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畅则是盯着眼前的父母看。这半个月他们忙着复习和考试，都没怎么带过他。所以，小家伙这会儿看着他们有些陌生。
林嫣拍手，他都不过去。
林嫣看看方明澈，“明天带他们出去玩儿吧。不然回头飞机上跟我们不亲可就不好带了。”
方明澈点头，又问儿女，“你们想去哪里玩啊？”
颜颜道：“去划船，北海公园或者颐和园都可以。”
方明澈道：“都是当年的皇家园林呢，你倒是会挑。行吧，明天去划船，问问爷爷、奶奶去不去？”
明天起就给方敏放假，这样她也可以早些回去、早些来。
于是第二天把方敏送上了火车，一家六口便到了颐和园划小船。还以旅行社的名义在这里的御膳饭庄订了位置。
坐在六人座的游船上，方母忍不住道：“这里头果然凉爽啊！”
方明澈笑，“吗，您如今可是享受的西太后的待遇，在颐和园避暑。这可是慈禧太后挪用了造海军军舰的银子专门造的避暑的。”
方父笑，“是啊，如今便宜咱们老百姓了。不过，如果当年慈禧不挪用海军七百万两白银的军费会是什么发展？”
方明澈道：“不过是甲午海战沉没的战舰再多两艘而已。我不是说慈禧这种做法对啊。但确实她挪用了，还给咱们留下了个颐和园。也是如今咱们的海军渐渐在强大起来，我才能坦然的说这个话。”
方父道：“去年刘将军在美国垫着脚去看的那个叫什么舰的，我们也要造吧？”
方明澈道：“航空母舰。那个造价要300亿到1000亿，国家现在没钱。而且，上头的战斗机，我们也拿不出先进的来。关键，80年代我们的领海主守。”
方父、方母甚至林嫣都被300亿1000亿吓着了。之前说七百万两白银没什么太真切的感觉，就知道是好多好多。但现在说到人民币计价的航母就都知道这是多么庞大的数字了。
方父道：“当年两弹一星我们不也是从零开始，自己搞出来的么？”
“80年代的主要任务应该是搞经济发展，民进军退。”
得等到1991年苏联解体，美国对我们翻脸，中国迎来银河号事件、81192事件、驻南大使馆被炸这三次忍辱负重的事件，等到看到了海湾战争新的战争形势，国防开支才会再次升高。
听说是国家的政策，方父就不出声了。这轮不到他来发表什么意见。如今的人，可没有后世那么敢于‘键政’。
畅畅和颜颜今天都很开心。尤其畅畅，他窝在妈妈怀里，看着划船主力的爸爸，一路嘴巴笑得就没合拢过。
方父、方母自然也是很高兴的。这儿毕竟是颐和园啊！跟他们在乡下撑个小渔船完全是两回事。
临近12点，方明澈看看手表，“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颜颜摸摸肚子，“确实有点饿了呢！畅畅，你不饿吧？”
上船前弟弟才吃了一道NeiNei。
畅畅摸摸肚肚，‘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饿了还是没饿。
靠岸后，方明澈抱起他下船，“走，吃饭饭了”
林嫣牵着颜颜也随后下来，然后站在岸边等公婆下船，看要不要搭把手。
一家子开开心心的往订好位置的御膳饭庄走。
结果刚进去、想往定下的包间走，就听到里头传来声音，“这也不是外宾啊！是外宾，我们哥几个也就让了。这不就是狐假虎威的方老板么。”
一家人的目光都看向方明澈，对头？
方明澈压根不认得说话的这个人。不过看他们的架势要么是大院子弟、要么就是凑在他们身边的人。
他抱着儿子道：“先来后到还是要讲的吧？是我们先订的位置。你们这是打算仗着父辈、祖辈的权势以势压人？”
“这儿本来就不是给普通人用餐的地方。你打着涉外旅行社的旗号，不就是对外宾狐假虎威么？不然这位置能轮得上你？我们今天还就不让了。”
方明澈道：“这里是公共场所。并没有规定只准许大院子弟进，不让我们普通人来用餐。”
这又不是什么小灶食堂，是国营的餐馆。确实，有头有脸更方便订位子、订包间。但并没有不让普通游客进来用餐。只是他们往往知难而退而已。
这时候大厅里已经没有空位置了。包间被占，怎么也得给他一个说法才行。他都不认得这伙人，他们却好像对他很不满。可能，是王家的政敌吧。
占了包间那伙大院子弟，有人从方明澈的话音里听出不对来。
“姓方的，你讲话不要挖坑。”
餐馆的经理赶紧过来调解，“方老板，我这就让服务员给你们再腾一个小的包间出来。咱们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方父也道：“是啊，有地方吃饭就行。不要跟人意气之争！”
