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澈摊手，“我要是有这个关系，就不收废品了。”
他倒是认得王德显，甚至新室友郑兴家里说不定也能打听一下。
但是，王德显如今还在基层。看他那个做派，应该是想在首都干两年熟悉工作，如果可能搞个文凭。
老王其实也很想考大学，考上了对他在家里争夺资源是很加分的。但他估计考不上全日制的。
他是不敢去截胡别人的录取通知书的。这个把柄太大了。他不会留给他的堂兄弟们。
所以，方明澈估计他可能会走夜校、函授之类的路子？反正就是以后官方承认学历的那种。但现在这些路子也还不是很成熟。
这几年过了，老王可能会下放。然后再慢慢升级、谋求调回来。要找他官商勾结，且早得很呢！他爷爷，录像厅的生意绝打动不了。
至于郑兴，他那个老娘让人敬谢不敏。也不知道那样的干部家庭，怎么养出来这种人的？
太肤浅、外露了！再怎么说进城那么多年了，居移体、养移气，不至于会那样。总不能是运气好，奉子成婚的吧？
而且，郑家需不需要白手套这也不好说的。人家就是需要，也肯定是用自己信得过的人家。
自己也没打算通过郑兴达到什么目的。只是因为大学，也是结交人脉的地方。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没准多年后，就用上这层关系了呢。
所以，他此时确实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可以介绍给堂哥。说现实点，要是有他自己就用了。
如果现在老王已经成气候了，他有别的生意同老王合作的。
但现在，他还是老老实实收废品、进一步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吧。什么都得有眉目了再说。
方明峰蹙眉，他这几天苦恼的，其实也是堂弟说的这个问题。
“我不能在你这里窝着了，日子太轻松自在！温柔软化雄心、富贵断送追求。”
方明澈道：“你要温柔，你把嫂子接来啊。别在首都再置办一个家。那以后我没脸去你家拜年的。”
方明峰道：“你们两口子，都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一旦稳定下来，就会接她们母女来的。我还着急生儿子呢。对了，你俩急不急的？”
方明澈点头，“急！”
是真的急！他们考上大学，以后99%是端铁饭碗了。
这是强制计划生育管得最严格的阶层。所以，他俩想生二胎必须赶在计划生意强制执行前！
不过，阿嫣这个月的亲戚还没有来呢。好像隔挺久了！
骑自行车不影响，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就好。这么骑车还有利于生产顺畅呢。如今干活的女人，比一二十年后坐办公室的白领好生得多。
方明峰摸摸下巴，“你让人家考上大学就生二胎啊？”
“如今女大学生可以大着肚子在校园里走来走去的。我都看到几个了！大不了身子不方便，就休学一年。”
啧，古大爷让他替古之光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女大学生可以介绍。
但刚刚开学，他哪好去找女同学打探情况？倒是不小心就留意到校园里有几个孕妇了。如今不禁止大学生结婚的，而且很多人考上大学前就结婚了。
老程长子甚至都16岁了，搞不好后年真考来和他爸做校友。
嗯，徐孟飞还统计了一下，班上48个人，有三分之一是结婚了的。这个统计倒是方便他去替古之光寻摸。至少要先搞清已婚、未婚嘛。
方明澈话音刚落，就看到林嫣准备弯腰去端那框鸡蛋。
他赶紧过去，“我来、我来。”
林嫣道：“这又不重。”
方明澈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上次亲戚来是哪天？”
林嫣捋了一下，然后也是脸色微变，“幸亏你还替我想着。”
“你过去坐下吧。”
魏嫂子赶紧道：“我自己可以的，不用帮忙。方老师你也放下。”
方明澈点头，“那行。”说着要搀扶林嫣过去坐，又让颜颜不要再往妈妈身上冲。
魏嫂子后知后觉的也反应过来了，于是处处也照应着些。
方明峰看自己寻摸、思索了半个多月的路子，被堂弟三言两语点破困境，长叹了一口气。对这边的情况倒是没注意到太多！
