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情报机构专业素质确实不错，任务的完成率方面不比美国人差。”
“我研究了这个汇报，也总结了几个点，”李刻农说，“首先英国特工直接把目标定在国家安全部的工作中心而不是德累斯顿工业学院，这一招就很聪明，估计德国人被打了一个灯下黑，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如果出现纰漏，反而是最致命的。其次他们在国家安全部有内应，而内应被他们用在了最关键的地方。英国特工的行动，先盗出计算机，然后故意在工作中心露出马脚假装被俘。在转运过程中，他们的内应才恰到好处地出现，不但解救了被俘特工，重新拿到了计算机，甚至还搞到了一辆挂德国国家安全部标志的卡车。这辆卡车就这么载着三个人和一个计算机机柜，一路从德累斯顿狂奔到柏林，然后强行冲关。美中不足的是冲关的时候损失两人，只有一个特工开着卡车冲到了西柏林，但这点损失对于所获得的成果来说是可以接受的。”
MI6和宾恩先生并不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国家的情报大佬拿着过分简略的事态报告，对他们的这次行动佩服得五体投地。宾恩只知道自己糊里糊涂就冲过了东西柏林的交界线，为了掩护自己开的卡车，两名伙伴一名被打死一名被俘，但是计算机是偷回来了。
现在宾恩先生正在伦敦接受帝国司令勋章，勋章挂在胸前时还打了两个喷嚏。他偷回来的那台T51计算机，根据英美情报机构的约定，已经直接上飞机跨过大西洋在美国安家了。
……
“……事情要往好的地方想，”唐华呆了很久，终于总结出了一点头绪，“他们偷走的是一台T51，就差一点点。如果他们偷走的是T52，我们电子工业这边的麻烦就要大得多。”
T50和T51用的是二代晶体管，T52及以后用的是三代晶体管。
三代晶体管不仅是体积更小的问题，而是除了头一小批T52用的管子之外，其余的都是平面加工法生产的。如果T52被窃走，美国人把晶体管拆开来研究，有可能发现这些晶体管的核心微粒是从一整块硅片上切割下来的。如果他们的情报机构善于联想，就有可能找到低成本生产微小晶体管的方法。
至于T51……在朝鲜战场上美军就缴获过包含二代晶体管的对讲机和制导炸弹控制器。
这次计算机失窃不会造成晶体管核心技术泄露，也就是会造成计算机设计架构泄露——但是用晶体管和电阻、电容搭成一个一个的运算单元，然后用若干运算单元组成系统，这个技术现在已经过时了。
“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比我们还快，已经严厉批评了民主德国的情报和安全部门，”李刻农说，“要求他们暂时把境内所有计算机集中看管起来，直到所有计算机房的安保措施重新检查和加强为止。另外就是国家安全部部长的官可能也保不住了。哦，总理说了，苏联批评一次，我们也要说一次这个事，说到底这是中国卖到德国的战略级设备。”
唐华：“总理知道这个事了？”
“苏联方面的情况说明一过来，总理就看了。”
唐华：“那还有一件事要最后确认一下，这台被偷走的T51确认已经运到了美国？克格勃没有在半路再抢回来或者在大西洋上把飞机炸掉？”
“我倒是想着，他们能这么干成，那样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克格勃在美国的体系已经反馈回消息，计算机被美国空军的实验室拿到了。”
唐华一拍大腿，“好吧，既然这样，那看来确实是无法挽回了。出了这个事也好，我们还能赚回来一点儿。”
李刻农：“？”
“T54，以旧换新。”唐华一边说，脚已经迈开了，“我找总理说说这个事，如果总理批准了，……能挽回点损失。”
……
1954年2月的T54发布会，在接下来的两周收到了40多台计算机的订单，其中有30台是以旧换新。3月和4月的以旧换新订单，旧计算机还没来得及运回来，但2月首批销售时换回来的16台T50和14台T51，已经运了回来，堆在中关村北京计算机所的库房里。
“这些旧计算机，你们所已经确定了怎么翻新，对吧？”唐华问张爵。
“是的，更换一些寿命到了快撑不住了的零件，整机上下捯饬捯饬，9月大学开学的时候就可以给几个大学建立计算机房了。”
唐华：“这些翻新机的进度稍微加快一点，不是给9月份大学建立计算机房用的了。如果能一两个月就翻新出来最好。至于翻新的程序不用变，就是你说的‘更换一些寿命到了快撑不住了的零件，整机上下捯饬捯饬’。”
……
“总理，现在民主德国那边失窃了一台T51，而且完完整整地到了美国人手里，所以，事情就有些变化。”唐华说，“美国肯定有模仿抄袭的能力，既然他们以后理论上也可以仿制生产T51，不如我们卖一批T50和T51计算机给西方国家，赚上一笔钱，就算是德累斯顿失窃事件之后挽回损失的方案吧。”
总理：“这个想法可以试试。在美国仿制出同类的计算机之前，我们抓住这个时间空档，能从西方国家那儿赚点钱。但是出口渠道可能不太通畅，要和外贸部的同志仔细商议路线怎么组织销售，估计还是要借助香港。你估计这一批计算机能卖多少台，挣多少钱？”