方明澈点点头，“好，经理，我本来也没有打算闹事儿。只是我们家老的、小的都饿了。”
“这边请、这边请！”
里头还有人不依不饶。不过这回没冲着方明澈，毕竟他已经退让了。他们是冲着这个经理，“刚才怎么跟我们说没有别的包间了？”
经理赶紧道：“你们人多，他们人要少些。那包间有点小。”
“这还差不多。”
方明澈一家六口被经理亲自领过去坐下。旅行社和这里是有合作的，经常替他们带外国游客来用餐。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对象。
这屋子确实有点小，应该本身是棋牌室吧。不过他们一家确实是够了。
坐下后，林嫣道：“认识么？”
方明澈摇头，“但他们认得我。兴许是之前进军区大院被看到过。”
“你说是跟王家有龃龉的人家？”
方明澈想了想，“之前听说王三哥要升了。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竞争很是激烈的。估计是手下败将那边的人。”
方父道：“会不会王家人的升迁，跟你还多少有些关系？”
“有可能。算了，别管那么多了。”
方母道：“听说首都一块砖砸下来，都能砸到几个有来头的。咱们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方父点头，“在首都，是需要多多克制。反正咱们也不算吃亏，退一步海阔天空。来，吃菜、吃菜。这打着御膳饭庄的旗号，口味确实是好。”
今天的餐饮打了个八八折，算是饭庄给的弥补。毕竟是方家先定的包间，在他们手里被人抢走了。
临走经理还来送了送。方明澈道：“放心，我也知道你的为难。”
这会儿畅畅已经吃过辅食，趴在爸爸肩头睡了。上车后没有换人，还是他抱着。林嫣把车开回了四合院。
方父兴致勃勃的铺开纸，在那里写着自家民宿和御膳饭庄在服务上的优劣对比。
方明澈则进屋给王德显打电话，把今天的事说了一下。
“我觉得他们可能真正想说的，不是旅行社接着外宾的名头狐假虎威。可能是想说我抱上了王家的大腿，狐假虎威。”
王德显问了几句，又问了下为首的人长相有什么特色。最后他道：“我知道是谁了。你们今天确实是因为王家受了池鱼之殃。”
“也没什么，没耽搁吃饭。经理赶紧就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小的包间。”
既然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借了王家的光，被连累一二也正常。而且那群人，就算不是因为王家，恐怕也会抢他订的位置。他的企业影响力还不够，而且经济挂帅的时代也还没有真正到来。这些人不会太把他当回事。
挂了电话，方明澈出来看他爸放在桌上的《人民日报》。
自从5月29号刊发《一场关于承包鱼塘的争论》之后不久，《人民日报》又以《怎么看待陈志雄承包鱼塘问题》为总标题，开辟一个讨论专栏来讨论此事。
如今，已经如火如荼的讨论了将近一个月。他看看都有什么说法。
第199章 全国讨论
方父把他认为的要点都记录下来，准备今后督促员工向高标准看齐。今天虽然有不愉快的经历，但御膳饭庄主要面对达官显贵和外宾服务，这方面确实有可取之处。
看到小儿子拿了最近一个月的《人民日报》来看，他道：“还没有结论，依然在讨论当中。”
方明澈道：“之前根本没有改革开放相关经验，完全是摸着上头过河。不会轻易下结论的！不过，引发了这么长久的、热烈的讨论，估计《人民日报》一开始也没有想到。”
“嗯，你慢慢看了。对了，明澈，你没有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吧？”
方明澈道：“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明明是他们家先订的包间，结果却被人强行占了。
方父道：“这如果在乡下，大家是对等的地位。大闹一场也没什么，谁厉害谁占位子。但那些人跟咱们不一样。树大了，有枯枝败叶很正常。还是那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拾得的做法太极端了。但确实没有必要针尖对麦芒。”
（寒山问：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方明澈点点头，“放心吧，爸。今天当着你和我妈、阿嫣还有两个孩子，我都没有冲动。会有人剪枯枝败叶的！只要不触及底线，我一定会遵照你的话执行。”