方明澈安顿好那母女俩出来，“明峰哥，你要是不嫌弃，不如跟我一样收废品好了。这一行目前还没什么乡党进入，咱们可以守望互助。而且，暂时做这样还没有太多是非。你可以先安定下来，再想其他嘛。你说的这个是好生意，但需要黑的、白的都很吃得开的人才开得起来。而且，现在治安已经不大好了。你开录像厅，回头混进些暴力、黄色的片子，官方给你定义为教坏青少年，你咋脱身？”
严打没几年了，这方面可千万别跳脱啊，我的哥！只是放放TVB和丽的的片子没啥。你别把小日本一些带颜色的带子、还有打打杀杀的片子也拿回来放了。
方明峰脸色微变，没有靠山的话，这种情况很可能发生的。
他道：“明澈，从小大人就说你聪明、读书厉害。但我一直觉得读书不厉害，做事厉害也同样聪明。不过今天跟你聊一通，我是真觉得老一辈没看错。你确实比我聪明许多！”
他要是真把大彩电、录像机费钱、托关系弄回来了，也能从广州源源不断弄回来那些吸引人的片子。但一旦赚到了钱，肯定会惹得人眼红的。那什么事都可能出。这年头，没点靠山做生意，路子真的是很窄的！
他堂弟这个收废品，虽然目前一天也才赚十几块，但确实安全得多。搭着菜生意一起做，一天都有50左右的净利润了。嗯，他没看过他们的账本。但他就在旁边看着，心头是有一本帐的。
他堂弟也没想瞒着他，大大方方就任由他住这里。他就依葫芦画瓢还是怎样？他再想想的。
中午，方明澈一家三口自然就在这里吃饭。
颜颜早就看到村里有一条河沟。今天爸爸一起来了，吃过还闹着要去玩水。
方明澈只好穿着到膝盖的短裤下水去托着她，让她学游泳。
“好，脚按照爸爸教的动起来。”
颜颜玩儿了一会儿就觉得好累，招手喊道：“妈妈，下来”
林嫣自从知道自己可能怀孕了，一直小心翼翼的。这会儿怎么可能下水？
她摆摆手，“妈妈不下去了，都没带游泳的衣服。你也赶紧起来了，泡久了要起皱皱的。”
回到废品站，方明澈找了方明峰买了还没穿的新内裤换上。他俩体型各方面差不多，可以穿一个尺码的。
至于颜颜，她被林嫣扒了个干净，裹上毛巾被。然后给他们把湿裤子洗来晾上。好在下午的太阳大，很快就晒干了。
颜颜因为学游水，累着了，直接睡了两个小时才起来。
她午睡期间，方明澈一边和刘青峰他们一起处理废品，一边和他们闲聊。他肯定不能什么都不干，那真给人剥削的印象了。
“青峰，说实在的，你们对之后的工作安排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建议也都可以提。”
和方明澈坐一处的刘青峰、耿山、霍晨三个朝他看过去。霍晨还好，他新来的，相当于还在试用期。所以，只是做出倾听的样子。
但刘青峰和耿山显然都有话想讲，又有点犹豫。
方明澈道：“没事，有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这还真有想法啊？朱大海那家伙应该不敢提他自己挣了多少钱啊。而且，他可能被这里、那里都要求分润好处，本来也还挣不到多少。
耿山道：“方老师，其实我心头有些不踏实。你说我们这个收入，比那些正式工人还多。不会什么时候又有人冒出来，说我们是在投机倒把，不让干了吧？”
就不提这个月开始他也是有5%提成的人了。就八月份，他也拿了四五十，比国营大厂的普通工人还多了。
方明澈开始是担心他们会不会跟朱大海一样觉得自己赚太多，分给他们太少。没想到他们担心的是这个。而且看刘青峰也是为此有些焦虑。
嗯，他们又不像他是重来一次，知道所谓雇佣就是剥削的大讨论，因为总设计师的态度是放两年再看。所以后来其实卷进去的人都没事。
方明澈道：“要抓肯定也是先抓我的。”
刘青峰道：“但我们也想保住这份工作啊！”
只有当过找不到工作的回城知青，才知道这几个月他们在家里的生活压力有多大。
谁家都没有多的房子，也没有闲钱养着人吃闲饭。他们没有稳定收入，年纪一大把了找不着对象所以，如今的工作他们真的是很珍惜的。
方明澈道：“我判断不会有事。之前袁大妈说东北都在给我们这样的个体经营发营业执照了。也没见哪喊停啊！那试点之后，陆陆续续就会推广开来。我看啊，以后应该还会向我们收税。到时候就更正当了。反正改革开放，国家说摸着石头过河。那就应该是允许犯错的。只要咱们别太冒头，不会被抓典型的。而且，我们现在能因为担心就不干了么？”
