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181节

  陈胜坐回马扎上,略感兴趣的问道:“来人检查了吗?”

  “检查了,无有利刃,武艺不过锻骨五重,以铁锁缚之。”

  陈胜虚了虚双眼,点头道:“带上来我见见!”

  “唯!”

  众亲卫退出帐内。

  不一会儿,两名亲卫就押着一黝黑汉子步入帅帐。

  就见这黝黑汉子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口鼻之中满是血污,浑身上下被扒得只剩下一层单衣,双臂被儿臂粗的铁锁缚在背后,冻得嘴唇乌青、瑟瑟发抖。

  惜命、厚脸皮如陈胜,见了这汉子的惨样,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小人陈阳,代吾主东海郡陈婴,拜见郡守大人!”

  黝黑汉子一进帅帐,就双膝一曲,重重的一头磕在地上,高呼道。

  陈胜起身走下帅帐,亲手将其从地上扶起来,再次看了看他的模样,然后啼笑皆非的朝着两侧的亲卫说道:“你们这帮夯货,两军交战都不斩来使,更何况人家是来投靠的,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夯货,还站着作甚?还不快把铁索解开?”

  “唯!”

  两名亲兵“嘿嘿”憨笑的笑着回应了一声,然后才七手八脚的将这名黝黑汉子身上铁锁解开。

  陈胜转身回到帐上,一手托着下巴,高声喊道:“弄点热食过来。”

  “唯!”

  帐外的亲兵回应道。

  铁锁取下,黝黑汉子活动着手脚,感激涕零的再度双膝跪地,重重的叩首道:“小人卑贱之役,岂敢得大人礼遇!”

  陈胜遥遥伸手虚扶,黝黑汉子便觉得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道,强行将他扶起:“有话站着说便是,我营中不兴这个。”

  黝黑汉子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捏掌一揖到底,屁股撅得老高:“敢不从命。”

  说话间,已有亲兵端着一叠蒸饼、一碗热汤进帐来。

  陈胜抬手:“你先吃,吃完我们再说。”

  黝黑汉子急声道:“大人,军情紧急……”

  陈胜笑着打断了他:“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黝黑汉子只得揖手道谢,然后接过托盘,一手蒸饼一手热汤,就这往肚里送。

  起先几口,他还勉强保持着礼仪。

  但几口热食下肚,他就忍不住越吃越快,双眼都胀成金鱼眼了,还在拼命的往嘴里塞……

  陈胜托着下巴,静静的等他吃完。

  待到黝黑汉子将盖在脸上的大碗取下来,恋恋不舍的交还给等候在一旁的亲卫后。

  陈胜才轻笑道:“听你方才所言,你与你家主上也姓陈?那我们可是本家儿啊!”

  黝黑汉子连忙揖手回话:“启禀郡守大人,吾主世居东海郡东阳县,不敢高攀大人之姓。”

  陈胜:“攀不攀都是本家,一刀刻不出两个陈字儿嘛!”

  黝黑汉子:“吾主若知大人不嫌他家小门低,定会喜不自胜、与有荣焉。”

  “好口才……”

  陈胜笑吟吟的说道:“观你言行,便可知你家主上定然是有德行的人,对了,你家主上居屠睢军何职?领兵几何?凭何投我?”

  黝黑汉子:“回大人,吾主迫于屠贼淫威,无奈从贼,而今位居天……屠贼军裨将,领兵八千,皆乃吾东海郡弟兵,唯吾主马首之瞻。”

  “屠贼草菅人命、残暴不仁、前倨后恭,吾主早有心投效大人,奈何屠贼防范得紧,实无投效之机,直至昨晚入夜前,屠贼下令三军整备,五更攻城,吾主忧心如焚,苦思冥想半宿,才想出将小人送出贼营的办法。”

  “小人来时,吾主将贼营布防图交于小人,命小人献于大人……请两位大兄将小人所携布防图呈与大人。”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立在他身侧的两名帅帐亲卫说的。

  陈胜听言,给二人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过去。

  二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中一人抱拳,转身快步出帐去。

  陈胜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沉吟了片刻,轻笑道:“我如何相信你家主上是真心投我,而非诈降?”

  黝黑汉子:“回大人,明日屠贼攻城之时,后军三万将作阻拦大人天军之用,吾主所部便在其中,吾主嘱托小人转呈大人,明日交战之时,他将会想方设法将后军撕开一道口子,大人可趁此机会,领军直抵中军……”

  “呵……”

  没等他说完,陈胜便轻笑着打断了他,“单凭你此言,我便可认定尔等是欲诈降引我入阵,多余的话便不再言说了,你即刻回转屠贼大营,将我的话带给你家主上:他若诚心投靠,明日攻城之战,我军抵达之时,他部便作为我军前锋,率先攻打屠贼中军,他一动,我军必然紧随其后,一举击破贼军、抓拿屠贼!”

  “若是不肯,那投效之说我便权当未曾听过,明日之战,大家各凭本事,各安天命!”

