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147节

  可配他上这一身凶残的甲胄,实在是没有半分说服力。

  李由愣了愣,不由的就想到了临走前父亲大人所说的那句“为我李氏准备的屠刀此刻已经擦得雪亮”,他打了一个冷战,浑身上下陡然渗出一身黏糊糊的冷汗。

  “陈大人!”

  他从怀中取出布伯,双手高举过顶,一揖到底,大声道:“下吏乃是为揭发伏杀大人的背后主使而来,此事与我李氏确无任何干系,事先我父子二人也确未得闻丝毫风声,万请陈大人明察秋毫啊!”

  陈刀愣了愣,心道了一声“大郎果真是料事如神啊,这不就来了吗”。

  他正欲开口,就又听到一道声音从李由后方不远处传来:“陈大人,我王家也要揭发伏杀大人之幕后真凶,此事与我王家也无任何关联啊,万请陈大人明察秋毫啊!”

  李由听言,身躯猛然的一颤,头颅登时垂得更低了。

第一百四十章 权谋

  陈刀亲自引李由和王擒踏入陈家大院。

  隔着老远。

  李由与王擒便望见了坐在厅堂前台阶上,似笑非笑的搓着手望向自己等人的陈胜。

  二人脚下步伐一紧,就想越过陈刀快步上前。

  却不想陈刀一展臂,挡在了二人面前。

  二人偏过头看了一眼同样似笑非笑的陈刀,再回过头看向厅堂外没有任何开口之意的陈胜,面色微变。

  陈刀见二人识趣的放慢了步伐,这才不紧不慢的领着二人走到陈胜面前,抱拳道:“大人,李氏李由、王家王擒求见。”

  李由与王擒一齐一揖到底,恭声道:“下吏拜见大人。”

  陈胜目视着二人,忽而笑道:“二位来得正好,家中晚饭刚刚整治完备,可否赏颜,尝尝我这商贾之家的粗劣饭食?”

  二人听言,慌忙齐声高呼道:“万请大人明察秋毫,今晚之事与我李氏(王家)确无任何干系啊!”

  李由:“得闻大人遇伏,家父惊怒交加,当即尽起家中部曲,四下查探元凶,这才来迟一步,绝无坐视之意啊!”

  王擒:“是啊大人,家父得闻此讯,亦是怒急攻心,险些旧疾复发昏死家中啊,所说第一句话便是尽起家中姻亲故交,协助郡兵封闭四城门,勿要走脱一人啊!”

  李由:“此乃我李氏追查元凶之下落,请大人检阅!”

  王擒:“我王家亦已查清逆贼身份,录名于此,请大人检阅!”

  二人从袖中取出帛书,高举过顶。

  陈胜看了看李由,又看了看王擒,淡淡的笑道:“二位很有默契嘛。”

  依然保持着揖首姿态的二人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慌忙道:“大人此言差矣,我李氏与王家素无往来,若非要说有,那也是争地夺产的旧怨!”

  “确是如此,以往迎夏之节,李兄可没少借切磋之名对下吏兄长施以暴行,若非忌惮他李氏门高业大,下吏兄弟二人早就还以颜色了!”

  “呵呵,擒弟记得下吏对乃兄施以暴行之事,怎么就忘了你前年欺吾弟年弱,哄骗他裸身游河之事了?”

  “他自己没长脑子,怪我咯?”

  二人寸步不让的反唇相讥,越说冒火。

  看起来,似乎是若非陈胜在此,他二人非要撸起袖子干上一架,争个雌雄!

  “啪啪啪。”

  陈胜慢悠悠的拍了拍手,打断了二人的争吵,不咸不淡的道:“二位基本功不错,不若考虑一下联袂搭台唱大戏,届时,我一定第一个去给二位捧场。”

  二人登时噤若寒蝉。

  陈胜伸出手。

  陈刀见状,上前取过二人手中帛书,送入陈胜手中。

  陈胜依然没让二人起身。

  就这么当着他二人的面,摊开两份帛书置于膝头。

  就见两份帛书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排头之处,上书“扬州牧屈”、其次“武墨”……

  “屈氏?”

  陈胜慢慢拧起了眉头,他对这个屈明有印象,先前整理十二州山河舆图之时,曾收集过关于十二州州牧的资料,其中就有这个扬州牧屈。

  “禀大人。”

  听到陈胜念叨这个名称,李由还以为他不了解其中内情,主动开口为其介绍道:“扬州建安郡屈氏与熊氏,皆乃昔楚侯之后,为一树两枝,虽分家五百年,但只因皆在高位,两支多有走动……先前熊启挟持下吏逃离陈县之后,曾分开过一段时日,想必就是那时向建安屈氏求的援。”

  经他这么一说,陈胜倒是也想起来了。

  自己第一次见阿鱼,正是熊启潜回陈县煽动周边流民涌入城的第二日,他从陈家大院返回郡衙的途中……

  也就是说,那时熊启就已经在布局伏杀他,只是未曾料到他的动作会那么快,当天就逼得李氏跳反,将他从暗处拉出来砍了脑袋。

  “这么说来……”

  陈胜慢慢眯起了双眼,笑吟吟的道:“今日之局,还是你李氏斩草不除根,留下的祸根萌发而成?”

