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玉莲的叮嘱声中,张云桦驶出了胡同。
“老姐姐,云桦他们这是去哪儿啊?”
刘婶儿按着手背从胡同口的诊所走了过来。
“这不是放暑假了嘛,云桦和小旭带俩丫头出去转转。大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嗨,别提了,昨儿凤林不是送了个西瓜过来嘛。天都黑了,小孙子嚷嚷着要吃,我说那么大个西瓜一顿吃不了,回头坏了多可惜。这臭小子就是不愿意,没办法切了。今儿一早,我闻到有些馊了,寻思着把外面的瓤切掉一样吃。谁承想,肚子造反了。这...”
话还没说完,刘婶儿就捂着肚子往公厕跑去,脚步踉跄得连拖鞋都差点甩掉。
薛玉莲摇头失笑,正要转身回家,忽然听见脆生生的呼唤:“大娘~大娘~”
马雪娇穿着粉色小裙子,像只花蝴蝶似的向她跑来。
“娇娇来啦~”
薛玉莲顿时眉开眼笑,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大娘想你了,你想大娘了吗?”
“想了,好想好想。”
马雪娇搂着薛玉莲的脖子,小脸在她肩上蹭来蹭去,把老太太的心都蹭软了。
进了客厅,李真花探头听了听,见院子里没有动静,疑惑道:“就你一个人在家?小旭她们呢?”
薛玉莲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拉开一瓶递给了马雪娇:“几人刚走,去港岛了。说是带小旭去找找灵感,顺带着买些结婚用的东西。”
小丫头甜甜的说道:“谢谢大娘~”
“娇娇真乖~喝吧~”
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薛玉莲转头继续道:“几个孩子非要我跟着一起去,我怕高,哪敢坐飞机。”
提到张云桦的婚事,作为最疼爱张云桦的李真花问道:“对了,云桦和小旭结婚,你都通知到了吗?”
薛玉莲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皱纹里都透着愁绪:“我正为这事儿犯愁呢。”
南半截胡同倒还好说,二十年的街坊了,基本上都有人情来往。
可他们才在石碑胡同住了两年多,跟好些人家都没有来往。
请吧,她怕人家说是为了份子钱。
不请吧,她又怕别人说瞧不起人。
左右为难。
“要我说,这事儿你就找一两个聊得来的说一说。来嘛,一起热闹热闹吃顿饭,不来那就权当不知道。”
京城的张家在为婚宴宾客的事发愁时,远在鞍城的陈家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陈家沙发都挪到了一边,客厅的地上铺了两张凉席。
刘锦兰手里捏着一根细针,正专注地缝着大红喜被。
被面上绣着精致的鸳鸯戏水图案,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针脚有些发涩,刘锦兰习惯性地将针头在花白的鬓角间蹭了蹭,银针在发丝间划过一道亮光。
“小旭出嫁,你们是准备在这边办,还是回老家办?”
刘锦兰头也不抬地问道,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针尖穿过厚厚的棉被,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老陈的意思是把老家的亲戚都请来,在这边办。”
坐在对面的王老师,听到这话,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眼窗外。
胡同里,几个孩子正在追逐打闹,欢笑声隐约传来。
“在老家办的话,这边的街坊、同事来回也不方便。”
她低头咬断一根线头,又小声补充道:“总不能乡下办一场,回来再办一次吧,别人还不得笑话咱贪财嘛。”
刘锦兰点点头,正要接话,门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一阵热风裹挟着说笑声涌了进来。
“哎呀,不是说好了等我们过来帮忙的嘛,怎么自己偷摸就开工了!”
“就是就是,我们可是特意过来给小旭缝喜被。你们把活做完了,我们这些做姨做婶儿的干啥?”
后面跟着的张阿姨笑着附和,顺手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桌上。
小小的客厅顿时热闹起来。
当初和王老师、刘锦兰一起在剧团工作的老姐妹们,如今基本都成了‘勤奋’加盟店的老板娘,个个打扮得利落精神。
“我跟刘姐寻思闲着也是闲着...”
见来了这么多人,王老师脸上笑开了花,连忙起身招呼。
“那可不行!”
李婶一屁股坐在凉席上,麻利地从篮子里掏出针线包:“小旭出嫁是大事,咱们这些看着她长大的阿姨们怎么能不出一份力?”
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打量着铺开的喜被:“呦,这缎面真好?市面上可难找。”手指抚过光滑的缎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王老师,你是在哪儿买的啊?回头我家闺女出嫁,我也给她用这种缎面。”
王老师正切着西瓜,闻言笑道:“这是秀明在沪海帮着置办的。”
刘锦兰接过话茬:“布票放开那会儿,我和老王一人抢了十米的被面。当时觉得挺多,可实际上...”
“根本不够用是不是?”
