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一瞬间，老匹夫突然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罗施主为何独独放过贫僧？”度厄罗汉断裂的右臂重新长出，他在一边等了许久，见无人在意自己，不由得目光复杂地看向罗素，开口问道。
“罗汉莫要误会。”罗素一口吹散遍布周身的反噬之力，直言道：“即使是我，同一时间也不能同时消化两个体系的力量。”
“阿弥陀佛。”度厄罗汉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就地盘坐，双手合十，闭目等死。
佛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便是如此。
此前他为一己之私，在此伏杀罗素，如今罗素杀他报仇，自然并无不可。
只是，度厄罗汉等了许久，也并没有等到预想之中的杀机。
一阵海风扑面而来，带来苦咸的气味。
度厄罗汉疑惑的睁开眼睛。
眼前哪还有罗素三人的身影，唯有一本散发着荧光的书籍悬于他的身前。
怀着好奇，度厄罗汉接过书籍。
书封上银钩铁画五个大字，是为《地藏本愿经》。
“地藏本愿经，好名字。”度厄罗汉先是商业互吹的感叹一声，而后翻开第一面，扉页上极为简洁，唯有一行字小乘佛法度己，大乘佛法度世，愿世间人人皆可成佛。
“佛法便是佛法，何所谓大乘小乘，大逆不道。”度厄罗汉眉头一皱，却还是耐着性子读了下去，翻开下一页。
第二面里也只有一行字，而这一行字却是给予了度厄罗汉深深的震撼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何等大气魄！何等大心胸！
世间修佛者，当以此为人生箴言！
度厄罗汉逐页翻看，身上的佛光愈发浓郁，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
旷野的平原上，远方的天空中有一黑一金两点光芒突兀的出现，由远及近，光点疾速而来，像是划过天边的流星，拖曳着尾焰，向着楚州的方向急速逼近。
“就这样放过他了？不像是你的风格。”洛玉衡问道。
既然罗素的危险已经解除，那么寇扬州自然就没有再继续留下的理由，他独自离开，返回剑州，这一战他接连面对道门渡劫，佛门罗汉，最后甚至直面天威，受益匪浅，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当然，他也需要时间冷静冷静，平复一番心态，在心里烙印下思想钢印罗素是变态，不要和他比。
罗素也已经用地书碎片联系过李妙真与许七安，告知了自己已经平安的消息。
至于为什么不和洛玉衡一同返回京城，主要原因便是陆地神仙的劫数。
陆地神仙劫分为金丹劫与地风水火四相劫。
金丹劫平安度过后，天道怜惜渡劫者，会给渡劫者五日的时间休整。
这五日里，罗素与洛玉衡要尽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以迎接新的劫数。
更何况，四相劫毁天灭地，并不比创法劫弱上多少，楚州城方才历经屠城，其他州县的人口尚未完全迁徙，地广人稀，且多为断壁残垣，正是渡劫的好地方。
“给佛门添点乱子，也好让我找点乐子，总比杀一个罗汉来得有意思。”罗素笑着说道。
“乱子？就凭你那本地藏本愿经？”洛玉衡觉得罗素有些异想天开了，能成罗汉者哪个不是佛心坚定，一心向佛之辈，怎么可能被一本书几句话动摇根本。
“国师看好就是。”罗素嘴角一勾，没有过多解释，只等事件发酵。
若是其他人，罗素自然是不敢打这个包票，可若是度厄罗汉，罗素表示，这是开卷考试。
时间点滴流逝，夕阳西下，残阳似血。
二人径直降落在一片保存较为完好的院落里。
洛玉衡轻轻一拂袖，院落之中、家具之上沉积的灰尘就被一阵清风与一场细雨荡涤干净。
“各自修行，五日之后分开渡劫。”等整理好就寝的房间，夜也已经深了，她镇定地给沏了壶茶，连正眼也不给罗素，淡淡地说道。
“呃……不双修了？”罗素咳了咳，剧本不是这样的啊，不是说国师没有把握度过雷火劫，急需补充气运，这才叫他过来双修的吗？
洛玉衡轻轻瞪他一眼。
霎时间，冷艳清高的仙子仿佛活了，媚态横生。
哦……记起来了，国师还是个傲娇怪。
“是我唐突了，国师见谅。”罗素脑子里火花一闪，不再多说，当即便要躬身告退。
洛玉衡摆了摆手，表情冷淡又平静，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事并不在意，但频繁的喝茶暴露了她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镇定。
而就在罗素即将离开房间的前一刻，洛玉衡忽然起身，裙裾散落，她淡淡道：“后院有池子，我去泡会澡。”
