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四面无表情的道:“念其年幼,朕不追究他的过错。然则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拟旨,董山不学无行,责付西席,赐死。罚董山闭门读书三月,另择先生教导。童爱卿教子无方,责其廷杖三十。
另,所谓忠臣不事二主,童爱卿既为朝鲜之枢密使,则不宜为我大明之指挥佥事,着礼部收回赐姓,军府收回指挥佥事印,另赐凡察掌印,自此后猛哥帖木儿不复为我大明之臣。
凡察掌印之后,率所部斡朵里女真北迁婆猪江,与李爱卿汇合,退朝!”
朱老四刚刚拂袖而去,无心便带着两个小太监来到了猛哥帖木儿身前,笑着道:“童都指挥佥事,请吧?”
……
说起廷杖,其实是有很大讲究的——除了看观刑太监的脚是摆内八字还是外八字之外,打什么人,怎么打,也是有很多说法的。
比如像朱瞻基和杨少峰这样儿的,无论观刑太监的脚怎么摆,那些行刑太监手里的板子都高高举起狠狠落下,临到屁股上面一层又一层的垫子时再把九成九的力道都给收回去。
如果像夏原吉这种部堂级的大佬,除非皇帝暗示要活活打死,否则行刑太监们一样会收回大部分力道,让板子发出啪啪的响声,而受刑的连疼都感觉不到。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正常行刑,受刑人的地位也不足以让行刑太监给面子,行刑太监们会注意观刑太监的脚摆成什么形状,外八字活,内八字死。
可能有些扁担成精的会问了,不内不外怎么算?
像这种情况,看猛哥帖木儿就知道了——没有任何的防护,除了亵裤之外连衣服都被扒掉,然后一板子一板子的落到身上,说是三十下,就是结结实实的三十下,不会多也不会少,不会特意用力也不会收起哪怕一分的力气。
简单点儿说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行刑完毕之后,两个行刑太监退到一边,换上另外四个高大一些的小太监抓起猛哥帖木儿的手脚,狠狠的抛到空中,任由猛哥帖木儿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整个徒刑过程才算是完全结束。
无心瞧着赶忙过去掺扶猛哥帖木儿的凡察笑道:“先别扶,让他缓缓,刚刚摔他这一下,是为了让他的筋血活开,不至于落下残疾,对他有好处。”
说完之后,无心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凡察:“皇爷生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这金创药乃是宫里特有的,舒筋活血的效力极强,比市面上的可强多了。”
凡察放开掺着猛哥帖木儿的手,接过小瓷瓶收好之后又对无心拱手道:“谢过公公,公公大恩大德,凡察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无心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看上去十分真诚:“都是为皇爷办差的,当不得童佥事谢。咱家先回去向皇爷复命,童佥事一会儿带着令兄自行回去便是。”
待到无心带着几个小太监走远,凡察才赶忙过去扶起猛哥帖木儿:“兄长可还好么?咱们现在先回驿馆?”
猛哥帖木儿点了点头,勉强开口道:“回驿馆。这小畜牲,早晚被他害死!”
凡察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兄长就是太娇惯董山,否则就算朝鲜国主弹劾,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猛哥帖木儿心中一紧,问道:“现在你是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了,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凡察皱着眉头道:“若是不带着斡朵里部离开阿木河,只怕要真的惹火烧身了。”
想了想,凡察又扭头对猛哥帖木儿道:“兄长的意思呢?”