唐华：“数量方面，我经过核算，让卖出去的计算机刚好基本满足美国政府和科研机构对计算机的需求，这个需求量大约是60到80台。如果销售出去，他们三年之内对计算机的需求饱和了，还可以压制他们本国计算机制造业。我可以从进口渠道购买计算机，性能又好，又便宜，为什么还要自己研制呢？”
“挣多少钱这不太重要。……我是说，我们今年T54计算机采用了以旧换新的销售方式，预计半年之内会至少有100台旧的T50和T51计算机会被换回来。把这些旧计算机翻新翻新，就可以直接卖了。翻新所花的钱控制在两万人民币以内。至于售价，……T51卖七十万美元，T50五十万美元吧。”
总理：“咳……这些计算机你三年前往苏联卖，每台挣了50万卢布。现在花几万卢布收回来，花两万人民币翻新，然后转手在美国人那儿再挣几十万美元？”
听见总理的话，唐华不说话，就呲牙笑了笑。
第四十章，我认为这台计算机有键盘
美国海军后备役少校格蕾丝·穆雷·霍珀走进波音公司电子电路部的实验室。
“我看见在场的诸位几乎都是空军制服，这是一个空军的秘密项目吗？”
听见霍珀的话，在场所有人转过头来。一名空军上校满脸带着尴尬对霍珀说：“从现在的情况看，是的。坦率地说，我们遇到了难题。我们不得不向您求助，女士。”
格蕾丝·霍珀可能是现在美军最厉害的程序员，男女性别加在一块儿的排名。
1934年，霍珀在耶鲁大学取得数学博士学位，二战爆发时她已是耶鲁的副教授。珍珠港事变之后霍珀要求参军，因为年龄太大（35岁）而且是女性，军方建议她保持平民身份，参与军事科研项目即可。霍珀坚持要参军，进入海军军官速成学校培训，1943年以全班第一的成绩毕业穿上了军装。
随后霍珀进入设在哈佛大学的美国海军军械计算局，这里有一台Mark1大规模自动序列数字计算器——早期计算机的雏形。霍珀一开始是Mark1的第三程序员，二战结束时，她是军械计算局的首席程序员。不过1946年美国海军大裁军，她也从现役军官成了后备役，1949年加入小艾克特、约翰·莫奇利的EMCC计算机公司，开发了UNIVAC-1商用计算机——雷明顿·兰德公司就是收购了莫奇利的公司拿到UNIVAC-1的专利的。
前不久，小艾克特、约翰·莫奇利刚刚一致决定由霍珀来当雷明顿·兰德公司EMCC编程分部的头儿——这个姐们太厉害了，他们俩比不过，还是安心当股东分钱算了。
霍珀打量刚刚进来时所有人目光聚焦的东西——在墙边的一个衣柜大小的金属柜子。金属柜子上方有三行黑条，右下方刻有logo和“T51”的字样。
“是这样的，中情局不久前从东德获得了它，运回美国之后将它交给了波音公司。这是一台社会主义阵营的计算机。”波音公司电子电路部主任柯林斯才是这个房间里的主事人，他向霍珀解释，“我们研究它超过了一个星期，获得了一些进展，但还欠缺很多关键信息。”
霍珀：“到目前为止的进展是什么？”
“我们发现并且确定了计算机的存储器，”空军上校打开铁柜最下方的“抽屉”向霍珀展示，“是用小型磁环和铜线编织而成的硬网结构，每一张网片能存储1024个二进制数，这里层叠了50张网片，意味着它的存储器容量达到了50Kbit。”
霍珀仔细看着眼前的磁芯存储器。它看起来像安在窗户上的防蚊纱窗，设计没有什么脑筋急转弯之处，就是结构极为精细。霍珀已经在想雷明顿·兰德公司的新一代计算机也采用这种存储器之后该卖多少美元一台了。
“存储器只是计算机系统的一个设备，计算机的核心是这里。”空军上校指着铁柜中央部位，“现在我们一致认为，这台计算机进行数字运算主要是依靠这些元件。”
上校抽出一个T51的运算单元。“上面的这些零件是晶体二极管，这些是晶体三极管，它们……”
“我知道它们是什么，”霍珀抽出一个运算单元，再插回去，再抽出另一个运算单元，再插回去，“肖克利和巴丁写过论文，并在实验室里制成过样品。所以，这枚‘炮弹药筒’就是用于运算的部件？”
“是的。”“你们的发现仅限于此吗？”
上校：……
霍珀：“我看到的真相是，这种计算机已经大规模生产了。它的12个运算器完全一样，适合组织流水线生产。工人不必懂得计算机原理，甚至不必受过高等教育，只需按照要求把二极管插入指定的位置，传递给下一环节，下一环节的工人进行焊接；再下一环节是插入电阻，然后焊接，以此类推。我很肯定，苏联阵营各个国家里，这种T51计算机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三位数。”
她的小组发明的UNIVAC-1，现在正由雷明顿·兰德公司负责推销，到1954年初，一共卖出去29台。这已是北美单型销量最高的计算机了。
上校：“一百多台计算机不是一笔小的开支。流水化作业确实可以大大增加生产效率，但这种晶体管价格过于昂贵，因此它的售价不会便宜。”
“售价大概波音公司会关注吧。我们能不能做一些军方感兴趣的工作，我想知道它每秒钟的运算速度是多少。”
霍珀说完，上校的表情又尴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