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前?”中年道士有些好奇,却也没继续追问,回答道,“是关于丰州的那个大反贼燕王的,掌教师兄可还记得那个燕王?”
“近几年时常听说,自然记得。”张漱溟点了点头,抚摸着自己常常的白胡子,笑道:“怎么,难道是这燕王已经占据了丰州,成了气候,皇帝老儿坐不住了,想要我这老头子出山?”
“非也。”中年道士摇了摇头,将一封信件取出,送到张漱溟面前,“师兄请看,数日前,西陵郡城之上突发天谴,燕王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却没有伤道寻常百姓分毫。”
“这怎么可能?!”张漱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直接将自己的胡子抓下来了一把,这老道士龇牙咧嘴地道,“确定不是谣言吗?”
“有弟子去西陵郡城查过了,每个百姓都看到了当晚的景象,应是无误。”中年道士似是有些担忧,低声询问道,“掌教师兄,百年之期将至,会不会与……”
“不会。”张漱溟摇头道,“既然没伤寻常百姓,只怕不是天灾,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大的存在,不可能啊……”
在感到震惊之余,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作为已经走到凡间尽头的武者,张漱溟非常清楚神境的上限在哪里,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么夸张的事情。
甚至就算比神经更高的降世人仙们,也不可能做到。
难道真的是天谴,世上真有天谴?
天道也会管人间的纷争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张漱溟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若有情,那就太过恐怖了啊。
……
豫州有一座金光山。
传说上古之时有佛陀在此讲法,金光遍布,故而得名。
后来有高僧在这里凿山为寺,开宗立派,便是如今的佛门第一圣地“宝林禅院”。
在道一宫得知燕王大军离奇覆灭的同时,宝林禅院也得到了消息。
为此现任的方丈特地敲开了一座禅房的大门,唤醒了已经闭关二十年的不老神僧渡法禅师。
“师祖,百年之期将至,有此异象是否预兆着什么?”方丈已经是渡法禅师的徒孙辈,态度无比恭敬。
渡法神僧看起来是个七十岁左右的干瘦和尚,留着花白的长须,面容有些苍老。
他双目微阖,缓缓开口道:“此为佛陀怒火,惩戒为恶众生,你可让派中弟子以此为宣传,弘扬佛法。”
“可是,师祖……”方丈有些担忧。
若那“天谴”是人为,这样做岂不是惹恼了大能?
“你无需担忧。”渡法禅师张开眼睛,双手合十,微笑道,“这绝无可能是人为,只会是佛陀怒火降世。由此可见我佛之慈悲,亦可见佛法无边。阿弥陀佛!”
……
中州皇城,大晋中枢。
已经四十九岁的建炎帝魏弈慵懒地躺在寝宫里。
此时正隔着一道屏风,听丞相褚元良汇报政事。
当褚元良说到丰州燕王军已灭的时候,他猛地直挺挺坐了起来,竟开怀大笑,“哈哈哈,好,好啊,朕不愧是天子,连天也助朕!”
“燕贼多行不义,自毙于天谴,正是天子上应天心的明证!”褚元良高声附和,又急忙道,“陛下或可借此机会,加强对中州周围几州的控制,百年之期将近,或许可以此获取更多的仙缘。”
“没错,正是这个道理,丞相实乃朕之肱骨!”建炎帝的心情非常好,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对了,前几日你跟朕说过,那个传说会呼风唤雨,击溃了燕贼五万大军的那个县令,叫什么来着?”
“回禀陛下,应是巨河县令崔恒。”褚元良恭敬道。
“没错,就是崔恒。”建炎帝点头笑道,“此乃朕的大功臣,燕贼肆虐数年,丰州无人能制,唯有此人立此奇功。
“或许也是因此感应上天,这才降下天谴,将燕贼彻底覆灭,重赏,需重重赏赐,丰州牧曹权前些天遇刺了,你觉得把这个丰州牧的位置给这崔恒如何?”
“陛下不可啊。”褚元良这下终于不再符合,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忙道,“崔恒功绩虽大,却也只是县令,越级敕封为州牧,恐会让他四面树敌,绝非好事啊。”
“似乎有些道理。”建炎帝点了点头,略做思忖道,“这样,朕封他做个威远将军,赐金三百两,兵符一枚,可募兵十万。”
“……”褚元良人都傻了。
准募兵十万,这都他娘的可以原地造反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丰州那地方早就已经脱离了朝廷的掌控,多一个和稀泥的威远将军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褚元良终于躬身行礼道:“陛下恩德如海!”
……
燕王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疯传天下,自然也早就传到了鲁郡城。
孙磐石等人自然也都知道了。
可要说反应……都没什么反应,根本就没人把这件事情跟崔恒联系起来。
在这个封建迷信浓厚的时代,天谴这个说法,很容易就被人给接受了。
因此,他们对百姓的压榨非但没有半点收敛,还因为燕王覆灭,让他们没了后顾之忧,变本加厉了起来。
同时,孙磐石等人还在不断散播关于新郡守的谣言。
称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新郡守导致的。
崔恒一行人刚来到鲁郡城门口,就见到了大片大片跪在地上的百姓,却不是来迎接的。
这些百姓的手里拿这布绣的条幅,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求太守大人给条活路!”
