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家的困境,陈胜心里有数。
但他并不怎么在意。
于他而言,只要陈守能平安归来,多坏的结果都只是小事。
他融合了小陈胜的所有记忆,自然也接收了小陈胜的所有情感。
其中当然包括了小陈胜对陈守的孺慕之情。
小陈胜记忆中的那个克己勤勉、与人和善,半生拼死拼活都只为了这一大家子的顽强男人,也的确值得他尊敬!
比起那对儿他连回忆都不愿去回忆的生身父母,陈守岂止强了一万倍?
至于陈家的生意……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他若是孤身一人来到的这个时空,想做点什么事或许会很难。
但有陈家的底子在,他不觉得这点问题能难倒他。
若是这点自信都没有,前世他也不可能在那么复杂的商业环境下,白手起家将一家公司做到接近上市的规模。
比起陈家的生意问题。
他更在意,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身子,像个孩子一样出门疯玩几天,了却小陈胜的遗愿,免得那些天真稚气的渴望,老是不自觉的在他脑海里浮现……
以及。
眼前这道在他醒来时就已经显示着“检测到异常状态,系统初始化中……”的系统光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加载完毕!
当然,比起这个不知来路的系统,他肯定更相信自己的阅历和能力。
但如果有捷径,他当然也不会傻到迷之自信什么“我一身成就,全靠自己努力拼搏,何曾假人半分”……
小孩子才重过程,成年人只看结果!
商海沉浮十数载的经验告诉他,这世间唯一的游戏规则,那就是……没有规则!
第二章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思及此处,陈胜又下意识的在心底轻呼了一声:系统。
下一秒,一道华丽的光幕自他眼底弹出。
淡黄色的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的轮廓虚影背景,厚重而浩瀚之感,宛如历史的车轮碾脸,雄浑壮丽!
在光幕的底部,三片青荷叶托着两朵白莲轻轻浮动,泛起点点柔和毫光,不刺眼却极为醒目。
白莲之上,是几行灰色的雾气形成的文字:【检测到异常状态,系统初始化中……】
初始化……
都小半个月了,还在初始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加载完毕。
适时,院门被推开。
陈胜抬眼一看,就见一名双十年华、身着一袭碎花长裙的清秀女子,与一名灰麻衣中年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清秀女子远远的见了他,秀丽的面上便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原本只算得上秀气的五官,登时就像是盛放的鲜花:“我家大郎知道侯大姐回家了!”
陈胜也笑:“大姐,今儿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清秀女子揭开腰间竹篮上的蒙着的白布,像哄小孩一样的向他展示:“那可多了,养了五年的老母鸡、去年采摘的香蕈,运气好,还买到了一条老山参……乖,晚上大姐给你炖鸡汤!”
陈胜扫了一眼竹篮里的食材,心下一皱眉,默不作声的抬眼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目光最后定格在了她空荡荡的发髻。
他心中有数了,脸上却露出期待的笑意:“太好了,我早就想喝鸡汤了!”
清秀女子见了他的笑脸,眼梢的笑纹儿越发满足了。
她挎着竹篮上前,轻轻掖了掖陈胜身上的貂裘,轻声细语道:“天儿快凉了,再坐一会儿就回房吧,你身子才利落些,可见不得这么多风!”
“嗯呐!”
陈胜笑眯眯的一口答应,“我再坐一会儿就回房!”
“乖。”
清秀女子满意的抚了抚陈胜的面颊,“大姐这就去给你炖鸡汤。”
“嗯呐。”
陈胜点头,目送清秀女子挎着竹篮,往伙房去了。
直至清秀女子的背影,消失在伙房门后,他傻白甜式的阳光笑容才慢慢变成苦笑。
这时,灰麻衣中年男子才凑到他的跟前。
灰麻衣中年男子的年纪并不太大,身子却已经有些微微佝偻,两条胳膊也只剩下左臂还全乎,右臂的小臂袖管,空荡荡的。
但他的精神头儿却很足,完好的左臂上还挂着一条足有成人胳膊粗、摩挲得溜光水滑的精铁水烟筒,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子混不吝的气质。
“二伯,清娘的簪子当了多少钱?”
陈胜径直问道。
中年男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惊奇的“嘿”了一声:“你小子,招子还真毒……十两银子!”
清秀女子,名叫赵清,陈胜的……童养媳!
