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并不仅仅是期待,而是期待中带着抗拒。
或许有人会说,有读书的机会难道还会抗拒?这不是脑袋有包?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儿,有期待,也有抗拒。
原因很简单,哪怕是中原王朝自古来就讲究读书,就连皇帝也都亲自下场劝学,然而这里面其实有一个很操蛋的问题。
自古来,读书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在造纸术出现之前,读书基本上都是靠的竹简或者丝绸,而这两样东西前者笨重后者贵重,而且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基本上就没办法再用第二次了,书籍的成本就成了制约普及读书的第一要素。
等到造纸术出现之后,书籍的成本对比起竹简和丝绸来说确实下降不少,然而必须要用雕版的原因却导致书籍的成本依然不是平民百姓可以接受的。
当然,中原王朝向来就有一个毛病。
其他的民族历史上,面对洪水的时候是祈祷神灵,而中原王朝的百姓是自己治水。
其他的民族历史上,活不下去的时候大多是期待来生或者祈求神灵,而中原王朝的百姓大多是选择干翻皇帝。
竹简和丝绸的成本高,我们就造纸,雕版的成本高,我们就折腾活字印刷术。
没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哪怕花上几百年的时间去解决,该解决的问题都照样给它解决掉。
唯独有一个问题,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起码在生产力和生产资料极大的丰富之前,这个问题是没办法解决的。
穷。
对于普通的平民百姓来说,让娃子进学读书,就意味着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就算是再小的孩子,割草之类的活计总是能做的吧?
多一个劳动力,家里的地就能多耕种一分,就能多收几斤粮食。
而很多时候,这几斤粮食往往就是一家人能否活下去的关键。
所以,这些人往往会集全家之力,供一个孩子读书,就盼着这个孩子能出人头地,以后再带动着其他的兄弟们一起发家致富,让后人有更多读书的机会。
从某些方面来讲,这种观念倒是和后世先富带动后富的理念很相似,最起码也是一种最为稳妥的做法。
包括后世,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农村里照样有很多家里生了几个孩子却只供老大或者老幺去读书,其他几个孩子去打工的情况出现。
但是即墨的情况和后世不同,和大明其他州县的情况也不同。
首先,朱老四把所有的民赋民税全免了,尽管很多地方的士绅悄然的把朱老四免去的这部分赋税又加在了租子里,但是即墨县,或者说整个山东,现在又哪里还有什么士绅的存在?
其次,现在工地上面上工的这些青壮都有工钱可拿,而等到鸭蛋生意开始走上正轨之后,这些百姓光是靠着养鸭子卖鸭蛋都能发家致富。
也就是说,即墨的百姓家里并不缺钱,也不缺那些几岁的孩子做为劳动力,所差的,仅仅是这些人的观念还没有转变过来。
真正需要杨少峰来解决的,其实就是这些百姓的观念问题。
而更重要的,是怎么能让这些百姓同意让女娃读书。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狗屁倒灶的说法,那些士绅勋贵们嗤之以鼻,民间百姓却深信不疑。
因为士绅勋贵们知道让女孩子读书的好处,但是百姓们不知道,或者知道,但是不愿意承认,宁肯当做自己不知道——让女孩子多织两匹布卖钱,它花着还烫手吗?
最主要的是,这时候的民间普遍有一种看法,这种看法甚至延续到了几百年之后的种花家:女孩子读书不读书的,最后都要嫁到别人家去,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这两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在杨家庄子,杨少峰就是天,杨少峰就是地,而且杨家庄子并不大,杨少峰只要把女娃子读书的好处跟庄户们说明白,那庄户们纵然心有不满,却也不会反对杨少峰的决定。
而即墨县和杨家庄子能一样么?杨家庄子才多少户人家,即墨县又有多少户人家?人家就是不愿意让女娃子去读书,杨少峰又能怎么样?
“头疼,”恨恨的将《左传》扔到一边,杨少峰忍不住抱怨起来:“都是惯出来的臭毛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杨某人是多好的脾气,居然被这些百姓欺负成这般模样!”
“难道不是么?”
朱瞻基手里拿着一本《儒林外史》,淡定无比的翻了一页之后又接着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你让所有男娃子都读书的事儿本来就不太好办,现在你还想让女娃子去读书,那还能容易得了?”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明明就是为了他们好!让女娃子读书是好事儿,这个道理我在杨家庄子说过,你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老百姓不知道,而且他们也不太在乎这事儿。”
朱瞻基道:“最重要的是,杨家庄子你说了算,即墨虽然也是你说了算,但是毕竟不像杨家庄子,这事儿且有的烦了。”
杨少峰恨恨的道:“要不然我就给他们加税?以后谁家有一个娃子不读书,不管是男娃女娃,我就收他们的教育资源税,罚死他们!”
“你傻了吧?”朱瞻基忍不住嘲讽道:“皇爷爷免了民赋民税,你再加收?是不是傻?那些御史言官能放过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再穷不能穷教育,没钱了……
战胜法国并俘虏法国皇帝的元帅毛奇就曾经说过:“普鲁士的胜利早就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决定了。”
当然,毛奇的胜利并不算什么,毕竟在法兰西的军队投降之前占领法兰西,或者战胜由瘸子和女人带领的法兰西军队才是真正的史诗级难度,正常情况下,法兰西的军队一般都是送分的。
但是另一个很鲜活的例子却是明摆着的。
种花家。
按照不识字或识字数不超过五百字是文盲的标准来计算,种花家建国之前,中原堂口的文盲率是百分之九十,基本上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个是不识字的。
种花家建国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50年的时候,当时的当家人就决定要开展扫盲教育,在1952年的时候全国展开大规模扫盲运动,扫盲运动的高潮一直持续到50年代末。
需要注意的是,这个把如何造反写进教科书里的国家,在1982年的时候把“国家发展各种教育设施,扫除文盲”写进了宪法。
当扫盲运动进行到2001年的时候,统计局公布的2000年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也显示: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现役军人人口中,文盲人口(15岁及15岁以上不识字和识字很少的人)是8507万人,同1990年第四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文盲比率已由1588下降为672,而青壮年文盲的比率已下降到了5以下,从而实现了种花家在90年代初提出的“到本世纪末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的重要目标。
这意味着,这个拥有13亿人口,当时经济并不发达的国家,将扫盲运动一直持续了五十多年,使文盲率由建国前的90,建国初期的80,下降到了6。
对比一下隔壁人口数量一亿,牲口数量十几亿的三哥,在2001年的时候,文盲率依旧高达35,2011年的时候,文盲率是26,基本上每四个人里就有一个是文盲。
比较有意思的是,对比起种花家识字超过五百但是不足一千五百字就算半文盲的标准,三哥家会写26个字母并且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就算脱盲的标准简直就是个笑话。
当然,也会有些人觉得扫盲运动属于开销大,实际意义并不大的面子工程,那么接着和三哥对比一下吧。
花了几十年,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玩了命的建小学中学中专技校高中大学的种花家培养了多少人才?人口只有一亿的三哥又培养了多少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