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师陡然看到前对象，一下子愣住了。脸上挂着的笑容僵住。
小谢的笑脸也僵住，慢慢回过味来。
颜颜什么都不懂还好。被迫见证这一幕的林嫣被搞得有点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
那女人一双眼生得很好，如诉如泣的。别的什么都没说，但好像又已经都说了。
还好高老师很快反应过来，大大方方的介绍道：“小谢，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张婉秋。我也不知道她突然跑来做什么？小张，这是我爱人。我们已经领证三个月了。”
张婉秋这回是直接就掩面跑走了。之前被高母撵，她心头还有点残存的期望。这会儿是真的无颜再留下来了。
林嫣道：“都是不相干的人了。小谢，别往心里去。”
小谢看看高老师，剜了他一眼。
“没给人家一丁点期待，人家会这么找上门来？”
高老师脸上有些委屈，“我又不知道她会跑来。”
林嫣道：“你俩好好沟通，别搞得仇者快、亲者痛的！”她说完赶紧带着女儿回去了。
小偏院里，方明峰已经洗好澡了，拿着一把大蒲扇在扇风。身上穿的也变成了老大爷的汗衫、短裤。还是这么穿最舒服。
这会儿古大爷进去洗澡了。方明澈切了一盘西瓜端出来。
“我说颜颜怎么那么喜欢凑热闹，原来是随了你啊。”
林嫣道：“这是中国人的国民性，哪有真正不喜欢凑热闹的？”
她们母女也坐下来吃西瓜。林嫣教颜颜，“把籽全吐了，不然明年从你头顶上长一颗西瓜出来。”
颜颜捧着一小块西瓜僵住，“我顶不动。”
方明澈道：“吃吧，你妈骗你的。快吃，不会有事的。”
“哦。”颜颜放松了些，但吐籽的时候明显比之前小心了。
说话间古大爷洗好澡出来了，方明澈拿了一块西瓜过去。
“古大爷，吃一块。”
古大爷摆手，“我肠胃不大好，不敢吃了。西瓜本就是凉性的。”
他看到方明澈十分钟前才从凉水里捞起来的。他儿子还没出院，他得格外保养好才是。
方明澈便也没有勉强。
方明峰看看古大爷的打扮，又看看自己。一模一样！不由自嘲的一笑。
林嫣笑道：“又不是别处，怎么舒服怎么来好了？颜颜，弯着腰吃，不然汁水滴到衣服上，你自己洗啊。”
“哦。”
方明峰道：“我说，你俩打不打算办个升学宴啊？两口子都考上了大学，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老家都摆了席面的，他还帮忙把礼金都带来了。
当时村里可热闹了，远近的人都说来沾沾文曲星的喜气。尤其是经过隔壁村唯一没走的那个知青给科普，说北师大如今可是全国前十。不折不扣的一流大学、名牌大学。
方明澈倒不太在意要不要摆升学宴。他看了看林嫣。
林嫣道：“我爸说，想出面主办。就自家人坐拢来，不收礼。明澈你介意么？我还正想一会儿跟你讲呢。”
方明澈道：“不介意。不收礼好，就这么着吧。”
他不介意啊，又不是老丈人出面张罗，他就成上门女婿了。
“好，那回头我和我爸说一声。国营饭店也要提前订才行。”
说话间崔嫂子推着手推车进来了，她来推菜的。刚才刘青峰已经把一车菜和鸡蛋载回来了。
第一回喊方明澈送了，总不能以后次次喊人家送。这可是这一片高考考得最好的人。
她听到国营饭店的字眼便道：“何必去国营饭店排队？我们那里直接给你们腾出几张桌子来。”
方明澈道：“崔嫂子，心领了。是我老丈人主办，就在他那边了。”
“哦，这样啊。”
林嫣过去给崔嫂子称菜，称过银货两讫。还是上头盖上不透明的篷布，就算是掩耳盗铃也掩一下。
林嫣和崔嫂子说了，想要一张自行车票的事。
“行，我尽快给你办。一定赶在开学前让你们家小方骑上。”
晚一点胡勇他们四个也各自来称菜、点数鸡蛋。对，他们现在分开了，不再一起来。
然后就只剩下两筐鸡蛋。小谢还没有过来。
林嫣有些担心的朝半月门那边看了看。不会还是吵起来了吧？高老师下意识的反应，那心里应该是有过那个张婉秋的。
方明澈道：“你先带着颜颜去洗澡吧。”
这会儿吃过西瓜也有一刻钟了。
林嫣答应着带女儿洗澡去了。这哥俩一人一把大蒲扇坐在门口跟哼哈二将似的。
方明峰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在做菜生意。但为什么是这个时候送菜来？”做菜生意不该是一大清早么？
方明澈就和堂哥讲了，废品生意为主，菜生意为辅，相辅相成！
方明峰常年走南闯北的人，倒不会觉得废品生意上不得台面。而且很明显两个生意的场地、人手是伙着用的。这样节省成本啊！
“看来首都确实遍地都是机会。而且人们的胆子要大许多，也拿得出钱来消费。”
他之前看到胡同口的公用电话了。可惜，老家的人没地方接。邮电局仅有的那一台，全镇的人一起用，长期排队。也不可能空着，让谁接电话。他准备明天去拍个电报报平安。至于挣钱，不急。他看准了再说。
一阵脚步声响起，袁大妈过来了。
方明澈对堂哥道：“去把你的介绍信拿过来。”
他当初有古大爷和手工合作社的人给打掩护，让袁大妈灯下黑了几个月。
但是吧，他如今考上大学，老太太也没有要找回场子的意思。毕竟他以后会是有前途的人，没必要得罪。
辖下的大杂院一次性考上三个大学生，这应该也算是政绩了。
但是，他这里从老家来了客人。袁大妈职责所在，就不能不过问一下了。
方明峰起身进去，把支书给开的探亲的介绍信拿了出来。还有十二天。
按道理，九天后他就得坐车回去了。
袁大妈看过还了回来，然后对方明澈道：“小方，我也不是针对你。但听说了这事，不能不做到心头有数。”
方明澈点头，“袁大妈，您放心。九天后我堂哥就离开了。”
