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3章 佛门清规(三)]
“哈哈哈哈!贵门有福了。”独孤峰策马朝前了一些,满脸笑容直接道贺。
不惧和尚疑惑道:“不知道施主所言是何方福缘?”
独孤峰说着道贺的话,却不从马上下来,朝着洛阳的方向一拱手,道:“陛下亲点你们净念禅院为天下佛门表率,作为第一家把寺中铜质佛像、金佛像、铜殿堂等贡献出来,填充国库的寺院。”
他话说的这么明显,和尚们都听出不对味儿来了。
他们心中已经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背后做着手势让武僧们准备好战斗,表面上还要硬着头皮询问。
不嗔和尚大摇其头,道:“施主所言,让贫僧不解了。我们净念禅院从来没有作奸犯科,这寺中的佛像全都是靠着善信捐钱、寺院田地的租金铸成,也从没有发下誓愿要捐献给国库,有什么缘由要将这些铜像上交?”
“陛下的圣旨,自即日起,天下佛门寺院之中,若有超过三尺……”独孤峰把杨广的命令说了一遍,道,“所以不单单只是你们一家,过一阵子命令下达到各地,所有的寺院都要奉行。”
“你们!”不贪和尚气道,“莫非陛下也要学寿不满四十年的周武帝,行灭佛之举吗?”
“大胆,敢对陛下不敬。”李神通策马向前,呼喝如雷,“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的命令,尔等只有受着的份。”
“你们这禅院也有些年头了,但真正豪奢起来,是在周陈相争的乱世,那些所谓善信的身份,具体如何,呵呵,也不用老身说的太多。”车架内的尤楚红出声,“李神通说的不错,陛下的旨意,无论如何你们也都该受着。不过陛下仁慈,还有一令。凡是积极配合,上交铜、金佛像之寺院,由官府负责,在三个月内,返还以同等规格同等数量的石佛,以嘉奖僧侣为国之心。另外,陛下还费心为天下佛门中人编纂清规,如此苦心,只该谢恩。”
四个护法金刚已经认出了李神通、独孤峰,也猜到了宇文伤和尤楚红身份,心惊之余,齐声问道:“什么清规?”
李神通把自己的那本抛出去,被不贪和尚接住。
“大众不分多少、高下,都入僧堂中用功,依各人的夏腊高低按次序排列……入室请益,不拘常格,合院大众,朝参夕聚,斋粥随宜,二时均遍者,务于节俭,表法食双运也。行普请法,上下均力也……”
不贪和尚翻开两页,看着那本佛门清规,嘴里不自觉的念叨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八个字来。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周围的和尚们听着不贪和尚念出来的只言片语,也都变了脸色。
杨广搞出来的这本《佛门清规》,是以唐朝百丈怀海禅师设立的清规中部分内容改编而来,虽然杨广本身觉得很好,这本清规也很符合普世大众对大德高僧的想象,然而里面有一些理念是现在的佛门所不能接受的。
“杨……陛下是什么意思?居然想要逼迫天下佛门弟子去行不净业?!”
不贪和尚所说的不净业,指的就是农业耕种活动。这个时候盛行的佛门教规和戒律极端轻视和排斥生产劳动,认为掘地、斩草、种树等活动都是“不净业”,僧徒若从事此类活动是违犯佛律的,甚至某些说的严重的教派,认为佛门弟子做这些事情,死后也会受到严惩。
李神通双眼精光四射,挺直腰杆,从马上一跃而下,戟指大骂:“秃驴,你胆敢直呼陛下名讳,看来是有不臣之心,这清规是为了尊奉陛下的佛门高僧所立,你们这些贼秃,看来是没机会用上了。众将士,随我打破山门,把这一干贼秃尽数锁拿!”
