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陈刀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碎了四方桌的桌沿,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正巧赵清拿着抹布进门来,陈胜见状,毫不犹豫的起身指着陈刀说道:“桌子是刀叔拍碎的,与我无关!”
陈刀:……
赵清看了看桌沿上那个豁口,再看了看陈刀,开口道:“你瞅瞅,你都把刀叔气成啥样了?你说你也不是三两岁的稚子了,咋还这么不着调呢?刀叔您消消气儿,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一般见识。”
陈胜:……
……
目送赵清出门去。
厅堂内的叔侄俩齐齐松了一口气。
陈刀此时也冷静下来了,轻声道:“大郎,你听刀叔一句劝,战阵厮杀真不是你想的那般轻巧,七千兵马与十几万兵马之间的差距,也委实太大太大了,任你脑子如何好使用,都补不上这个差距,而今咱家生计尽皆系于你一身,家里没了谁都可以,独独不能没了你,你真的不能去冒这个险!”
陈胜曲指扣了扣桌面,正色道:“刀叔,您觉得我能指挥多少兵马?”
“就你?”
陈刀嗤笑了一声:“要搁我们幽州军,做个五百主都够呛!”
陈胜直视他:“那您呢?”
“我……”
陈刀迟疑了几息,不确定道:“而今做个军侯,当不会出何大纰漏。”
陈胜:“那您凭什么会觉得,他屠睢就能玩得转十几万兵马呢?”
不待陈刀答话,他便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屠睢,祖上以屠狗为业,少时有勇名,尝从博浪军,积功至二五百主,后升迁无望,卸甲还乡,开设酒肆食坊为业……您是久经战阵的老将,您告诉侄儿,哪个二五百主能一步登天,如臂指使十几万兵马?还是十几万未经编练的乌合之众!”
陈刀:“这……”
陈胜又道:“您知道如今正在攻打兖州的黄巾军,一共有多少兵马吗?”
陈刀:“这……”
陈胜:“青州黄巾军号称四十万,徐州黄巾军号称三十万,刨掉吹嘘的水分和不能作战的民夫,三十万战兵怎么都是有的!”
“那您知道兖州出了多少兵马抵挡这三十万战兵吗?”
陈刀:“这……”
陈胜:“不到十万,五万府兵、四万多郡兵!”
“就这点兵马,还压着两州几十万黄巾军打,打到如今都已经打了大半个月了,要不是扬州黄巾军北上参战,他们至今都还被吕政和蒙恬挡在兖州之外!”
陈刀:“这……”
陈胜:“太平道如今盘子扯得倒是大,动不动就是几十万大军,听着的确是很唬人,但实际上,除了巨鹿那三十万太平道积攒多年的本部精锐之外,其他黄巾军都是纸糊的老虎,看着唬人,一推就倒!”
“而且咱家也不是孤军作战,除了陈县本部这七千人马,我还请了二伯去项县,请项梁项世伯出山相助,项梁您认得吧?他原先在幽州军便是军侯,他项氏经营项城数百年,树大根深,拉扯出一两千训练有素的子弟兵,当轻而易举!”
“还有砀山大营那四万多郡兵,蒙恬退兵五十里,纵徐州黄巾军入境,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抽身迎击扬州这一路黄巾军!”
“这个账不难算!”
“纵徐州黄巾军入兖州,只是让本就糜烂的局势更加糜烂一点。”
“可若是坐视扬州黄巾军北上入司州,逼近京畿之地,那可就真捅破天了!”
“这个责谁担得起?是他蒙恬担得起?还是他吕政、吕不韦担得起?”
“退一万步,就算他蒙恬被任嚣给缠得寸步难行,愣是来不了!”
“咱家不还有八千人马在砀山吗?”
“您觉得,我爹是听我的,还是听他蒙恬的?”
“您真当我一点逼数儿都没有,就敢傻乎乎的领着七千兵马硬往别人十几万人马身上撞?”
他笑吟吟的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您现在觉得,侄儿这颗脑袋,当不当得百万大军?”
陈刀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冲他比了一根大拇指:“你这颗脑袋,刀叔服了!心服口服!”
陈胜笑了会儿,末了又轻轻的叹了一口:“当然,说一千道一万,此战也还是冒险!”
“可咱家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局面,陈郡这几十万百姓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这一丁点活下去希望,要我就这么闻风而逃……”
“我做不到!”
“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
“就算我陈胜真干不赢他们,老子也要崩他们一脸血!”
他咬牙切齿的一句一顿道,眼神说不出的阴戾!