猛哥帖木儿强忍着身上的痛意,低声道:“回去再说。”
第三百一十二章 杀人,赶人,区别对待
冬华先生曾经说过,事情总是要分个先来后到和轻重缓急,否则这世界便要乱了套。
比如说廷杖,这种事儿向来是比较急的,因为皇帝要打人板子的时候通常都正在气头上,赶紧打完了也好赶紧向皇帝汇报,让皇帝他老人家能消消气。
而杀人这种事情就不太急了。
正常来说,大明百姓犯了死罪之后要先经过官府审案,审完了之后还要上报到朝廷,搞不好还会来个三司会审,就算最终还是判个死刑,大多也都是等到秋后才会问斩,极少有像杨少峰在莒州和登封那样直接就把人给宰了的情况。
总之,多让人活一天,也算是多一天的功德。
但是换到蛮子身上,就没有这许多的麻烦事儿了,大明律从来就没有保护过不是大明百姓的蛮夷。
所以当凡察带着屁股开花的猛哥帖木儿回到驿馆的时候,北宫鋆已经带着两个小太监还有一个锦衣卫校尉在等着了。
就像所有电影电视剧里面的反派太监一样,北宫鋆一见到凡察兄弟两个,便一脸阴笑的迎了上去,对着凡察拱手道:“咱家北宫鋆,见过童佥事。”
凡察心里咯噔一声,勉强笑道:“不知公公此来所为何事?”
北宫鋆笑着道:“童指挥使见谅,皇爷说责付西席,赐死,所以咱家这不就来了么,您赶紧把董山的先生喊出来,咱家好带着他的人头回去交差。”
猛哥帖木儿见北宫鋆根本不理会自己,只是一味的和凡察说话,便强忍着怒气道:“公公见谅,小儿一直没有先生教导,故而才养成了悖逆狂放的性子,如今却上哪里找个西席先生出来?”
北宫鋆却是连瞧都没瞧猛哥帖木儿,只是对凡察道:“童佥事?”
凡察顿时坐蜡了——北宫鋆不理会猛哥帖木儿,而猛哥帖木儿却又说没有西席先生,自己又该怎么办?
北宫鋆瞧着凡察一脸为难的样子,便又笑眯眯的道:“若实在没有西席先生,童签事不妨将董山的随人都叫出来,咱家随便挑一个杀了,也好给皇帝一个交待,否则的话……”
猛哥帖木儿强忍着怒气,低声对凡察道:“去把人都喊出来吧,让董山也出来看着,看看他到底闯出来多大的祸端!”
凡察应了,只是当凡察从驿馆里面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的却不止是董山和几个随从,还有几个驿馆的小吏也一起跟了出来。
等到北宫鋆随手指了一个看着比较顺眼的蛮子宰了离去之后,驿馆的小吏也开口了:“猛哥帖木儿已不是大明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还请搬离驿馆,前往朝鲜使臣处。”
董山不禁大怒,指着小吏喝道:“安敢如此欺我!”
凡察忍无可忍,终于一巴掌抽向董山,骂道:“皆是因为你!若不是你胡言乱语,你父亲何至于被打成这般模样!若不是因为你,你的随从又何至于死!若不是因为你,又何至于有这一幕!”
猛哥帖木儿神色一僵,接着又放松了一些,转而对驿馆小吏道:“便不能通容一二?”
驿馆小吏呵呵笑了一声,神色却忽然转冷:“若你是大明建州左卫的都指挥佥事,你要怎么通容,咱们就怎么通容,万事皆好商量。
可惜,你现在不是大明建州左卫的都指挥签事,反倒是朝鲜的枢密使,那可就没什么好通容的了。赶紧搬走!”
猛哥帖木儿神色渐渐转冷,正欲发作,凡察却向着小吏迎了上去,拱手道:“家兄刚刚受刑完毕,还望通容一二,好歹让家兄休养几天再寻住处?”
小吏没有给猛哥帖木儿什么好脸色,对待凡察却完全是另外一副脸面:“这话是怎么说的?既然童佥事开口,那自然是千可万可,让他多住几日便是。”
待到小吏也转身离开,猛哥帖木儿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凡察道:“多亏你了,要不然为兄便要露宿街头了。”
凡察正想说话,董山却叫道:“抢了父亲的大印,如今又来做什么好人?呸!”
这次不待凡察动手,猛哥帖木儿便直接动手抽向了董山:“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你叔叔,我们父子两个便要饿死街头了!”
凡察闻言,暗自叹了一声后勉强笑道:“兄长息怒,孩子还小,你身上又有伤,还是先进去休息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