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45年至今,人类在过去10年进行了上百次核试验,将大量放射性尘埃抛入空中,这些尘埃几乎永不沉降,并随着大气环流均匀扩散到全世界。炼钢要用空气,或者从空气中分离出的氧气,放射性物质就这样进入了钢铁中,使得射电望远镜的成像异常。”
“核武器正在改变这个地球,永久地改变。虽然现在的大气基准辐射值只能算是极微量,再增大一百倍,也不会对人的健康造成任何影响,但这个世界已经被核武器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库尔恰托夫的故事讲完。
唐华疲乏地把头靠在高背椅子上。
事儿变复杂了。
两三年前在报纸杂志上写点文章造势,是产生了一部分效果,但是给苏联高层和顶级科学家全体洗脑那是不可能的,唐华又不是尤里。
大气本底辐射增高,是55、56年科学家发现的事情,超精密光电仪器领域最先感觉受到影响。最后在全球舆论的呼吁下,几大国在1963年签署《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禁止在大气层、外层空间和水中进行核试验,唯一被允许进行的核试验是全封式地下核试验。
《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本身影响不大,地下核试验完全可以验证核装置/核弹头能否引爆、能否达到规定的当量。
但是让库尔恰托夫对未来产生悲观的期待,那对中国核计划的影响就有点大。
“在地层挖掘数百米、上千米的深井,将核弹头放入深井进行试爆,可以把全部或绝大部分的放射性尘埃封在地层中。”唐华脖子和头还是靠在椅背没有转动,对库尔恰托夫说道。
库尔恰托夫:“工程上倒是完全可行,或许这是一个补救方案吧。”
“至于普尔科沃天文台的底座,”唐华说,“在冶炼出低本底辐射钢之前,使用1945年以前冶炼、制造的钢铁构件,比如军舰的炮塔座圈就很好。我不知道普尔科沃的射电望远镜有多大,如果是大型望远镜就用‘新罗西斯克’号的炮塔座圈,小一些就用巡洋舰的炮塔座圈。”
日本那艘自爆沉没的“陆奥”号战列舰,战后炮塔座圈就被拿去干这个了。
库尔恰托夫眼睛一亮:“那看来射电望远镜的问题可以很快得到解决。”
唐华:“中国发展核武器是为了最后消灭核武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几个大国,有些大国拥有核武器,而有些大国没有,那么核武器就是永远不可能被取消的。美国可以用核武器威胁中国,而中国却没有核武器来对他进行反制,那么美国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用的一种战争工具呢?”
“只有世界的几个大国都拥有了核武器,拥有对等的打击手段,大国之间进行核裁军或废除核武器的谈判才有可能。而且,出于忌惮,大国之间也不会贸然在战争中核武器,因为这几个国家都有。”
“中国拥有核武器,核战争爆发的几率会降低而不是增加。”
库尔恰托夫听明白了,唐华说完后他点点头,但同时又两手一摊:“帮助建设中国的核工业,我想你们现在急需的是特种工厂。”
唐华:“没错。我们需要一座现成可用的气体扩散厂,中国现在试制气体扩散机的进度很慢。气体扩散厂和核燃料元件加工厂可以使我们节省5年时间。”
库尔恰托夫:“工厂的建设由赫鲁晓夫总书记决定,你们直接找他或者找国家计划委员会的同志。而且,说不定赫鲁晓夫同志会同意,他和我的看法或许不同。”
“如果我们建起了核工业的工厂体系,在设计核弹的时候,你们会给我们一些启示吗?”唐华还是直接抛出了这个问题。
“在设计核弹的时候你们遇到困难,可以找一些人,私下请教,”库尔恰托夫含糊地答道,“不一定需要请教我。而且,如果你们对核物理进行了透彻的研究就会发现,这个东西并不难。”
