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姥姥到她妈，简直是一脉相承。她以前也被忽悠得不行，以后再不能把这套传到颜颜身上去。
下乡，其实也狠狠的教育了她啊！并不是她不帮衬家里男丁，就是自私自利。
哼，她在乡下的时候，她舅舅、舅娘给她寄给一两粮票么？如今凭什么想来吸她的血？一句‘你是姐姐，你就该管’可忽悠不到她了。
那会儿堂姑心疼她，倒是给她寄过粮票和东西。
她妈这里对舅舅，毕竟姥姥、姥爷当年临终遗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而且她妈自家还有儿子呢！
至于她妈对林怿，她爸把经济大权接管了，每个月给生活费。
而且韩家真的太贪得无厌了，得寸进尺。她妈也被搞烦了。
估计还有那辆女式自行车的功劳。她回去复婚期间，她妈骑了一段时间那辆女式自行车，很喜欢。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的东西，却要攒钱给别人买，心头到底还是意难平。而且人家还不只要一辆自行车。
另外，她能考上大专，她妈对高中毕业生的韩梅可不是觉得就不算什么了么。
原本林家姐弟都只是初中生，高中生显得还挺金贵。但她只读了初中，今天都在明澈帮助下考上大专了。那读了高中还考不上大学的韩梅，自然就贬值了。
林母回到家，放下肉和菜，开始做饭。她路上耽搁了一个小时，这会儿就该做午饭了。
过了会儿，她从窗口看到和她说西单那边喇叭裤、蝙蝠衫挣钱的邻居走过来了。便叫住她，说了林嫣讲的情况。
邻居道：“想赚钱肯定有风险啊！没风险还那么赚钱，那还不知道多少人涌去南方呢。对了，你女儿、女婿这回是做什么生意嘛？”
说到这个，林母有些讪讪的。但邻居都知道她今天带着弟妹和侄儿找阿嫣去了。要再说自己不清楚，说不过去。
只好道：“收废品。”
“啊？”邻居一脸的震惊。
之前开茶摊，那好歹是在天安门广场上。后来被迁到旁边的大栅栏，也还是首都说得上的好地方。这收废品算是做生意里最低层次的了吧？
林母道：“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就和几个回城知青合伙。那又安全、又来钱的生意，不好找啊。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哪轮得上？”
她肯定不会在外头说女儿、女婿是雇佣了三个回城知青，自己不亲自动手。那不是送把柄给人么。
邻居道：“那倒是。”
话是这么说，眼中却闪烁着幸灾乐祸。林嫣之前又是骑新买的女式自行车，又是名下有了房子。据说考大专也上线了。俨然大杂院第一人一般！
结果现在，也就是个收废品的啊。
中午林怿和林父下班回来，看到有肉都有些惊喜。
昨天才吃了肉，按说还要过几天才能轮到的。他们家一个星期就吃两回肉。
每个人供应的肉票有限，去黑市买不但需要偷偷摸摸的、还要加价。所以一直都是这样的节奏。这已经是首都的双职工家庭，不错的人家了。谁家还能天天吃肉啊？
林怿道：“妈，今天有啥事啊？”
林母道：“你们舅娘带着启明来了。”
林怿本来伸手就要去抓一根肉丝来吃的，听了这话惊讶的道：“你可千万别说是舅娘买来的啊！”
舅舅、舅娘只有来家里拿的，可从来没送过东西来。
林母道：“你舅娘想让启明去帮你姐姐、姐夫干活。我就带她们过去找了你姐。这肉是你姐给的。”
说着伸手拍了一下儿子的手，“去洗手，拿碗筷。颜颜都不会干用手抓菜吃了。”
林怿悻悻地收回手，“哦，肉是我姐给的啊。那就说得过去了。不过，真收下了启明啊？他比我还懒。”
林父道：“难得你还知道自己很懒。不过，启明确实不是做事的料。你带过去，不是为难阿嫣么！”
