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大郎,开门啊!”
是陈虎的声音,有些急切。
这么早,什么事这么着急?
陈胜抬手,对着门闩轻轻一挥手。
一线剑光飞出,跨越七八丈的距离,精准的斩断门闩。
“嘭。”
大门打开,陈虎一步跨过门槛,见了院中的陈胜就步履匆匆快步向他走来,连门后没有人都没发现,“快快快,快去换身衣裳,去蟠龙寨,你三爷爷殁了……”
陈胜人一僵,心头的喜悦顷刻间消散一空:“什么时候的事?”
陈虎:“丑时……”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王一年
“老头前几日状况就不大好了……”
蟠龙寨大堂外,披麻戴孝的陈守陈胜父子俩,面向大堂内的灵堂而立。
陈守搂着水烟筒,眉宇间难掩悲戚之意的一口接着一口的猛嘬着韭云叶,吐烟雾吐得就跟根烟囱一样,“吃、吃不下,喝、喝不下,睡也睡不踏实,手脚冻得跟冰块一样,还不停的嚷嚷热,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常把我认成你祖父。”
“我和你三叔就商量着,让你暂且放一放郡中的事务,回来送老头最后一程,免得你日后忆起此事来,心头遗憾。”
“没成想说的时候,老头还迷惑着,一听到你的名字,立马不迷糊了嘿,指着我和你三叔的鼻子就是一通臭骂,说这个时候让你扔下这么大一个陈郡不管,来伺候他一个要死的老东西,是想让几十万老百姓戳你的脊梁骨吗……”
陈胜静静的听着他的叙说,目光定定的望着里边的灵堂,使劲儿的抿着嘴唇。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说些什么都已经晚了。
前世他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他其实不大懂得,如何与父母相处。
反而和爷爷奶奶辈儿的人相处,他会觉得很舒服。
陈三爷与他没有血缘关系。
但陈三爷对他的舐犊之情,他是能够感受的。
这一路走来,若是没有陈三爷毫无保留的支持和爱护,他能不能这么顺利的一路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好说。
但老父亲的父爱铁拳,他肯定已经结结实实的吃了好几顿了……
“你也别太难过,他老人家走得……还算体面。”
陈守察觉到陈胜的哀伤,将手里的水烟筒递给他,被陈胜挥手拒绝之后,接着一边猛嘬一边吐着烟雾说道:“昨晚是我和三叔一起守的夜,老头坐立难安的折腾了半宿,丑时的时候,突然就消停了,不但坐起来吃了小半碗米糊,还自个儿提着夜壶撒了泡尿,然后就舒舒服服的躺回榻上,笑眯眯的闭上眼睛,再喊他,就已经没声儿了……”
丑时。
四更天……
陈胜忽然想了什么,双手捂住面颊使劲儿的揉搓几遍面目,然而才艰难的问道:“三爷走之前,还有交代什么吗?”
“交代……”
陈守寻思了片刻,不确定的说:“老头尚且清醒的时候,好像是说过一个事……对了,他说他殁了之后,不入祖坟,就埋在蟠龙寨后山上、面朝陈县,他说那地儿他去看过,是块风水宝地,蟠龙寨作为咱陈家的兴盛之地,得有人在下边坐镇,才能压得住风水。”
“你要不问,这事儿我都快忘了……难怪你三叔让人将石材都拉到这里!”
“不行,这事儿我得去跟你三叔商量商量,怎么着也不能让他老人家孤零零的一人儿躺在这片荒山野岭里,……”
陈守快步的走进大堂,寻守灵的陈三去了。
陈胜独自一人站在大堂外,凝视着灵堂上的棺材,心头慢慢咀嚼着方才陈守说所的话,视线渐渐模糊。
……
陈三爷年过七旬,寿终正寝,算是难得的喜丧。
陈家今非昔比,族老寿终正寝,岂能草草了事!
是以,陈三爷的后事,操办的庄严而又繁琐。
招魂、小敛、大敛、成服、入葬……
一套完整的丧仪走下来,足足用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陈胜奔波于陈县与蟠龙寨之间,一边处理着郡中的事务,一边以长孙的身份给陈三爷守灵。
中途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来自郡中、郡外的诸多认识、不认识的世家权贵们,派遣来的吊唁使者。
州府、梁郡郡守、陈留郡守,项氏、蒙家……甚至连徐州的任嚣,都派了一队人马赶来吊唁,完事后之后才偷偷摸摸与陈胜接触,云里雾里的说着一些“大贤良师很是赞赏大人之勇武”之类的不着边际的话语。
陈胜起初还以为,是李斯将陈家的丧事传递了出去。
那老货跟个交际花似的,九州遍地都是故交旧友,各种稀奇古怪的消息渠道,几乎已经达到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的境界。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样一件小事传得漫天飞,除了李斯,陈胜的确是想不出第二个人。
但偏偏,他询问过李斯时,李斯竟一口否认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这把岁数了,岂能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就很有意思了!