  李由愣了愣,迅速理清其中头绪,再次一揖道:“下吏惶恐!”

  却是连辩解都不敢辩解了。

  陈胜继续审视两份帛书,就见两份帛书所载名录出入不大,也甚是完整。

  谁家提供的兵刃。

  谁家接应的死士入城。

  谁家提供的住所食物。

  谁家负责在官面儿上打掩护。

  一桩桩、一件件,尽皆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么短的时间内。

  这两家就能将事情的始末整理得清清楚楚。

  这份儿底蕴……的确不是以前的行商陈家所能比拟的。

  当然了。

  事儿都出了,追查的难度其实也没有那么大。

  陈胜自己要想查,也能做到,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关键是……

  这么大的局,事前竟无一人向他禀报!

  这说明什么?

  要么,他们对陈县的掌控力浮于表面,不成体系,反应滞后!

  要么,他们就是在故意装聋作哑!

  陈胜懒得去追究到底是哪一种,一并就按照第二种处理了!

  “那么……”

  他头也不抬的问道:“这个‘武墨’又是哪族哪家?”

  “回大人。”

  开口的依然是李由,“两百多年前,有亚圣出世,创立‘墨家’之学,主张兼爱、节用、尚贤之说,此学曾于九州之内广为流传,徒属弥众、弟子弥丰、充满天下,声势与孔圣儒家之学不分雌雄,适时有言,天下贤者,非儒即墨!”

  “其后墨家三分,一支为武墨,从者皆游侠之士,四处行义,看似反抗权贵,实则依附权贵。”

  “一支为文墨,从者皆学者贤人,继续讲授墨圣兼爱、节用、尚贤之说。”

  “一支为技墨,从者皆工匠技师之人,崇尚经世济用之术。”

  “武墨一支,主要流传于荆、扬之地,常行此刺官杀吏之举!”

  陈胜深深的拧起了眉头。

  光听李由叙说,他就有一种捅了马蜂窝、炸了牛屎坑的头大如斗感!

  似这种主张偏激、手段过激的民间组织,个顶个的麻烦,沾染他们,就和沾染牛皮糖一样,扯不断嚼不烂!

  同时他也明白了,阿鱼为什么会放水,那敦实中年人在听到阿鱼说他陈胜是一个好人之后,表情又为什么会那么荒谬。

  只能说,他们的主张或许是没有什么大错的。

  只是执行主张的人,有大问题!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

  无论这一批武墨,是被扬州牧屈用利益支使来的,还是被扬州牧屈用某种污蔑他陈胜的言语哄骗而来的。

  都足以说明,他们的组织架构和行为模式,有大问题!

  “真是麻烦啊!”

  陈胜淡淡的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温和的笑道:“两位的好意,我记下了,既二位对我家这种商贾之家的饭食没有兴趣,那就请回吧,后边的事,就不劳二位操心了!”

  适时。

  满身尘土的陈守领着一大票兵将大步跨入庭院,行走之间甲胄、兵刃的碰撞之声,犹如杀鸡屠羊前的霍霍磨刀声一般,教人心惊胆战。

  保持着作揖姿态、弯腰弯得腰杆都酸痛的李由和王擒听到蜂拥而至的沉重脚步声,身躯具是一抖,却又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陈守大步行至陈胜面前,面色黑得就像是要打雷一般的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弟兄们,杀人去!”

  “老大人请慢!”

  李由慌忙大声道。

  陈守脚步一住,偏过头瞥向他:“怎么?你要阻我?”

  李由被他杀气腾腾的目光看得心跳加速,正要硬着头皮开口,王擒已经先一步开口道:“禀大人,下吏临行之前,家父一再耳提面命,言我王家投入大人麾下,多得大人照顾,未立寸功不提,还未能提早觉察这些逆贼伏杀大人之意,令大人遭此险境,命下吏务必要向大人请下捉拿逆贼、涤荡陈县之命……家父效忠大人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可表天地,万请大人赐此聊表寸心之心,下吏代家父拜谢大人厚恩!”

  李由听着王擒感人肺腑、催人尿下的表忠心之言,心头再一次想起临行前郡丞衙内的那一番对话,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顺着脊椎一溜烟儿的往头顶上窜!

  要是他今夜未至陈家大院,那他李氏……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他心头的警钟疯狂的敲响着,王擒的话音刚落,他便立刻接着高声道:“大人,我李氏也愿为大人马前卒,代大人涤荡陈县、清剿逆贼,还陈县朗朗乾坤,万请大人看在我父子二人一片忠心的份儿,将此重任交与我李氏,若我父子二人令大人失望,大人尽可取我父子头颅息怒!”

  如此一通他连想想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的恶心言语,此时此刻从口中说出来竟是顺畅无比!

  说完之后,心头甚至还有些……轻松!

  对!

  就是轻松!

  站对了队的轻松!

  陈守冷眼旁观着这二人大表忠心。

  心头却并不似他面上这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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