第65章 百姓人心一念间
“前面怎么回事?”崔恒从马车里走了下来,看了看前面的鲁郡民众,问向身边的刘立陶。
“这,这恐怕是孙磐石等人的手笔。”刘立陶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大人,这些人已经无法无天了,这些百姓多半都是被他们蛊惑的!”
“这怕是有几千名百姓了吧。真是好大的本事!”崔恒冷笑一声,对惠世道,“你过去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是!大人!”惠世行礼领命。
“那些人,恐怕是在看咱们的笑话啊。”崔恒的目光扫了一眼远处的鲁郡城墙,笑道,“刘郡丞,让随行兵卒准备放粮、放盐!”
他接受鲁郡太守之位后,将刘立陶留在了身边做郡丞,这有助于他迅速了解鲁郡的各种事务,收集众生七情也更方便。
“是!大人!”刘立陶连忙点头,赞叹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早就料到会有这番阻碍了啊。”
“去去去。”崔恒摆手笑道。
这刘立陶官场习性不改,三句话不离马屁,好在做事还算诚恳,后边的兵卒很快就被调动了起来。
崔恒来鲁郡城的随行人员不算少。
除了惠世、许丰安、刘立陶、钱沧四人以外,还有十几个原本从大昌县逃难到巨河县的灾民充当兵卒。
新官异地上任,尤其还是来鲁郡城这种已经挖好了坑的地方,肯定要提前做好准备。
想要聚拢人心,想要获取百姓的爱戴,收集正面情绪,必须要在一开始就有能用来做事的自己人。
数量起码要有十几个。
这些曾经的大昌县灾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对崔恒绝对的忠心,甚至认为自己的命都是崔恒的。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崔恒给鲁郡城带来了不少物资,需要人运输。
诚然他也可以到了鲁郡城之后,再把那些物资用法术制作出来,可那样的话就属于竭泽而渔。
只能一次性大规模收割一遍情绪,没什么后续了。
在巨河县城一碗水淹没五万大军之后,他就没再收到多少众生七情了。
这不符合可持续发展观。
还是多安排一些人手,循序渐进会好一些。
……
惠世刚来到鲁郡城门前,立刻就有十几个百姓围了上来。
“官爷,您是郡守大人的人吧,求求您让郡守大人给我们条活路吧,粮食都买不起了啊!”
“求求郡守大人别抬高粮价了啊,俺们这些小老百姓承受不起啊,求求官爷了,给条活路吧!”
“还有盐家,我家已经三天没敢吃盐了,孩子的身体越来越虚,可怜他还在长身体啊!呜呜呜!!”
这些百姓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人开始往前挤,几乎要把惠世彻底围起来了。
铮!
惠世轻轻震了一下腰间钢刀,目光冰冷地环视四周,高声喝道:“诸位,太守大人是青天在世,爱民如子,且不要激动,大人他一定会帮你们解决问题的!”
寻常百姓畏惧刀剑,一看这阵仗,都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
“怎么解决,难道他还能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吗?!”
这时候,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喊,“我早就听说了,新郡守和粮商、盐商合谋抬高几倍价钱,自己拿一半的提成!”
“谁在胡言乱语!”惠世厉声怒喝,想要出去查看,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给围住,根本就动不了。
“官爷!这是不是真的,太守大人在商贾那里拿提成?”
“官爷啊!可怜可怜我们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活不下去了啊!”
“官爷,官爷……”
无数百姓的声音在惠世的耳边嗡嗡直响,让他心里无比地烦躁,几乎要忍不住拔刀砍人。
可这些百姓不是巨河县的黄家,不能随意杀戮。
他便只能强行忍住。
不过,惠世毕竟是凝气境的武者,用真气慢慢推开这些百姓,回到崔恒身边还是能够做到的。
“大人,情况不容乐观。”惠世过去禀报,沉声道:“有人混在这些百姓中挑拨离间,说大人您和商贾合伙,与民争利。”
“探查到是谁了吗?”崔恒询问道。
“属下被百姓围着,没能查清。”惠世点着头有些惭愧。
“无妨。”崔恒笑了笑道。“你再过去一趟,告诉这些百姓,来我这里买粮食和盐,可以用平时价钱的一半购买,每人限购二十斤粮食,一斤盐。
“不过,每一个来领粮食和盐的百姓,都要说一哄抬粮价和盐价的商户,届时你组织人手,把这些都记录下来。”
“是!大人!”惠世立刻领命返回。
“大人,我刚才已经发现那个人了。”乔装作老书生的许丰安疑惑道,“为何不让我直接把他抓出来?”
“你要是露面,可就没办法斩草除根了。”崔恒轻笑道,目光扫了一眼城墙上的门楼,“他们可都是认识你的。”
……
此时,在鲁郡城墙上的门楼里。
孙磐石和王金圣正对坐饮酒,目光戏谑地看着外面的景象。
“王贤弟,你说这崔郡守会如何应对这汹汹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