也是直到这时,陈胜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黄巾之乱的风口浪尖上。
……
陈守陈胜父子俩,到最后也没能犟过陈三,将陈三爷请回祖坟。
最终还是按照陈三爷的遗愿,将他的墓冢设在了蟠龙寨后山山顶之上。
那块地,陈胜请范增这位当世玄门翘楚去看过。
范增言那块地有风无水、有荫无靠,纵使花力气改造,也顶多只能算作中吉之穴。
不过因红衣军起于此,此地地脉风水之外,多了几分重整山河的壮阔气象。
与陈三爷半生戎马、半生飘零的命数,恰到好处的契合。
既不会太差,祸及子孙后人,损陈家气运。
也不会太好,德不配位,招致灾殃。
若将来红衣军还能步步登高,此地的气象也还会随之水涨船高。
且陈三爷作为红衣军的缔造者之一,能受此气象。
纵使将来此地风水改天换地、凝结蛟蛇之脉,也不虞德不配位!
陈胜听到此言后,心头总算是好受了许多。
他在乎自己的事业。
但再在乎,他也做不出让一位亲近的长辈,生前为了自己奔波辛劳,死后还得为了自己受苦受累这种事。
007福报都不带这么压榨人的……
陈三爷下葬之后。
陈胜拉着瘦了一大圈儿的赵清,浑噩噩的跑回家,闷头睡了两天一夜。
醒来。
就见一片明净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卧房照得亮堂堂的。
他披头散发的赤着脚“咚咚咚”的跑到房门前,一把拉开房门,一面明媚的春光扑面而来,晃得他睁不开双眼。
他这才陡然醒悟过来。
哦,原来已经开春了……
大厦崩裂的王五十八年,已经远去。
而今已新王登基的头一年。
王一年……
第一百七十七章 气海武功
“末将陈刀,拜见将军!”
一身赤色军伍常服的陈刀,在谒者的带领下步入郡守衙,面朝高坐在郡守衙上方的陈胜捏掌作揖。
他口称将军,而非大人,却是因为红衣军,并非是陈郡官服的兵马,而是陈家族兵。
在红衣军将士的眼中,无论何时何地,陈胜红衣军军团长的身份,都高于陈郡郡守的身份。
陈胜放下手中的竹简,伸手遥遥虚抬,温言道:“请起。”
陈刀:“谢将军!”
他起身,腰板微踏、面容恭敬的垂手而立。
陈胜挥手屏退谒者,谒者作揖,躬身退出大殿,出门之际,还很有眼色的命门外值守的甲士拉上大门。
待到三丈多高的大门“哐当”一声合上之后,殿内的二人才齐齐的一塌肩,就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一样。
陈胜起身,端起案头上的一叠糕点缓步走下殿来,状态闲适的冲着陈刀招手道:“刀叔,快来尝尝我命郡厨研发的零嘴。”
陈刀脸上不由的浮起了笑意,快步上前。
叔侄俩席地而坐。
陈刀好奇打量着面前用一种前所未见的青色高脚瓷器盛放,一块块呈现塔状错落叠放、面上还雕刻着精美花纹的莹绿小饼,一种有别于当前尊鼎漆陶的饮食方式、却又十分赏心悦目的新奇感涌上心头。
“这是何物?”
陈胜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尝尝!”
这玩意……真能吃?
陈刀怀疑的看了陈胜一眼,见陈胜笑吟吟的不像是戏弄他的模样,信任的拿起一块喂进嘴里,慎重的小小咬了一口。
入口松软,略一咀嚼,一股子清甜中带着些许青草清香的柔和味道在他唇齿之间绽放,从未品尝过这种味道的味蕾,竟被这股味道打得溃不成军,强烈的酥麻感沿着腮帮子直往头皮上窜!
他忍不住将一整块绿饼都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这是何物?”
陈胜:“绿豆糕,绿豆碾成粉,混合小麦面,加猪油和蜂蜜揉面,最后用酒曲发酵,哦对了,还加了一点点艾草汁……”
“就这?”
陈刀惊异的看了看碟中的一块块绿豆糕,似乎有些不相信,用陈胜所说的那些平常食材就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食物!
美味佳肴不应该只能用龙肝凤脑、鹿尾猩唇、驼峰熊掌这些珍贵的食材才能得吗……
“嗯,这阵清娘吃了太多寒食,食量大减,我就想着,弄些清淡的小食,给她调理调理脾胃……对了,听说二婶给您张罗的亲事,您又给辞了?咋的?您又看不上那家的姑娘?”
陈胜冷不丁的问道。
陈刀面容一僵,旋即就挺直了腰板,拿出长辈的气势:“你这个郡守是不是太闲了?长辈的亲事,你也敢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