林母道：“为难她什么啊？她当场就回绝了。说没有坐办公室的位置，连办公室都没有。”
“那有什么位置？”林怿进去拿了三副碗筷出来，又转身添饭。
林母道：“有收废品的位置。他们啊，这一次搞得神神秘秘的，结果是开了一个废品回收站。”
林父蹙眉，“这个赚钱？”
女婿的眼光他已经领教过了。摆茶摊几个月，房子都买了。别人要存十年的钱，他半年就挣到手。
林母道：“你就想到赚不赚钱么？关键是他们还雇佣了三个回城知青。之前摆茶摊，主要还是他们两个人自己。这回头要被人说他们剥削的啊。”
“肯定得雇人啊，他们九月就开学了。”林怿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雇工问题，多严重啊！”
林父想了想道：“现在凡事没那么上纲上线了。我听说安徽小岗村今年的收成应该会相当的不错。再过些天秋收了，搞不好还要推广到其他地区。”
他在工作，在厂里听到的消息肯定比作为家庭主妇的林母要快一些。而且男的，天生比女的对时事政治要关注几分。他也慢慢察觉到社会上的一些变化了。
包产到户，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不在雇工之下的。这都涉及到所有制问题了。如今不是也没事！
而且如今回城知青的工作安置，依然是老大难。国家都让下头想一切能想的办法了。当下请三个找不到工作的回城知青干活，应该不是多严重的事。
林母震惊道：“这都能推广？”
林父左右看看，然后小声道：“我听说，1978年底，有个大事情就启动了。领导开了个会，成立了复查小组，奔赴各地调查。如今只不过还没有形成最后决议、也还没公之于众而已。咱们厂里不是也有被那位大领导的事连累的老技术员么。听说有希望回来了。”
林母疑惑地道：“那这事儿，没我想的严重？”
林父道：“反正小方做什么，又不会听我们的。他怎么说马上要是大学生了，应该比我们看得远吧。他摆茶摊的时候，我是真觉得他不靠谱。但现在回头去看，他是比别人快了一步。”
林怿对那十年的记忆不深，没太多感觉。能挣到钱就行啊！能挣到钱就可以解决生活中绝大多数的问题。这是他的切身体会！
他要是能像姐夫那么挣钱，韩家至于看不上他么？
当晚方明澈收摊回来，林嫣正在收床单、被套。已经晒干了！
她说起早上舅娘带着表弟过来，想要个坐办公室的活儿的事。
方明澈笑了一下，“怕是还要求工资不能低吧？”
“我哪能给她们机会提工资啊？直接回绝了。同时告诉朱启明，我们是收废品的，让他自己知难而退。我现在最讨厌这种占便宜、还一副理所当然样子的人了。”
方明澈自己看好的时间是开张时间是8:08。所以第二天比平时又提前了一些起床。七点刚过，众人就出发了。以后上班的时间准备定在8:3012:30，14:0018:00。包中午、晚上两顿饭！
刚开始就36块钱一个月，这也是当下工人的人均工资。当然，如果把广大农民也算进来，就没这个数了。
今天两辆三轮车由方明澈和刘青峰骑。方明澈骑的是平日出摊的那辆。他安排刘青峰骑的则是新买的。
因为大杂院那个把三轮车五块钱一个月租出来的邻居早就说过，他的车不租给他们收废品。
所以赶着开张前，方明澈只能托老崔在黑市搞了一张票，然后又买了一辆。至此，他的投入确实已经上千。
一早看到朱大海来了、表情温驯了许多，方明澈没多说什么。只道：“青峰骑三轮车吧，大海你和耿山一辆车。”
前头几天，耿山主要是捡瓦、修灶台、窗户之类的技术活儿。干得最卖力的还是刘青峰。
队伍再小，也得赏罚分明。
八月就算了，如果他能当好这个小头目，九月就给他涨一点工资。
那三人互相看了看。之前骑这辆三轮车的一直都是朱大海。