……
3月3日,李复春、唐华、罗顺初等人的代表团拎包走人。
“叶部长,中苏贸易和设备引进谈判时,那个东西,希望还是能时不时对苏联同志提一下。”去莫斯科火车站前,唐华对叶继壮说。
“外贸部代表团会在苏联呆两到三个月,苏共主席团成员总共会见我们三四次,如果有机会提这件事,我会开口说的。”
过去两年,核工业的工厂体系方面,中国磕下了氟化氢/氟气工厂、磕下了生产六氟化铀气体的重金属化工厂,拦在钱三强面前的是同位素分离的气体扩散厂以及从核燃料棒中提取钚239的重元素化学分离厂。这两个厂如果能快速跨过,还有一个核燃料元件加工厂。
气体扩散厂的核心——气体扩散机,上海正在试制。原理倒是真不复杂,扩散膜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制造工艺大概摸索摸索也能搞出来。
就是有一点比较挠头:气体扩散机能不能做到180天无故障运行。
气体扩散厂动不动就上千台机串联,要是单机的可靠性不过关,运行一会儿,一台机出了故障,“哧”~,漏出点六氟化铀气体,我就问谁敢进去修。
……修还是得修的,但是得拉闸停机一个礼拜,串联在一起的上千台气体扩散机才能冷停下来,穿成钢铁侠一样的修理工才能进去。
所以,现在唐华需要一个现成的气体扩散厂,有成熟设计的气体扩散机、成熟的工厂布局、管线设计,以及成熟的管理方案。这能让核武器计划加速三年,拿来的气体扩散机、工厂设备可以给国内生产厂做参照,在更短的时间内设计建造出国产气体扩散机和气体扩散厂。
……
从莫斯科回国时,唐华带了一大箱资料,都是波兰和匈牙利的公开半公开资料。
这些资料大部分是波兰语和匈牙利语的,有少部分是俄文的。在火车上没事干,唐华就翻翻这些俄文资料。
“听说波兰的贝鲁特书记在二十大结束后就病了,一直在莫斯科住院。”李复春看唐华在关注波兰的新闻,说了一句。
唐华:“应该可以肯定,他是受那件事的影响。”
李复春:“1926年,波兰毕苏斯基政变之后他就去了苏联避难,一直在共产国际工作,1942年重建波兰工人党,他当主席就是因为斯大林很看好他。他率领波兰工人党重返波兰建国,可以说都是在斯大林的照顾下才成功的。现在苏联这么批判斯大林,贝鲁特怎么受得了。”
“现在……不知道哥穆尔卡在想什么。”唐华突然冒出一句。
贝鲁特听完秘密报告之后心肌梗塞住院,但是不太确定他会不会还如历史上那样3月12日去世。
但不管他本人是否在世,波兰接下来几个月都很难平静下来了。
“苏共在没有充分做好思想和组织准备的情况下,贸然抛出斯大林问题,而且传达的范围太广,速度太快,事后又缺乏解释和教育工作,于是在苏联社会、社会主义阵营中引起了思想的迷惘和疑惑,社会的分裂和混乱;在西欧和美国共产党中也出现了严重分裂的局面。”
这是56年底,波匈两场大乱之后中央政治局会议得出的结论。
……
列车在伊尔库茨克走下西伯利亚大铁路,从岔路经蒙古直接抵达北京。
三月的西伯利亚、蒙古高原雪都还没融化,列车车厢的某些地方,外表还会冻上一点冰凌。
这次去苏联,加上来回路上的20天,整整两个月……
成果还是不小的。在苏联国家计委捞了一笔大订单。PJX-2开了个好头。其他如制导武器的分系统、T56计算机这些设备就算日常流水了。
核工业第二期建设,这回没有从苏联要到。但唐华不是特别担心,这次没谈下来6月份有得谈,6月份不行10月份还可以谈。
“1955年的经济数据,陈副总理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吗?”
回到国家计委-重工业部办公楼,唐华特地问了一句。
张玺:“没说太多。如果陈副总理有什么看法,他在莫斯科应该也对你说了。”
也对,既然总会计师在莫斯科没对唐华吐槽什么,那说明1955年的经济数据没出现让他忧心忡忡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