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横扫了一眼,目带凶光的低喝道:“陈都尉可曾听闻,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陈胜怜悯的看着他,不客气的训斥道:“说你幼稚,你还真就不动脑子了?你觉得他们是拿你的人吗?不,我才是!”
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在身前的城墙砖上点了点。
城墙砖无声无息的开裂,裂痕密布整块砖,却未伤及其他城墙砖半分!
李信见状,眸子猛然一缩!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震碎墙砖不难。
就是摧毁四层砖混合糯米汁砌成的箭垛,也不难!
但举重若轻,很难!
在一面墙上震碎一块砖而不伤及其他墙砖半分,更难!
前者是境界!
后者是技巧!
搏浪军与幽州军齐名。
但世人皆知,搏浪军其实远不如幽州军。
不是某一个方面远不如……而是所有方面都远不如!
只看他们的对手,就能知道他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幽州军的对手是人妖混血的犬戎杂种,以及他们背后的妖主子。
搏浪军的对手是野蛮落后的百越土著,以及他们背后的土著邪神。
搏浪军能有而今的名气!
一是因为搏浪军自身的战斗力也的确很强,虽远不如幽州军,但吊打大周其他兵马却是手拿把掐。
二是因为大周需要一支能与幽州军齐名的顶级军团……
同理。
作为搏浪军副将的李信。
实力当然也是远不如同为幽州军副将的陈骜的!
陈骜是先天。
李信却只是后天。
一境之差,犹如云泥!
而且沙场悍将,最擅长的乃是战阵合击之术!
李信眼下,却是孤身一人。
犹是如此,李信仍不打算就此束手就擒。
境界与技巧又不能代表全部实力……
然而他握剑的手刚刚准备发力,一股气冲斗牛的森然剑意,已经冲天而起,煌煌如百战巨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李信面色僵硬的看着面前笑吟吟的陈胜,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境界、技巧不能代表全部实力。
加上这股剑意,就能代表了……
“陈都尉,开弓没有回头箭,万请三思而后行!”
李信松开了剑柄,沉声说道。
陈胜从李信身上收回目光,轻轻的一挥手。
一众亲卫见状,立刻如狼似虎的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解除了李信身上的甲胄和佩剑,而后取来梅花山庄出品的儿臂粗合金锁链,结结实实的将李信捆了一个人形大粽子!
“你准备留本将到什么时候?”
李信没有反抗,任由这些亲卫施为,直到陈胜挥手命亲卫将他押下去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
陈胜想了想,说道:“那就得看朝廷迫我到什么地步!”
李信垂下眼睑,低声道:“区区李信,不足左右大局……”
陈胜遗憾的道:“那你可能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降、要么死!”
李信抬起眼睑,“我与你无冤无仇!”
陈胜不为所动:“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
李信叹了一口气,暗道离开南疆,自己有些膨胀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也低估了陈胜的刚烈。
也是,谁人能想到,区区一个郡守,会有反抗朝廷的胆量呢?
一众亲卫雄赳赳气昂昂的押着李信下去了,陈胜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城外红衣军围捕随李信前来的那一票的将校,心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
自己已经捅破了天……
接下来,就要面临朝廷的疯狂打压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
眼睁睁的看着朝廷将红衣军送上前线做炮灰?
眼睁睁的看着朝廷对他、对陈家下刀子?
还是说。
现在就笑脸相迎、逆来顺受的将红衣军送到李信手上?
再回头摇着尾巴跑到洛邑去挨个给那些宗室亲王、三公九卿磕头,求一个给他们当狗的机会?
若那样才能活着,他宁愿死!
“你们为什么非要逼我呢?”
陈胜目光深处燃烧着熊熊烈焰,低声喃喃自语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认
月上树梢。
西城门红衣军大营帅帐之内,一身戎装的陈胜,同军中众师团长一起吃晚饭。
晚饭很丰盛,整只的鸡、鸭,一块块比脸还大的猪肉、羊肉……
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酒的缘故。
账内的气氛很是沉闷,陈七说了好几个笑话,笑声都是一闪而逝。
分作在陈胜左右两侧的陈守与陈刀,不断给陈胜递眼色,让他说点什么,鼓舞一下士气。
陈胜却都视若无睹,专注的对付着手里的烤羊肉。
直到一整条羊腿尽数落入他腹中,餐盘之中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羊腿骨之后。
陈胜才扔下割肉刀,一把抓起身侧的纯钧剑,起身道:“吃饱了吗?”
众将齐齐丢下手里的碗筷,一把提起食案上的纯钧剑,豁然而起:“吃饱了!”
陈胜扭头,目光凛冽如刀锋的扫过帐内众将的面容,张口道:“大道理有很多,我就不讲了!”
“我只问你们,有人要拿我们红衣军当劈柴烧,你们答不答应!”
他面容狰狞的厉喝道,喉咙里似有一头猛虎,字字句句摄人心魄!
前一秒才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众将,一下子就涨红了脸,高声怒喊道:“不答应、不答应!”
陈胜一把抓起餐盘里的羊腿骨,掷于众将之中,拔高声音怒喝道:“我再问你们,有人觉得我们这些泥腿子,不配挺直了腰杆堂堂正正的做人,就该跪在他们脚下摇尾巴、舔他们的臭脚,祈求他们赏赐给我们一块骨头啃,你们答不答应!”
众将看着那块光溜溜的羊腿骨,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踩进了泥泞里,疯狂的跺脚,一时之间,热血逆流而上,似乎要挤爆头颅。
“不答应、不答应!”
他们声嘶力竭的扯着喉咙拼命的叫喊道,愤怒的声音,小半个大营之内都能听见!
“很好!”
陈胜喘了一口粗气,眼珠子却慢慢的红了:“以前我总以为,我们有兵有将,有田有粮,还有我等豁出性命博得的战功在手,便能在这乱世之中,护卫妻儿老小,过上安生的日子!”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但凡朝廷肯拿我们当人,肯稍稍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肯给我们喘口气的时间,我都不愿与朝廷撕破脸!”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刀兵一起,就得死人!”
“拿袍泽弟兄的命去换一个堂堂正正,不值当、划不来!”
“但他们不肯!”
“不肯给我们做人机会!”
“我他娘都坐上这狗屁陈郡郡守了,还要逼我跪下给他们当狗!”
“我们都把屠睢弄死在蒙城了,他们还要逼我们去前线给他们当劈柴!”
“他们也不肯体谅我们的难处!”
“我们陈郡多难?去岁多少父老乡亲饿死?多少兄弟姐妹流离失所?”
“我们想了多少办法,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给郡中这几十万父老乡亲弄了一口米汤吊命?”
“他们不管、他们看不见、他们不在乎!”
“从去岁大旱到现在,朝廷没有给我们拨付过一粒粮食、州府也没有给我们拨付过一粒粮食!”
“是一粒都没有!”
“现在要我们出兵砀山,仍旧是一粒粮食都不给!”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那样,一句一顿的咆哮着。
说给低下的众将听。
也说给他自己听。
如陈七、李仲、季布这些红衣军老人,个个双目通红,愤怒得身躯直颤!
如陈婴这等后来者,虽然没有李仲他们那么强的共情,但也同样心意难平!
因为陈胜说的,既是陈郡一地的难题,也是九州共通的弊病!
帅帐周围,不知何时聚集起越来越多的红衣军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