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用大拇指按灭了水烟筒,美美的呼出一口浓郁的烟雾:“锻骨七重,说白了就是一个打熬身子骨的过程。”
“当年老子还在军伍中时,曲中就有一个说头:锻骨力如牛,开脉劲似针!”
“你啥时候练出千斤之力,单臂挥舞百斤重兵盏茶而不喘,锻骨便是算是大成了。”
陈胜思索着说:“锻骨力如牛,这个孩儿能想明白,开脉劲似针是怎么一回事?”
陈虎想了想,摇头道:“开脉劲力是怎么一回事,要老子说,老子也说不明白,你爹倒是能说明白,他是开脉四重,距气海境也不远矣……哎,你自己看吧!”
说着,他阁下怀中的水烟筒,腾出左手朝陈胜微微挥了挥,示意他看好。
然后便在陈胜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慢悠悠的伸手一个食指,轻轻点在了座椅扶手上。
“啪。”
鹅蛋粗的座椅扶手裂开,创口就像是被鞭炮炸开的那样,呈中心开花状。
“我去。”
陈胜霍然而起,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陈虎身前,先摸了摸扶手的裂口,确认裂口与木料的质量无关,再抓起陈虎的左手,翻来覆去的观看。
但无论他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只劳动人民的手:宽大、干燥、粗糙、掌心处满是陈年老茧!
陈虎任他抓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的看,浑浊的目光定定的望着扶手的裂痕,好几息后才低低的感叹道:“终究还是老了啊,若是当年,劲力应该穿透木料而不开裂才对……”
陈胜放下他的手掌,忍不住问道:“您竟是开脉境?”
陈虎先是摇头,然后点头,末了才道:“当年是,如今不是了……”
陈胜扫了一样他的断臂,心中明了,不忍再问。
他提起水壶,给陈虎手边水杯续上一杯蜂蜜水,然后才坐回堂上:“那二伯,杀生拳这门武功,能练到开脉境吗?”
陈虎:“《杀生拳》本就是直指开脉境的锻骨武功。”
陈胜思忖着问道:“比我家传武功如何?”
陈虎想也不想的答曰:“论稳妥,《杀生拳》远不及你陈家家传《延年桩》,但论力道……当年,我与你爹尚处锻骨之时,你爹从未在咱手下走过十合!”
陈胜有些吃惊:“《杀生拳》这么强的吗?”
陈虎一脸理所应当的点头:“这是自然,可知连军中上将,大都曾以《杀生拳》铸武道根基。”
陈胜听在耳中,心头思索着,自己的杀生拳是不是该晋升下一阶段“登堂入室”了?
登堂入室级的杀生拳,需要200气运点。
而他的气运点早就恢复满值,也就是……250。
只不过他突破锻骨一重时日尚短,他便想着缓一缓,看能不能再寻一门武功与《杀生拳》对比对比。
如今看来,似乎是可以在《杀生拳》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反正短时间内,他也寻不到其他武功……
“咚。”
就在陈胜沉思之时,一声重物坠地的闷沉声响,从厅堂外进来。
陈胜与陈虎齐齐扭头望向厅堂外,就见一身黑色锦缎劲装的赵四,正翻墙而入。
而那声重物坠地之声,却是一个水缸大的包铁箱子。
二人忍不住起身走出厅堂,心里都在琢磨:赵四这是干啥咧?
而赵四远远的望见了陈胜,便豪气的一脚将大包铁箱子踹了过来:“大郎,听闻你缺钱了,四叔便给你送钱来了!”
“咚。”
包铁箱子重重的撞在了厅堂门前的台阶上,盖子弹开,露出一整箱银钱来!
这些银钱,有拳头大,成色极好的银锭。
也有拇指大,布满了牙印的碎银角子。
但更多的,是铜板。
无数枚外圆内方,被摩挲得包浆的铜板!
整整一大箱银钱,在春日的阳光照射下,散发着迷人的财富味道。
连陈虎望着这箱银钱,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可旋即,他就注意到院子里的门房、厨娘,包括吴石头爷孙俩都在朝这边张望,慌忙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下台阶,一边合上大箱子,一边冲着那厢的赵四怒骂道:“狗操的玩意儿,挣俩糟钱儿就这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吧?”
那厢的赵四,却是叉着腰,意气风发的“哈哈哈”仰天大笑。
陈胜只扫了一眼那一大箱子银钱,就抬起双眼,笑呵呵的望着那厢的赵四。
就见他眉宇间,再没有初见之时的沧桑与阴戾。
事业与爱情,果真是男人的两大解药……
“侄儿正想支人去请四叔。”
他笑道:“您来得正好。”
第十七章 猛虎堂
“咚。”
赵四单手将百十斤重的包铁箱子拎进厅堂内,扔到厅堂中间:“这些钱四叔没点,不过大概有个三百两左右,你先花着,要还不够,四叔回头就派人去把下月的清洁费一起收上来,一并给你送来!”