刘青峰和耿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霍晨道：“我觉得方老师说得在理。如今不管是你们回城知青，还是我们退伍军人，都不好安置。那么多年轻人不能安居乐业，国家也着急啊！方老师这样的个体户，如今是在替国家解决难题呢。”
方明澈忍不住看他一眼。这受过部队教育的是不一样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过，弄清楚了手下人的心结，他暂时不用担心他们学朱大海了。那这么说起来，朱大海是有点莽的啊。毕竟他又不知道后续发展。
到晚间方明澈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的时候，方明峰还是举棋不定。
开录像厅明明是能够赚大钱的好生意。但他在首都开的话，就需要找个公子哥儿合作才行。要不，他干脆回县城去开？
他还是对开废品站有些弯不下腰。堂弟是跟大杂院的人混熟了，才找到两个得力帮手。而且，那个朱大海不是还看错了么。搞得如今有些后患。那自己上哪找得力的帮手去？
他回县城的话，直接找以前的老板吃份干股。老板背后还有大老板呢！不然，也不可能有挂在国营单位的私家货车了。那就把这个短板给补上了。
五分钱看电视在首都有，其实在老家也有的。现在买得起电视的人家太少了。
方明澈道：“兹事体大，明峰哥你好好想想。反正你做什么决定，对咱们的关系都不影响。”
方明峰点点头，“嗯，我再好好想想。”
回去的时候太阳下山了，颜颜如愿以偿坐爸爸的车。
方明澈一路听她哼唱着学来的三两句小调，时不时就换一首。有时候根本就唱成了大杂烩、唱串了。但小姑娘真的开心啊。
而且睡了两个小时，她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小好汉了。
林嫣道：“怎么样，明峰哥是不是要买大彩电？”
“他在考虑开个录像厅。但我跟他说在首都要开这个，黑的、白的关系都得挺好。他有些犹豫了！随便他吧”
林嫣算过她上次月经到现在的时间，发现有点短。这会儿就算是资深的老中医也会说日子浅，不敢确定。
就决定下周日再去看医生。但他们行动坐卧之间，就比较注意了。
方明澈索性过去和高老师说一声，让他有什么事帮自己照应一下林嫣。这俩人毕竟是一个学校的，如果课时差不多，往返也可以结个伴。
高老师的自行车已经买到了，也是小谢去找崔嫂子在黑市倒腾的自行车票。
方明澈过去的时候，他正很高兴的在紧螺丝。
方明澈就和他说了，“我家林老师可能怀孕了。所以过来想拜托你路上、学校帮忙照顾一下。”
高老师楞了下，然后满口答应，“嗯，没问题。”
说着有些艳羡的看方明澈一眼。买自行车，对小方不是什么难事儿。如今怀老二、再生养一个也不是。
但自己能骑上自行车，虽然是自己写的欠条，却是得小谢按月挣钱去还。生养孩子的事，他们就更是不敢提上日程了。
方明澈道：“你要照顾伯母嘛。而且伯母如今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高母今天气色确实不错。自行车骑回来，还去上了钢印，她也起身出来看了看的。
方明澈看到朱大海往后一进院子走，于是招呼道：“朱大海”
朱大海脚下一顿。看方明澈朝自己走过来，不由道：“你、你又想干嘛？”
方明澈心头好笑，这家伙其实挺怂的啊。
枉费自己还叮嘱古之光和小谢，担心他会对颜颜怎样。让他们领着颜颜的时候留神一些。
“今天刘青峰和耿山同我讲，他们很担心政策再有什么变化。回头我们做生意的又被视为投机倒把抓起来，以至于他俩又要失业了。但我看，你好像没有担心的样子啊！”
朱大海看他不是又有什么事要找茬便道：“在给你运水前，我饭都快吃不起了。那如今你这个聪明人都不怕，我就学你咯！”
朱大海是真心这么想的。他不懂得太多，但他觉得方明澈应该懂。名牌大学生嘛！那就跟着他学就是了。
方明澈失笑，原来如此。
“行，那要是有事，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朱大海沉默了一下，“现在大学生很受看重，你应该有人会来保。”
“真犯了事儿，什么身份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