“对!”
陈刀无条件赞同他的观点:“就算打不赢,也要崩这群狗操的逆贼一脸血,他娘的,老子跟犬戎人干了那么多年,都没受过这种腌气!”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兵者,诡也
翌日清晨。
陈胜整理着衣裳从耳房至前院,就见赵清在庭院中心,团团转的清点着大包小包,远处季布正拎着两个大包袱往大门走。
他笑着凑上去:“大姐,你是要把整个家都给我带上么?”
赵清认真的清点着一地包袱,不无忧虑的说:“十几日啊,你长这么大,还未离家这么久呢,这些都是你常用的,都带上,有备无患嘛!”
昨夜陈胜已经告诉过她,他今日要下辖县去视察,估摸着要去十几日才回。
陈胜在一地包袱中扫视了一圈儿,忽然在包袱之中看到一条黄色的小尾巴。
他好奇的弯腰将那个包袱解开,露出一只丑萌的老虎布偶。
他面容一僵,哭笑不得的说:“大姐,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赵清诧异的看着她:“你以前每晚都要抱着这只小老虎才肯入睡的。”
陈胜张了张嘴,一句“那是以前”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改口道:“那就带上吧。”
如今,恐怕也就只有她,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吧……
生在陈家这样的家族。
他有他的担任要去承担。
她也有她的担子要去承担。
作为她的丈夫,陈胜无法让她一直都像现在这么傻乎乎的,但至少能让她晚一点变得聪明。
世人常叹美人迟暮。
但陈胜却觉得,自然老去其实没什么好哀叹的。
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世故刻薄的主妇,才令人难过。
季布麻利的亲手将众多包袱尽数转到马车上,末了低声对陈胜说道:“大人,时候不早了。”
陈胜向他挥了挥手,季布抱拳拱手,转身退出陈家大院。
待他出门去后,陈胜才张开双臂轻轻拥了拥赵清,垫着脚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大姐,我走啦!”
赵清也紧紧的搂着他,“嗯,早去早回!”
陈胜“嗯”了一声,松开双手。
却发现赵清搂着自己腰部的手,还紧紧的禁着自己……
可恶的身高差!
陈胜仰着头:“大姐,我真要走了!”
赵清双眼微红、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嗯,大姐等你回来。”
陈胜:“大姐,你不松手,我没法儿走呀!”
赵清沮丧的收回双手:“走吧,大姐送你出门。”
陈胜张了张嘴,想要告诉她,男人出远门,女人是不能送的。
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他伸出手,笑道:“那就走吧!”
赵清牵起他的手,依依不舍的跟在他的身后。
伙房那边,一可萌萌的小脑袋偷偷的注视着庭院中走过的那双眷侣,清冷的眸子之中似乎多了一点光。
……
七千兵马,东出陈县,直奔拓县!
出了陈县之后,陈胜便将七千兵马的指挥权,尽皆交于陈刀之手,他自己骑马跟随在陈刀身旁,向他学习如何统兵。
陈刀这也是第一次统领如此多的兵马,其中还有半数新军。
陈胜能看得出,他也有点如临大敌的战战兢兢感。
兵出陈县的第一日。
陈刀不断的变幻旗号,时而令扎营,时而令取水,时而令加快速度行军。
这时就能够看出陈刀一手调教的三千郡兵,与赵山所统领的红衣军第三曲之间的差距。
起先,陈刀的旗号变幻之时。
他所调教出来的那三千郡兵,也有极其短暂的不知所措。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去执行旗号,而且随着旗号的变动数次增加,他们的反应速度也越来越快,执行过程也越来越有条不紊。
显然平日里就有操练过旗号。
而赵四所统领的红衣军第三曲,却是全程都处于一种梦游的状态,既看不懂旗号,也不懂该如何执行他的旗号。
那种集体手足无措,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学都不知道跟着那三千郡兵学习的呆头鹅模样。
陈胜见后,只想拿鞭子上抽他们!
陈刀显然比他更清楚第三曲的状况,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未露丝毫气馁之意。
每每红衣军第三曲出现认不出旗号、不知该如何执行旗号等等问题的时候。
他都会将停下来,将第三曲屯长以上的所有军官都集结到一起,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教导他们认旗号、如何执行旗号。
如此走走停停。
第一日,竟只前行了不到五十里。
这个速度,令陈胜很是焦虑。
但他很明确,他带着这七千人马,是去打胜仗的,而不是去送人头的。
现在还不调教,难道要等到上在了战场,再调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