“银钱……”
陈胜把着赵四的手臂请他坐下,一旁的陈虎见他俩这亲热劲,眼角直抽抽,“侄儿就不留了,二伯送来的银钱已经够使了!”
他的话音刚落,屁股都还未坐稳的赵四就“蹭”的一声冲了起来,怒视着陈胜道:“咋的?嫌四叔的钱腌啊?”
陈胜笑了笑,再次请他坐下:“四叔您别着急,听侄儿把话说完。”
赵四闭上嘴,瞪大了双眼看着陈胜,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陈胜不紧不慢的先给他倒上一杯蜂蜜水,然后才回到堂上落座:“侄儿想请四叔来,是有正事要与四叔商量。”
“正事!”
赵四一听,即刻就将钱的事儿给抛到了脑后,兴冲冲的问道:“怎么,终于可以打进西市和南市了么?四叔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打下东市后,他手下的人数,已经扩充了五百人,正是势头正猛之时。
但陈胜却硬生生的按下了他接手西市和南市的势头。
他想不明白。
在他的眼中,凭他如今的势力,西市、南市唾手可得,为什么要忍?
但他再不明白,却也没有违反陈胜的意志,私自领着人马打进西市或南市……
这并不容易,西市和南市,在他这样一个正处于崛起状态的市井大佬眼中,就如同吊在驴子眼巴前的胡萝卜!
吃掉胡萝卜很容易。
能忍住不去吃,才不容易!
但即便是能忍住,也是忍得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相反,我想请您来,就是想告诉您,西市和南市,您不能动!”
陈胜双手像是取暖一样的捂住自己的水杯,温和的轻声说道。
“为什么?”
赵四猛的站起,满脸不解的看着陈胜:“一个北城,一个月就能收二百多两清洁费,若是将四城都拿下,一个月少说也八百两,这么大一笔钱,咱为什么不拿……”
“老四!”
没等他把话说完,做在他对面的陈虎就低吼了一声,老家伙拧着稀疏的眉毛,眼神如同刀子一般锋利。
赵四陡然醒悟,慌忙道:“大郎,四叔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不明白,着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陈胜若无其事的轻笑着伸手虚按:“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四叔您坐下说。”
“哎。”
赵四坐落,神色有些忐忑。
陈胜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您是长辈,树大招风这个道理,本不该由侄儿来提醒您,但看您这阵子就顾盯着西市和南市了,估计是没想起这个道理,侄儿只能逾越了。”
“赵四叔,陈县,是郡治,这里主事的,不是咱们这些挣三餐一宿的下力汉,而是郡衙的大人们,他们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治下出现一个聚众过千且不受控制的团伙的。”
“您这些日子,闹出的动静儿不小,我本以为,郡衙也是时候派人召您去,从您手里拿点好处,再警告您老实点。”
“但没有……”
陈胜凝重的微微摇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这说明,郡衙的大人们,在观望。”
“观望什么?”
“侄儿思来想去,无外乎两种可能。”
“第一种,等着你踩线,然后连根拔起,一了百了。”
“第二种,等您自个儿吃肥了,再一刀宰了,过个肥年。”
“您觉得是哪一种?”
“或者说,您更喜欢哪一种?”
陈胜看向赵四,笑得人畜无害。
赵四愣了愣,回过神来背心陡然渗出一层冷汗,连忙磕磕巴巴的说:“大,大郎,四叔,我,我是个粗人,没想过这么多……”
连一旁的陈虎,都深深的皱了眉头,久久沉默……显然,他也未曾考虑这么远。
升斗小民的潜意识里,总会有一种朴素得感人的观念:只要我不去招惹别人,老老实实的干自己的事,别人也就不会来招惹我。
但陈胜却深深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一块足够甜美的蛋糕周围都从不缺乏觊觎的人,会不会下嘴、什么时候下嘴,只在于能力和时机。
简而言之,当你发现你的周围全是好人的时候,不一定是因为你也是个好人。
更大的可能:你是一个无利可图的人。
反之,当一个人的身上,出现了利益。
那么这个人的周围,必定会出现挖空心思想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的人!
很显然,每天都能从北市和东市收取大笔清洁费的赵四,已经为陈县这方餐桌,端上了一块新鲜出炉且足够甜美的蛋糕。
更显然,赵四展现出来的实力,并不足以拥有和保护这块蛋糕……
陈胜敢遥控赵四立规矩,自然不会连这点都没想到。
但他其实并不在乎有人想从这块蛋糕上分走一块。
或者说,只要不连盆端走,都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毕竟,他做出这个计划,想要的就不是这块蛋糕。
而是端这块蛋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