张阿姨接过话头,手里的针在发间蹭了蹭,笑道:“当初我也抢了不少,寻思着怎么都够了。谁承想,看着挺多的料子,咋就那么不经用。”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刘锦兰笑着摇摇头:“可不是嘛...光秀明那会儿就做了四床被子,要不是元夕支援,秀昌的被子都不够。”
屋里的老姊妹正聊着天,陈导演和荣裕林满头大汗地进了屋,衬衫后背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你们哥俩这是去哪儿了?瞧这一脑门儿的汗?”
王老师连忙放下针线,起身去拿脸盆:“快洗把脸凉快凉快~”
清凉的井水‘哗啦啦’地倒入搪瓷盆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陈导演接过毛巾,边擦着脸边说道:“刚去了鞍城宾馆,把酒席定好。”
“小旭不是十一才结婚嘛,这么早就订酒席了?”
李婶惊讶地抬起头,手里的针线活都停了下来。
陈父通红的脸上笑容满面,接过王老师递来的大茶缸‘咕嘟咕嘟’喝下了大半:“十一的日子厚,赶到跟前再订我怕没地方。”他用手抹了把嘴角,“闺女一辈子就这一回,可不能寒碜了。”
“那确实,光我知道的就不下七家了。”
李婶掰着手指数道:“老张家、老王家、还有厂里那几个主任家的孩子...”
突然,张阿姨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当初要不是锦兰和元夕答应带咱们买鞋子,还手把手的教咱们怎么做买卖,就凭那么点死工资,人情都走不起了。”
“谁说不是呢...”
张阿姨的一句感叹,引得众人连声附和。
“可别这么说,你们能把买卖做起来,都是你们自己辛苦的付出...”
就在陈家众人追忆往昔,张云桦一行人乘坐的飞机安全降落在港岛。
从通道中一出来,便看到手持鲜花的邓洁和张俪正翘首以盼站在出口。
“邓姐姐、俪俪~”
“小旭~”
姐妹仨激动的抱作一团。
第367章 不自然的张俪
“芸桃、小阳,怎么不跟姐姐打招呼啊?不会是把我们给忘了吧?”邓洁笑吟吟地张开双臂。
“邓姐姐、俪俪姐~”
俩姑娘立刻像小鸟般扑了过来,张云桦瞬间就被‘抛弃’在了原地。
陈小阳还有些害羞,手指不安地绕着裙边打转;张芸桃倒是大方些,但脸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像是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邓洁上下打量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忍不住‘啧啧’称奇:“哦呦,都长成大姑娘了。”
只是觉得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
张俪却怔怔地望着她们,一时间恍若梦中。
与邓洁不同,她与这两个丫头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感触尤为深刻。
来之前,张俪脑海中浮现的还是那个带着婴儿肥的张芸桃圆圆的脸蛋,总是扎着两个小辫子;还有那个整天蹦蹦跳跳、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似的陈小阳。
可才一年的光景,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姑娘已悄然褪去了稚气。
张芸桃一袭淡蓝色连衣裙,衬得肌肤如雪;陈小阳则穿着利落的牛仔裤和白衬衫,眉宇间透着青春的朝气。
这变化让张俪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昨日还是跟在她身后‘俪俪姐’长‘俪俪姐’短的小丫头,今日就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这也不怪张俪有这般感慨。
她在京城时,张芸桃还是个高三学生。
在张云桦这个‘护妹狂魔’的观念中,只要还是学生,没踏入大学校门就永远都是小孩子。
再加上张云桦又怕妹子被‘黄毛’骗了,那会儿张芸桃的穿着打扮一水的宽大校服、老气的马尾辫,活脱脱一个书呆子模样,要多土气有多土气。
大学这一年,在相对自由的环境里,张芸桃无论是衣著还是谈吐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的她,举止得体,谈吐大方,一颦一笑间都透着青春的自信与活力。
就连曾经那个毛毛躁躁的陈小阳,如今也学会了优雅地微笑,只是偶尔眼中闪过的狡黠光芒,还能看出当年那个调皮鬼的影子。
“怎么,不认识我们啦?”张芸桃见张俪发愣,调皮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张俪这才回过神来,一把将两个妹妹搂进怀里:“怎么会呢,姐不是想好好看看你们么。”手指轻轻抚过张芸桃柔顺的长发,又捏了捏陈小阳的脸蛋,“嗯,还是那个手感。”
五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体己话,邓洁一扭头,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芒:“张大作家,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假装不认识啊?”
‘王对王’这种高端局,张云桦这个小白哪里面对过。
心里正虚着呢,巴不得赶紧结束回酒店。
好嘛,自己都不敢说话,邓洁却来撩拨自己。
暗自腹诽了几句,张云辉隐晦地瞪了邓洁一眼,却被对方精准捕捉,回敬了一个得意的挑眉。
“咳咳...”
张云桦清了清嗓子,掩饰内心的紧张:“这不是看你们姐妹情深,不忍心打扰嘛。”
邓洁却不依不饶:“少来这套!”
转头扯了扯张俪的衣角:“你看看这人,这么久没见,连句问候都没有,是不是该罚?”
张俪心情复杂地看了张云桦一眼,既不想搭理他,又不能在陈小旭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只得顺着邓洁的话说道:“是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