当然，耿山和刘青峰都是会骑的。招人的时候就说了，这是必要条件。毕竟以后不管是骑车沿街收废品，还是骑车去送货，都需要会骑三轮车。
林嫣骑自己的女式车。另外一辆自行车还是古大爷的。今天去是耿山载朱大海，回来两人再换就是了。
准确的说车其实是古之光的。古大爷一直是借给他们在用。方明澈说要不像三轮车一样给点租金？
古大爷说他不缺那仨瓜俩枣，一个月才三五块钱。以后还是有什么事，让方明澈给他出出主意就行。
另外，高老师这个编外人员也找人借了一辆自行车，准备一起过去。
颜颜依然坐她爸爸的车，两手抓着爸爸的衬衣下摆。
方明澈看人齐了，“好，我们出发。八点以前就得到。”
大伙儿一路风风火火的，就连颜颜都格外开心。家里又有挣钱钱的生意了嘛。
今天茶摊是压根就没有摆。如果是茶馆，那还要担心开一天、关一天，得罪熟客。但广场上的游客，那是天天换人的。一天而已，20块钱就舍了。
七点五十，众人按计划抵达。
魏嫂子已经过来把开水烧上了。就用那炊壶烧的，也是放了粗茶梗倒出来晾着。
大家骑了一路，到了先喝杯茶水歇口气。
等喝过，方明澈道：“青峰，你带着他们把对联、横幅贴一下。”
刘青峰这会儿才确认，以后他是小头目了。当然，方老师要的不是自己不干活、把活儿都安排给别人的小头目。
如今人少，谁都脱离不了劳动的。他们六个人，有三个都是准大学生。九月就要开学。
真正留在这里干活的，就三个。这肯定都得干！方老师自己收摊再过来，也在干活呢。
“好的。耿山，你去借梯子，再讨点米汤。”
第一次的梯子就是耿山借的，后来又还和借了几回。他和那家人最熟。
耿山答应着就去了，米汤是讨回来粘对联的。
朱大海有些讪讪的，但其他人都没有注意看他。他这才稍微自在些！
高老师也是听方明澈说了他的表现。
方明澈当时道：“我这儿是个体户。不是国营或者集体的厂子，还容得人摸鱼打混的。成年人了，有情绪自己克服！”
他一路遇上那么多事，不也得自己情绪自洽么。
耿山很快借到东西回来，实则他两天前就和那家人说了。米汤也是人家特地留的，晚上还是放在凉水里。这样才能保证过夜不会馊掉。
一般人家都是中午、晚上吃米饭。早上通常不做饭的。
那几人自然挺上心的，毕竟可以卖蔬菜和鸡蛋给这里。以后天天开火呢！这会儿还帮忙端着米汤过来，顺便看看他们开业的热闹。
刘青峰很快进入角色，安排朱大海爬上去贴，他在下头看着。朱大海老实爬上去干活了。
刘青峰看能招呼得动，感觉也不错。这样就把基调定下来了。
耿山则进去把鞭炮拿了出来挂上，8:08要准时点燃。
高老师才刚喘匀了气儿。他平常很少骑自行车，骑也不会骑这么快。
方明澈鄙视他，“百无一用是书生！”
“说得好像离你不是书生似的。”
“我是有用的书生。”
林嫣看看手表，“到点了”
耿山把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跑过来看热闹的小孩子便多了起来。
林嫣拿着一袋硬糖给他们一人发一颗，“有用完的牙膏皮也可以拿过来。”
“我们不刷牙的。就漱个口就好，还费钱买什么牙膏啊？”
不过还好，鞭炮刚放了一会儿，就有拾荒者用背篼背着自己攒了几天的废品过来了。还不少人呢，都是之前来过这边的。
刘青峰麻利的把人招呼过去，“纸皮放到这磅秤上吧。”
纸皮占地方，用杆秤不是太好称重。就干脆都用磅秤称吧。他称了记下来，旁边的林嫣则负责拨算盘算账，把钱给人。
她一边拨一边报数，单价*重量，总价多少。之前特地换了些分币，纸币、硬币都有。这就方便给钱了。四舍五入是不可能的。
舍，对方肯定不干；入，他们也承担不起。一个入几分，但他们面对是很多个拾荒者。而且是长期生意。
所以就是多少，就付多少。这样最公道，不容易闹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