些发沉,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跟自己说锋芒太过的话语。
“蓦只是随口之言,使君听听便可。”钱蓦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坐在湖边垂钓。
叶昭看着那冰窟四周的鱼儿,神色阴晴不定,良久方才起身,对着钱蓦一礼道:“先生之言,昭铭记于心,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此别过。”
“使君还是第一次与我这般客套。”钱蓦起身笑道。
“下次再来找你喝酒!”叶昭洒然一笑,转身脚上典韦便走。
钱蓦看着叶昭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坐在湖边垂钓,只是目光却不似之前那般平静。
第四十一章 选择
叶昭盘膝坐在床榻之上,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很长时间,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来,房间里却并未点上灯。
人们常常会恐惧黑暗,但叶昭却更喜欢这样的环境,静谧的黑暗中,人的思想也会逐渐沉淀下来,日间的躁动也会逐渐平息,让思维和心情都维持在一个冷静的状态去思考问题。
“公子,掌灯了。”馨儿端着一盏烛灯进来,担忧的看着叶昭,自从下午叶昭回来之后,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面色也是馨儿从未见过的肃重,馨儿很担心,却又不知道如何帮助叶昭。
“都这么晚了。”叶昭回过神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馨儿伺候公子洗漱吧。”馨儿让婢女端来一盆水,柔声道:“公子忙了一天,想必也是累了。”
“也好,这些事情,以后让婢女们去做便是。”叶昭点了点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坐了这么久,腰身都有些僵了。
“馨儿愿意一辈子做公子的奴婢。”馨儿温婉一笑,用浸湿的毛巾帮叶昭擦拭着脸颊。
“你说我们回怀县如何?”叶昭突然问道。
“奴婢听公子的。”馨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小心的看着叶昭道:“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叶昭摇了摇头,大事暂时还没有发生,不过如果继续追着梁发这条线下去,这时代的导火索,恐怕要在自己手里引爆了,这个后果,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担。
“没事,说说而已。”叶昭接过馨儿的手巾,狠狠地擦了一把脸。
钱蓦说的不错,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叶昭也想明白了,不管皇帝或者世家是否在玩火,但这个时候,是皇权、世家以及太平教三大势力交锋的时候,自己既然做不了执棋人,那现在能够想的,就只有做谁的棋子,简单来说,就是站队了。
大义上自然是要站在皇权这边,因为就算自己站在世家这边,能够给自己捞到的好处也不多,但绝不能跟世家撕破脸面。
那钱蓦想要表达的意思大概就是这个吧?
想清楚这些,叶昭突然轻松了许多,原本很多看不明白的事情也顿时明朗了起来。
“主公,邱先生求见。”门外,响起了典韦瓮声瓮气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叶昭将湿巾递还给馨儿,对其点头示意。
馨儿连忙告退,很快,邱迟快步进来了。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叶昭坐在床榻之上,看着邱迟道。
“主公,那周相言此事牵扯重大,睢阳民怨沸腾,希望能够谨慎处理,最好主公能够将梁发以及一干从犯交由相府来审问。”邱迟担忧的看向叶昭道。
“他想要?”叶昭冷笑一声,点头道:“那就给他。”
“主公,这……”邱迟吃惊的看着叶昭,这可是大功一件呐,就这么轻易拱手让人?
“这案子,已经牵涉到相府,甚至州府,我一个小小县令,已经不适合再过问此案。”叶昭靠着床榻,冷笑道:“这案子我们不再插手,不过该要的好处还是要的,相府要怎样处理我们管不着,但功劳可不能少了我们。”
他愿意退一步,但有时候,退的太急,反而会让人得寸进尺,这个度,必须把握住,否则对自己也没好处。
“喏,卑职这就去办。”邱迟闻言,面色一肃,躬身告退。
邱迟离去之后,叶昭坐在床上,沉默片刻后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边,对着门外喊道:“典韦,派人去叫丁力过来。”
“喏。”
叶昭摊开一卷竹笺,开始奋笔疾书,既然大戏要开幕,那自己一直以来养着的人脉,也是时候该用一下了。
很快,丁力大步进来,朝着叶昭躬身道:“主公,您找我。”
“我身边众将之中,你跟随我最早。”叶昭手中不停,继续奋笔疾书,同时沉声道:“你也是我最信任之人,如今,有一件事情,关乎我仕途未来,此事,我只信你!”
丁力闻言,只觉一股热血涌上来,朗声道:“主公但说无妨,只要主公一声令下,便是刀山火海,丁力也不会皱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