她是五年前,陈胜生母孝期过后,陈胜他爹花大价钱给他娶的,听说还是落没的贵族之后。
在陈胜想来,他那个便宜老爹会在陈胜那么小的时候就给他娶这么一房童养媳,应该有两个原因。
一来,给打小就病怏怏的小陈胜,以及开始走下坡路的陈家冲冲喜。
二来,也是打着小陈胜的身子万一不成,也能早点给陈家留个后。
只可惜,年少懵懂、久病缠身的小陈胜,既没有那个心、也无那个力。
赵清便在陈家又做长姐又做丫鬟的,伺候了小陈胜五年。
每每小陈胜病重卧床,都是赵清衣不解带的整宿整宿照顾他。
小陈胜自小体弱,大多数时间就是在陈家宅院儿内度过,出门赶一趟集市都是奢望,在他的小小世界里,赵清就是他的半个世界……
而这个灰麻衣中年男子,名叫陈虎。
是陈家的管家、护院、车夫,以及陈守外出时陈胜的监护人。
陈家并非世家,没有家臣、死士一说。
但陈虎在陈家的定位,就相当于家臣、死士。
只看陈胜他爹陈守外出走货,能把陈胜和陈家,尽数托付给陈虎照料,便可见一斑。
“那根簪子是清娘的唯一的嫁妆,她宝贝得不得了,往常我想把玩她都不肯给。”
陈胜苦笑着微微摇头:“稍后您从家里挑件不紧要的家什,去把那根簪子换回来。”
他翻看过家里的账簿,知道家中,是真没什么现钱了。
家中的现钱,大头都压进陈家的这次走货中。
小头在小陈胜这一病里,花得七七八八了。
虽说还有些压箱底儿的值钱家当……
而败家这种勾当,陈胜能干。
赵清这个儿媳妇儿,是万万不能做的。
传出去,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得,也算是清娘没白伺候你小子这么多年!”
陈虎笑呵呵的应下。
他与陈守有过命的交情,在陈家从不兴主仆尊卑那一套。
甚至陈胜在家胡作非为,他抄起扁担揍了陈胜,陈胜他爹回家还会竖起大拇指说上一句:揍得好!
顿了顿,陈虎拉过背上的精铁水烟筒,用火折子点燃了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神色忽然有些阴郁,“方才我随清娘出街时,望见你十九叔了。”
他抽的,并非烟叶,而是一种名叫“韭叶云香草”,是一种可以避瘴、健脾、化痰、平咳以及缓解疼痛的草药,陈家的商队里,很多伙计都抽这种草药。
当然,陈虎手中这根精铁水烟筒,既是烟具,也是随身的兵器。
陈守曾对小陈胜说过:别瞧你二伯只剩下一条胳膊,动起真格来,十来条壮汉都近不了他的身!
“十九叔?”
陈胜想了想,很快就从小陈胜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您在哪儿看到他的?”
陈虎吧嗒了一口云香草,郁郁的低声道:“极乐园……给人倒尿壶。”
极乐园?
妓院?
陈胜的神色顿时也有些压抑,“您没跟他打招呼吧?”
陈虎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你当老子傻?老子要跟他打招呼,他还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哎,多好的汉子啊,刀子都劈到眼巴前儿都没眨一下眼皮子,临了儿临了儿,却落得靠给人端屎端尿谋生!”
陈虎与他口中的“十九叔”,都曾是陈家商队中的伙计。
他在走货途中,丢了一条手。
而十九叔在走货途中,伤了肺腑。
丢了一条手,一身武艺虽然废了大半,但多年打熬的底子还在,虽说再也吃不了刀头饭,但要对上普通人,打十个也只是等闲。
可伤了肺腑,别说再与人动武,连沉重些的体力活儿都干不了,平日里还得依靠药物来缓解疼痛。
按照惯例,像十九叔这样伤在走货途中,失去劳动力的伙计,都应该是由陈家出钱赡养治病的。
可陈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陈家。
而十九叔,显然也是不愿再拖累陈家。
“我房中还有几条皮裘和几件饰物,稍候您一并送到当铺,换成钱粮,送到各家各户手中……像十九叔这样家中要紧的叔伯,适当多送上一点儿。”
陈胜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道:“这点东西是杯水车薪,但先撑过眼前这个档口,后边的,我再来想办法!”
陈虎听言,并未因陈胜年少而轻视于他,反而很是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大郎,你终于长大了!”
陈家商队的主心骨,终究是陈家人。
只有陈家人担得起事,陈家商队才有主心骨。
陈胜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儿的瞪了这倚老卖老的老货一眼:“好了,趁着天光还早,您领我上街瞧瞧。”
陈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陈胜,几次张口欲言,最终还是憋了回去,点头道:“稍待,我去套车。”
他不放心陈胜的身子。
可他不能拦着陈家人挑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