“国师自便就好。”罗素低眉顺眼。
“嗯。”洛玉衡斜了罗素一眼，不见表情的离开卧室，前往后院。
罗素没有直接跟上，反而是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地书碎片聊了起来。
洛玉衡需要时间做心理准备，他也需要时间和李妙真煲一煲电话粥。
被三个二品巅峰追杀，这种大事，不可能随随便便两句平安就能让李妙真放下心，罗素自然得和她好好说说当时发生的情况。
一刻钟过后，罗素以需要修行应对天劫为由提出断线，李妙真贴心的让他安心准备渡劫相关事宜，她在京城等他回家，罗素满口称是。
把地书碎片收回怀里，罗素自责的捶了捶胸口。
唉，前方是李妙真的谆谆爱意，后方是洛玉衡不得不报的救命之恩。
真是让他两难！
罢了！就像是地藏本愿经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万般因果，我罗素一肩抗之！
怀着这样悲愤的心情，悲壮的心态，罗素豁然起身，大步流星朝着后院水池走了过去。
穿廊过院，没走多久，罗素就看到前方蒸汽缭绕，宛如大雾。
这里已经不见洛玉衡的身影。
但从水池中的水温以及地上星星点点的水渍来看，国师才刚走没有多久。
国师这是害羞了？
罗素不由得觉得好笑。
刚刚他在房间时，时时能感受到国师的神念在他身上扫过，想来是国师在确定他的位置。
如今他来了，她却走了。
看情况，估计还是狼狈而逃。
他都能想象的到国师刚刚是个什么样的神情。
罗素笑了笑，来都来了，他索性也褪去衣物，就着水温，进到水池里泡了泡。
水温正合适，且总有一股好闻的气味在他的鼻尖流转。
“国师啊……”他双手撑着池壁，嘴角不经意的勾出弧度。
……
房间里，洛玉衡明显有着心事，盘坐在床上发呆，竟忘记了用法力蒸干水迹，秀发湿漉漉的披散，脸蛋被温泉蒸的白里透红，有着难掩的娇媚。
“叩叩叩！”
一连三声敲门声打断了洛玉衡的沉思。
她看向房门，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
“进。”她说道。
第184章 王妃啊王妃
“都被软禁了，你还笑得出来。”
在距离楚州数十万里外的京城，尚且黄昏。
南苑软禁之所，院落之中杨柳成荫，假山林立，还有一条泉水流淌而过。
清风徐徐，泉水哗哗。
落日正将熔化的金箔倾入水中，每道波纹都裹着半透明的光晕，像是神女失手打翻的妆奁。
慕南栀坐在岸边，裤腿卷上膝盖，白皙的小脚拨动着河面上粼粼碎金。
“自然是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罗素一袭淡紫色锦绣华服，倚着临水的曲桥栏杆，指尖随意拨弄腰间玉坠，瞧着慕南栀探手去捞水面浮着的棠梨花，春水却将粉白色的花瓣推得更远，只留满掌潋滟的霞光。
南苑是元景帝为避暑而修建的行宫，于罗素与慕南栀而言，说是软禁，更多意义上更像是来这里度假。
也是因此，这里是欣赏落日的绝佳地点。
“你都知道了？”慕南栀突然抬头，表情随之变得古怪，问出的话更是让罗素心头一颤，连忙道：“知道什么？”
这话可不兴说。
一般说出这话的时候，总有一方头顶的帽子要变成绿色。
“哦，没事。”瞧罗素的神情不似作伪，慕南栀放下心来，只是道：“你只管等着就好。”
“神神秘秘。”罗素嘟囔了一句，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好奇，慕南栀整日整日都和他待在一起，竟然还有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姨姨！王爷！吃饭啦！”
恰好在这个时候，白姬驮着一只肥硕的黄蜂从花丛里跳了出来。
黄蜂周身生命气息蒸腾，正是罗素以慕南栀不死树灵蕴为根基培养而成的子蛊，长生蜂。
慕南栀不久前完成了种蛊，也算是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
“来啦！”慕南栀急急忙忙的擦干脚上腿上的水渍，放下裤腿，蹦蹦跳跳的凑到罗素的身前，熟练的挽上他的手，白姬和长生蜂则是分别跳上慕南栀的左右肩头。
夕阳下，人影渐斜。
两人一狐一蜂，好似一家四口。
用过晚膳。
罗素独自一人来到湖心亭，打坐，凝练星力，供养天蛊。
这也算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固定项目了。
事实上，谋朝篡位这件事要远比贞德帝想象的来的要简单。
压根无需想方设法的编篡故事、构造真相去帮镇北王洗白。
那是凡俗王朝才耍的手段。
镇北王的名声还是继续臭下去比较好，这是对楚州三十八万百姓的交代。
于罗素而言，与其洗白镇北王，倒不如屏蔽天机，塑造一个原本不存在的“逍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