回头先住到废品站去呗。那里空房间还多，其实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反正袁大妈只要人别在她眼皮子底下黑着就成。他们一群人做菜生意、废品生意的事，估计老太太门清。但只要别故意在她面前舞，她就装作不知道了。
大杂院里那么几个没找到工作的回城知青，这都是治安隐患。能这么自食其力，挺好的。
袁大妈点点头，“朱大海跟隔壁大杂院那俩什么情况，你知道么？”
隔壁大杂院的管院大妈找她，但她一知半解的。
“不清楚，朱大海已经没和我打交道了。”
“那行，我直接上他家问问去。”她问也只是确认一下，朱大海没跟着方明澈干了。
这么一比较，朱大海让人跟着他干，就明显没有小方处事周到、分配公道。人家小方手底下这么些人，两三个生意一起做着，就没给自己添过什么麻烦。
也不能光想着什么钱都自己个儿占了，还是要分一些给人才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袁大妈走了，方明峰道：“管这么严格啊？”
“主要就是因为我之前滑脱了。所以我的客人肯定被重点关注。而且，人都是笑人无、恨人有的。她不来盯着，搞不好就有人会去举报。到时候，她也得不了好。九天后，你先去废品站那边吧。”
“好！”
过了好一阵，小谢才过来。
林嫣看她眼睛有点红，不由道：“你别钻牛角尖啊！”
小谢道：“高翔之前的眼神你也看到了，明显对张婉秋还有感情。他娶我，本来就是为了替他照顾病蔫蔫的老娘，好腾出时间复习。如今，他考上大学了，多得是人愿意替他照顾老娘。我和他，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不像你们两口子都考上了大学，比翼双飞。我让他有什么主意早点打，别以后用不上我了才来出声。”
林嫣道：“你就这么直接说的啊？你这不相当于咒他老娘么。高老师是个孝子，肯定听不得你这么说的。”
这俩刚才肯定为此拌嘴了。
小谢讪讪的，“也是话赶话就说到了。我婆婆倒是都维护我，向着我说话。我确实不该那么说。”
林嫣心道：她如今全靠你照顾。真得罪了你，日子可没如今这么好过。
“说都说了，也不要老想着。而且，你说得其实也是实在话。要是有一天，你婆婆好了、用不着你照顾了，高老师如果生了外心确实麻烦。”
小谢道：“你看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要中听些。我要是及时补充这么一句都好。”
“相吵无好话！都上头了，哪还顾忌得了那么多。你还冲口而出了什么话？”
“我说，就算如今他把我甩了，我倒也不是太怕。我现在一个月能挣40，如果不用照顾婆母了能更多。我不怕离婚活不下去！大不了我租房子住。”
林嫣想了想，“如果离婚，你的户口是要从高家迁出的。除非你有自己的房子可以落户。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不过没事，就万一真到最坏的地步，你就先到我们的废品站干也行。但这是最坏的打算，不得已不走这一步。”
废品站那边，查户口不严的。
小谢脸上闪过一阵惊慌，原来如此。她还以为自己真的硬气了。
她想了想，“上次隔壁的隔壁有人卖一个房间，要1800块。”
她一个月40，再省吃俭用攒下20，也要七八年才买得起。
“吵架的时候，高老师都没抓你这个话柄，看来他没想和你掰。也没有要咄咄逼人的意思。你回去在咒他老娘这个事上可以服个软，说你没这个意思。旁的就别退让了。他如果跟你结婚了、过日子，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这肯定是他不对。”
小谢点点头，“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安全感。所以才张婉秋一上门就乱了分寸。”
“这些你都可以和他沟通一下。你反应这么大，分明就是已经喜欢上他了。”
小谢道：“可他是大学生，我只读了小学二年级。唉，我真羡慕你们城里姑娘，念了中学。”
“你也可以通过自学，不断充实自己。等认得的字多了，你就去区图书馆办个借书证，多看书呗。到时候让他给你开个书单。其实他应该挺乐意辅导你进步的。这事儿也挺有成就感。不过，你确实也得为自己做些打算。你挣的钱，还是要给自己留一点。你能自食其力，已经是给他减负了。”
小谢拿了一百五十个鸡蛋回去。她现在已经腾挪过来，不欠林嫣的钱了。等人走了，方明澈道：“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掺和什么啊？回头人家好也罢、歹也罢，跟你有什么关系？”
要是明事理的还好。不明事理的，回头怪得你一脑袋的包。
“我知道了，我也没挑事儿。”
这段时间，很多老同学、一起下乡的知青都想和林嫣恢复走动。
但她觉得那些人好些都不真诚。之前她回来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不是避着她就是在她面前显摆。只有小谢，一直以来态度都一样。
“嗯，劝一劝倒是可以。但旁人两口子的事，最好不要管。至于那些前倨后恭的，敷衍一下就好。”
“哦。”
当晚方明峰早早就睡下了。硬座坐了三天，那是浑身都不舒坦啊。
第二天他本来想早点起来的，省得给人添麻烦。但还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自然醒。
他直接穿着昨天洗澡后那身老头装睡的。掀开毛巾被起床，走到门外就看到弟媳妇和侄女在外头缝小书包。
王德显把之前拿过来的军用挎包留下了。林嫣给拆开来改成了两个小的。正好给颜颜和旁边大杂院的妞妞姐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