说起来这几个家伙不过是抢他预订的包间，还不算奸恶之辈。
方父看他说得实在，点点头。
“你心头有数就好！”
方明澈取下夹报纸的夹子，按照顺序看了起来。原本是一个月换一次的，这回因为第一篇发表在5月29号的报纸上。方父就让从那天开始保留，方便感兴趣的房客阅览。
这些天，关注这个事的人还真是不少呢。前两天还有个华侨问他，是不是又要变天了？这讨论的言辞也太激烈了。
方父想了想回复他，“你们下飞机的时候，去看过机场七楼的壁画吧？”
他和方母也被方明澈科普了一下那幅《泼水节》壁画对于改革开放的意义。
华侨想了想，最后安心的点点头。
这会儿方明澈拿着报纸开始认真阅读。上辈子他没太关注，只晓得出来了一个‘七上八下’。毕竟他当时就村小一老师，旱涝保收，富不了也饿不死的。既不可能去雇佣工人，也不可能丢了铁饭碗去打工。
这回重来，倒是要认真看看大讨论的过程。这可是引发了全国范围，长达三个月的大讨论。
他从老王那里问来的数据，1979年底，全国批准开业的个体工商户约10万户。两年后的现在，统计数据就变为101万户，翻了10倍。这其中的“雇工问题”肯定是很多的。
方父听到这个数据吃了一惊，“101万户？”
都有这么多个体户了？那难怪《人民日报》都要开出专栏来讨论个体户雇佣工人的问题了。
“是啊，‘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是老祖宗在《周易》里就说过的。那会儿一个个都快穷疯了，又提供不了工作岗位安置这么多人。还开始鼓励个体经营，国家把掌控的资源开始下放。一个个可不得干上个体工商户么。其实相对于全国范围来说，这个数量已经很少了。1979年光是回城知青都有1700万呢！”
方明澈说完继续看了起来。讨论了快一个月，对于陈志雄承包鱼塘雇工的问题，社会上形成了三种意见：有人主张取消，有人主张限制，有人则表示支持。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哥们也是凭借被《人民日报》点名、全国范围大讨论这件事能永载史册了啊。将来但凡提到80年代初期雇工问题的争论，他都得被提起。就是不知道这个月他吃饭香不香，晚上睡不睡得好觉。这太考验心理素质了！
坚决的反对者认为，既然是雇工经营就必然有剥削，而在社会主义社会是不能允许雇工剥削的，这是一个大的原则问题。搞承包，不能忘了坚持社会主义道路这个根本原则。因而，绝不能允许雇工。
第二种意见否认有剥削，认为陈志雄承包的鱼塘是集体的，生产资料公有制没有改变。陈志雄雇人帮他管理鱼塘，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劳动伙伴关系。他们的结合，是一种新的劳动组合和协作。陈志雄的收入比雇工高得多，但这种差别是合理的、正当的。对于我国城乡出现的、新的经济形式和经营管理方式，我们应该积极支持。
第三种意见认为，应该承认客观事实，陈志雄付给被雇人员的报酬低于他们付出劳动所创造的价值。陈志雄的收入中存在剥削是肯定的。而且，雇工越多，占有他人创造的财富也就越多。但这种剥削在我国现阶段是应该允许的。因为我国农村经济比较落后，存在着多种经济成分，出现雇工现象也是难免的。问题是要实事求是地对待，既不能不承认，也不能简单地加以禁止，只能限制和引导。
大致看过过去这个月的《人民日报》相关专栏，方明澈呼出一口气。‘社会主义国家，能不能允许有剥削？’这一看似简单的问题，实际已经远远超出此时理论的解惑范围。
不过，除了第一种意见，后面两种倒是都认可雇佣这种形式的。
方父看他把报纸重新夹上便道：“我每天都在看，说支持的有，坚决反对的也有。还有一派是主张要加以引导。”
他脸上满是疑惑，等了一个月都没等来一锤定音。
方明澈道：“既然允许讨论，而且讨论了这么久，应该是不会禁止的。”
“你说的那个卖瓜子的大户怎么样了？”
“还在继续雇工、生产、赚大钱呢。”
方父面色轻松了些。确实啊，既然那个人都没事，他们挣外汇的应该更安全才是。
“你去美国，一走就是一两个月，万一这期间出啥事呢？”
方明澈知道‘答案’，心头当然不虚。他看报纸只是了解一下过程而已。但方父不知道啊。他担心儿子走这么久，回头万一这讨论的风向就在这一两个月里变了。
旅行社如今雇工已经超过五十名了！真要被追究的话，一个资本家的帽子是跑不掉的。更何况，还有废品站、蔬菜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