李神通一声怒骂之后,直接就下令动手,手里一把长戈抖动,劲风四散,劈头盖脸朝着不贪和尚打下去,完全是运起十成功力,下了杀手。
上千名将士开始冲锋,宇文伤看见李神通刚才那一番表现,现在又身先士卒,心中略微有些不解。
李家原本跟皇帝并不算是特别的亲近,虽然也是重臣,但绝不是宠臣,之前皇帝伪装出那副肆意妄为、穷奢极欲模样的时候,李家也颇为洁身自好,所以一个月来清算奸臣的时候没有波及到他们家族。
按理说,现在皇帝复现明君之象,只要好好做事,总不会被亏待,李神通更加没有必要做出这么异常积极的模样来。
宇文伤醉心于武功,在朝野之间的消息掌握的不多,所以才会感觉到疑惑。独孤峰就完全能理解李神通这样的表现。
因为,李家原本跟佛门的势力明里暗里走的太近了,根本瞒不过真正的明眼人,更别指望能瞒过那个谁也看不透的皇帝。现在皇帝要对佛门动手,李家当然要第一个冲出来表忠心。
李神通是如今李阀第一高手,手里一把长戈也是在沙场上染过几百回赤血的,可四大护法金刚同样不是易与之辈,四个和尚同时出手,反而把李神通压在下风。
独孤峰率领十几个亲兵围上去,与李神通合击,上千名精锐士兵也把那200多个武僧压着打,众多武僧节节败退,干扰了四个和尚的心灵,周围还有一些士兵在干扰他们的招式,不贪,不嗔,不痴,不惧,衣衫已经染血。
车架中的尤楚红捏着一根碧玉杖纵身飞出,一红一绿两只绣鞋在那些士兵肩头上轻轻点了几下,落到了和尚群中,随手打倒几个,就畅通无阻的朝山上去了。
宇文伤也如法炮制,追了上去,见尤楚红气息绵长,没有半点像以前那样被旧病拖累的迹象,登时联想到皇帝派人送东西到独孤阀的事,心中一凛,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热切,宇文家族所传的冰玄劲如同清凉的琉璃珠在经脉之间滚动,一线贯穿游行,凛冽如冰如刃,无所断绝,已经渐渐提起了十二成气力。
两人直奔山上禅院。
[16.第14章 静斋失宝(一)]
尤楚红和宇文伤进入了净念禅院之后不久,禅院里面的几座大殿上就先后传来了重物撞击的声响,紧接着,钟楼上响起了数声短促的钟鸣,一口大钟撞破了栏杆,在半空中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金鸣,落在一个黄色内袍、棕色外衣的俊美年轻和尚手上。
这个看起来只有20岁左右的和尚,实际上早已经年过半百,他就是净念禅院的了空禅主。
光从这青春常驻的表象上就能看出来他的内功是何等的深湛,而且据说他还精修数十年闭口禅,日日夜夜闭口不言,以求心思纯一,在真气的精纯和心灵的修行上,都绝对是当世的顶级人物。
宇文伤与尤楚红,允称当世前二十名之内的高手,二人合力也没能够将他拿下,也可以见得这个了空和尚的手段。
不过,了空和尚也明白,今天净念禅院已经是在劫难逃,凭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力挽狂澜的。而且按照刚才交战之中他听到的几句话,朝廷是要对天下佛门动手,为今之计,只有他一人先行脱困,赶快去通知同道,早作打算,以图复起。
那悬挂在禅院钟楼上的一口铜钟,被了空和尚当做武器托在手里,举重若轻,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身法速度,只在七八个起落之间,他已经来到了山脚下。
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了空和尚就一头钻入了密林之中,准备先前往终南山帝踏峰。
这一片密林之间,也有一些朝廷开辟出来的夯土大道,了空和尚奔行千余米,来到这样的一条道路旁边时,停下了脚步。
这条路上停了一座由六匹黑马拉着的华丽车驾,驾车的人是宫中的太监打扮。
虽然车顶上垂落的锦缎车帘把车上的景象遮挡的严严实实,但天子驾六,车上人的身份已不做他想。
“杨广。”
有些艰涩的声音从了空和尚嘴里传出来,刚才以一敌二,同时面对尤楚红和宇文伤,他都是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却毫不犹豫的破了闭口禅,只求换来短时间内的功力增长。
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杨广,只是从佛门的途径得到一些消息,在心里面构建一个对于当今皇帝的认知,今天首次相遇,那些认知就已经可以完全推翻。
车驾上的人还没有露面,就已经像是一片越来越低的乌云,给了空和尚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左手缠了一串念珠,轻轻拨动,右手举过头顶,托着那口大钟,嘴唇似合非合,并没有高声朗诵,只是咽喉与胸腔的共振,却似乎有夹杂着暮鼓晨钟的梵呗禅唱之音韵传开。
“都摄六根而念,自无污杂妄念,常常相继不断,得名净念相继。”
净念禅书里面的武学纲领,用经文咒语的形式从了空和尚嘴中诵念出来,这些特殊的抑扬顿挫,用音波震动自身的筋骨气血,把真气和血肉精神的状态都调节到最佳,而身体上的轻微震动,在传递到头顶上方那口以特殊手法铸造的铜钟的时候,就引发了层层叠叠的庄严钟声。
“至心信乐,愿生彼国,乃至十念,临命终时,蒙佛摄受,便生极乐,花开见佛,悟入无生。奇妙疾捷,莫过於是,则得念佛三昧。”
“此都摄六根,净念相继,为得三昧之第一妙法。”
每一个字吐出来,都是一阵轻微的钟鸣,更多的震波能量被约束在铜钟内部。
驾车的韦公公认得厉害,握着马鞭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把鞭子捏得嘎吱作响,他可以确定自己如果对上了这一击,必死无疑,已经忍不住要在对方招法力量没有积蓄到最顶峰的时候闪身避让,不过他在为皇帝驾车,又不敢就这么让开,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车里面的杨广好像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任由了空和尚把这一篇经文咒语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