  说完,他便轻轻的挥手,示意掌中亲兵送他出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决战(上)

  四更天,北风凛冽、冰寒刺骨。

  帅帐内仍旧灯火通明。

  一夜未成眠的陈胜,安坐帐上,慢条斯理的以指做剑,切割着半扇烤全羊。

  即便是徒手对付半扇烤得金黄流油的烤羊,他的吃相依然很的文雅,一口烤羊肉一口蒸饼,细嚼慢咽的,很有点广式早茶的从容感。

  只是与他文雅的吃相极其不相符,是他异于常人的食量。

  半扇烤羊已经变成了一堆光溜溜的骨头,可以当作面盆的蒸饼托盘也快要见底,他进食的速度还不见放缓。

  就好像他的小小的肚子里,装着一个无底洞一样。

  “报……”

  一名传令兵快步入内,抱拳道:“禀报将军,探马急报,屠睢军拔营向蒙城!”

  “还真动了……”

  陈胜放下蒸饼,从案头拿起汗巾慢慢擦拭手上的油渍,目光闪动的思索着,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也罢,左右选择权在我手,是不是陷阱,去了一看便知!”

  他心道了一声,放下汗巾,沉声道:“传我命令,三军列数阵,向屠睢军运动!”

  “唯!”

  传令兵领命,转身快步退出帅帐。

  不多时,悠长的号角声便响彻大营!

  陈胜仍旧坐在食案后,一边处理着案几上的残羹冷炙,一边复盘三军的布防图以及周遭的地形查漏补缺。

  两个时辰前,在那名自言叫陈阳的黝黑汉子,离开他陈郡兵大营之后。

  他就下令全军造饭,饱食一餐。

  同时将陈阳所说的消息,用飞禽传递给蒙城的蒙恬,让他早做准备,小心提防……

  确认没有遗漏之后,陈胜才豁然而起,提起锐取剑,大步走出帅帐。

  帐外,五百亲卫等候已久。

  ……

  同一时间。

  蒙恬与陈守也正坐在蒙城县衙大堂之上对饮。

  “报……”

  一名传令兵高声呼喊着冲进县衙大堂内,抱拳道:“启禀校尉,屠贼拔营,奔我蒙城而来!”

  “呵,还真来了。”

  蒙恬放下手中的浆水,微微笑道:“三万兵马就想攻下我蒙城,这屠睢,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蒙恬!”

  陈守也笑道:“他轻视校尉还不好么?”

  谯郡决战临近,陈胜与蒙恬作为联手的两军统帅,相互沟通极为频繁,军情又时常很是紧急。

  他懒得夹在中间做传话筒,便将从陈郡带出来的传信飞禽借给了蒙恬,让蒙恬自行与陈胜沟通。

  只有涉及到两军的重大决议之时,蒙恬才会请他前来商议。

  比如眼下……

  蒙恬看了他一眼,徐徐点头:“为兄自然是该高兴,就是令郎艰难了些……”

  陈守拧着眉头道:“校尉无需多虑,我儿做事向来极有分寸,若无十全把握,他不会贸然兴兵……也罢,标下这便去整军!”

  “慢!”

  蒙恬连忙一伸手,喊住了他:“陈兄弟且先留步,听为兄一言!”

  陈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抱拳道:“校尉还有何事要吩咐?”

  蒙恬遥遥虚按:“陈兄弟何必如此拘谨,坐下说、坐下说。”

  陈守依言落座。

  蒙恬拿起刀子从身前的食案上摆放的羊腿上,割下一小块已经冷却的羊肉,喂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慢慢说道:“陈兄弟,可敢与为兄一道赌把大的?”

  “怎么赌?”

  陈守有些讶异看着蒙恬,以他蒙恬的了解,蒙恬并不是一个喜欢用奇的人。

  “令郎送来的屠睢军布防图,你也都看见了。”

  “为兄若是没猜错的话,此战屠睢定是以围三缺一之法攻城!”

  “缺在南城门。”

  “三万攻城,三万殿后防御令郎,五千作中军,两翼不足两万人!”

  “为兄之意,此战为兄率兵守城,你率你本部兵马趁夜出城,伏兵于南城五里之外,那里有一片山林,小心埋伏,难被屠睢军发现。”

  “待到令郎领兵杀至,陈兄弟再趁屠贼中军大乱之际,一举杀出、斩将夺旗,立此不世之功!”

  蒙恬笑道:“陈兄弟不总令郎天资太高,父纲难振吗?这便是陈兄弟一振父纲的最佳时机!”

  陈守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屠睢军的布防图,才发现按照屠睢军的排兵布阵,确如蒙恬所说,乃围三缺一之法。

  他沉吟了几息,忽然也笑了:“我今日才知,我在蒙校尉的眼中,竟愚蠢至此!”

  蒙恬一听,惊讶道:“陈兄弟何出此言?”

  “我领兵奔赴砀山之时,我儿曾一再提点我,我陈家乃是商贾出身,这亏本的买卖,我陈家人不能干!”

  陈守不紧不慢的说道:“可听蒙校尉方才所说,怎么出城去与贼军打生打死的,都是我陈家人呢?用我陈家人的性命,去抢我陈家人的功劳,啧……”

  他笑吟吟的冲蒙恬竖起大拇指:“蒙校尉之智,用来领兵打仗,实在是太屈才了,你若是去行商,定能富可敌国!”

  言罢,他起身一抱拳道:“吾陈郡儿郎,自入砀山,逢战必争先,将令之下从无推脱,没有功劳也总该有苦劳,此战请将军容许我陈郡儿郎作接应军!”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快步往县衙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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