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了就广开山门,乱世了紧闭山门不问事世,这天下间岂有这般的好事?”
朱瞻基的脸色愈发阴沉,转而又岔开了话题:“佛门道门如何,回头让纪纲去查一查便是了。朝鲜那边该如何安排,也是以后的事儿。现在的重点,还是在学院身上。”
泼了水,挖了坑,心满意足的杨少峰自然也就不在乎区区一个皇庄:“那庄子归你了,你怎么规划的,便怎么营建,回头杨家庄子的那些工匠和工人也都由你调遣。
对了,顺天府的百姓也可以再招一批愿意去工地上工的,工钱还是跟营建皇城时一样的标准。”
朱瞻基有些迟疑:“上次是为了银行,这次……”
“这次是为了地!”
杨少峰道:“不让他们习惯上工,他们就还会琢磨着种地生娃,到时候再多的地也不够他们分的。
倒是让他们去工地上做工,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累,累到他们没心情生娃,钱给足了,让他们不想着种地,这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朱瞻基嗯了一声,正想开口说话,北宫鋆却匆匆忙忙的找了过来,对朱瞻基道:“殿下,皇爷吩咐让殿下和状元公一起入宫觐见。”
朱瞻基被朱老四这波操作给弄得有些懵——刚刚从宫里出来,回到杨家庄子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再把自己和杨少峰一起给叫回宫里去?
杨少峰不像朱瞻基一般顾及形象,当即便问道:“说是什么事儿了么?若是不急,老北你就先坐下来歇歇,等回头吃过了午饭,咱们再一起过去。”
北宫鋆摇了摇头,答道:“耽误不得。今天传来的消息有点儿多,麻烦事儿也多。”
想了想,北宫鋆发现没什么是需要跟朱瞻基和杨少峰保密的,当下便直接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一是蛮峒伪治平都将军袭振海等三千一百八十人已被械送至京城,再就是河南登封民饥,预备仓中粮食不足,如今灾民过万,有成流民之势。”
一听到流民这两个字,杨少峰和朱瞻基顿时就坐不住了,匆匆忙忙的随着北宫鋆又一路快马跑回了紫禁城。
坐不住的也不光是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个人,就连朱老四和夏原吉等人也都坐不住了。
对于夏原吉来说,登封民饥,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万过的灾民——本来就因为杨少峰狮子大开口而闹心,现在登封民饥,受灾百姓过万,预备仓里的粮食还不足,这就更闹心了!
朱老四的脸色同样阴沉至极。
朱老四不怕打仗,也不怕天灾,但是朱老四害怕人为的灾祸,尤其是这种粮食不足的情况,是朱老四最为担心的——自己家是怎么起来的,心里能没点儿逼数?
瞧了气喘吁吁的朱瞻基和杨少峰一眼,朱老四沉声道:“北宫鋆有没有告诉你们登封民饥的事情?”
朱瞻基躬身道:“回皇爷爷,孙儿和义弟都已经知道了。”
朱老四嗯了一声,随手将一封奏章甩给朱瞻基,又接着道:“朕要你们两个去登封一趟。”
朱瞻基和杨少峰躬身道:“是,请皇爷爷吩咐。”
朱老四道:“朕要知道,预备仓中的粮食都到哪儿去了。还有,流民的事情一定要妥善解决,粮食不够,从周边的卫所储备粮里调用,从其他州县调用。
总之,朕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安置好百姓,不能让百姓饿着肚子,更不能让百姓成为失地的流民。”
……
二进宫又出宫,马上还要准备去登封的杨少峰脸色很难看:“四大仓里,只有在常平仓空了之后才会动用到预备仓,而且属预备仓和常平仓的粮食最多,现在看来,这些粮食很可能已经不翼而飞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民不畏死
洪武三年,因为饿怕了才造反当了皇帝的朱重八很担心大明会重蹈蒙元的覆辙,所以命州县皆于四乡各置预备仓,出官钞籴粮贮之以备赈济,荒年借贷于民,秋成偿还,以保证百姓在饥年的时候也能活得下去。
等到朱老四当了皇帝,心心念念就想着超越朱重八的朱老四担心预备仓的粮食不够,所以又重新折腾起了常平仓。
与预备仓不同的是,常平仓是放置在城中的,而预备仓则是在城外的乡里,由当地的“老人”,也就是德高望重的士绅负责管理。
然而大明这个朝代吧,他就跟别的朝代有些不太一样——荒年借贷给百姓倒是借了,可是秋收偿还却是基本上不存在的。
有借无还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这些粮食都是官府在丰年收购的,灾年贷出去之后再收回来也是归官府所有,很多负责管理常平仓和预备仓的人并不积极催收。
反正收回来也到不了自己的手里。
另一个原因,则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解决的——连年的灾荒并不是明末才出现的,而是在朱老四时期就已经出现,到了明末时期才达到最顶峰,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想要催收,基本上也收不上来什么。
所以遍翻朱老四的《太宗实录》一直到朱由检那个倒霉孩子的《崇祯实录》,基本上每卷里面都有大量的灾、荒、赈之类的字眼。
但是朱老四时期的大明还没有烂成崇祯时期那个熊样,最起码也能保证常平仓和预备仓里面的粮食保持一个相对充足的状态。
然而当杨少峰和朱瞻基仗着马快,一路狂奔到登封县的时候,却发现登封的常平仓和预备仓都成了摆设。
根本就没有人开仓放粮。
入目之处尽是些或躺或坐的灾民,不时响起的婴儿啼哭声让杨少峰和朱瞻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至极。
只不过,提前饿了两天没吃一口东西的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人各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还特意抹了一些灰土,所以倒也看不出来两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反而和那些灾民没什么区别。
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几步,做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杨少峰干脆一屁股坐倒在一个怀抱着婴儿的老农跟前。
老农瞧了杨少峰一眼,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连一丝掺扶或者挪动地方的意思都没有,就好像杨少峰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或者下一秒就饿死也无所谓。
望着神情麻木的老农,杨少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无话找话的道:“大爷,这官府到底啥时候才能放粮啊?”
老农瞧了杨少峰一眼,嘴角撇了撇,答道:“后生,少说话,省点儿力气吧。”
杨少峰嗯了一声,却根本就没有住嘴的意思:“那也不能这么干等着吧?两天没吃一口东西,满肚子里全是水,再这么下去,就真得饿死了!”
老农没有再搭理杨少峰。
杨少峰挪了挪身子,又接着问道:“您老高寿?”
老农没有理会杨少峰,倒是怀里抱着的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杨少峰撑直了身子,瞧了一眼老农怀中的婴儿,却发现这孩子跟朱瞻基家的那个四脚吞金兽完全不一样。
四脚吞金兽向来脸色红润,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面都是一圈一圈的“褶褶”。
而眼前的这个婴儿,脸色跟红润这个字大概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用满脸菜色来形容都算是往好了说。
至于伸出襁褓外的胳膊上面,基本上看不到什么肉,更看不到婴儿应该有的红润。
老农轻轻晃了晃婴儿,却止不住婴儿不住的啼哭声,直到老农拿起旁边一个破碗里的一点儿米汤喂下去之后,婴儿的啼哭声才停了下来。
杨少峰瞧了瞧老农,又瞧了瞧婴儿,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孩子的娘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