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昂然汉子嚣张跋扈的指着城头上,破口大骂道:“竟连朕的‘姬’字帅旗都不认得?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王师入城!若是耽搁了时间,令那陈郡小儿杀将过来,尔等担得起这个责吗?”
胡郡尉听言,竟无言以对。
‘你骗人……’
‘你这分明就是陈郡那边的口音!’
他无语的偏过头看向周遭的诸多郡兵将校,发现大多数校尉都满脸欢欣之色,只有极少数人目光闪烁的望着自己。
显然。
只有极少数校尉看出了城下这支兵马并非安邑府兵。
不过这些人即便是看出来了,也没打算点破,都在装傻等自己表态。
霎时间。
胡郡尉就面临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选择!
一,拆穿城外兵马陈郡兵的身份,即刻引得城外兵马攻城。
二,装糊涂,打开城门放城外兵马入城,颍川郡自此易主!
胡郡尉一言不发俯览着城外不动如山的火龙,心头绞尽脑汁的权衡利弊着。
若是拆穿城外兵马的伪装,就将会有两个可能性。
一、陈郡兵马攻得下阳翟。
二、陈郡兵马攻不下阳翟。
毫无疑问,他若是拆穿城外这支兵马的伪装,一旦城破,必杀他祭旗!
可就算是城外兵马攻不下阳翟,他这个郡尉的日子也不见得会好过……
自古以来,攻城战便大多都是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他作为阳翟兵马的统兵将领,必将成为许由的出气筒!
思及此处,胡郡尉不由摸了摸额头上凹凸不平的伤口。
但关键是,陈郡兵马会攻不下阳翟吗?
依胡郡尉看,不太可能。
虽然他们有五千郡兵,还坐占城池之利。
但城外这可是陈郡兵啊!
一万人就能覆灭扬州屠睢十五万兵马,八千人就能追得三万安邑府兵跟群兔子似的满地乱窜的陈郡兵啊!
他们会打不下区区一座阳翟城?
就算是一时攻不下,陈郡内可还有几万陈郡兵呢,随时可以增援颍川。
而他们颍川呢?
安邑刚折了三万府兵在颍川,还敢遣兵来援吗?
无有援兵,陈郡兵就是耗都能耗死阳翟这几千郡兵……
一旦城破。
纵然他能在陈郡兵的追杀下逃得一命。
许由也不会放过他!
反之……
若放陈郡兵入城,只要操作得到,很轻易的就能在陈郡那边先立下一功。
借此献城之功,不但他胡氏的身家性命能得到保障,说不得,他未来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哪怕是往坏的方向想,就算陈郡方面不认可他的献城之功,哪怕是为做给天下人看,也顶多只是闲置他,绝不会杀了他……这也比在许由手底下成天提心吊胆的为官强得多啊。
许由啊许由,既然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了!
胡郡尉抚摸着仍然隐隐作痛的伤口,当即下定决心!
“速速放下闸门,迎王师入城!”
胡校尉按着剑,纵声高呼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便感觉到周围悄悄默默盯着自己的数道眼神,骤然一松,回过头若无其事的望向城外。
他微微一怔,旋即背心陡然沁出一层冷汗。
好险……
……
“铿铿铿……”
令人牙酸的绞盘转动声中,沉重的瓮城闸门重重坠地,连通护城河对面。
这连派个人出来问问都不派就直接开城门的干脆利落架势,倒是将城外的陈守一行人给唬住了。
陈小二凑到陈守的身畔,小声询问道:“将军,谨防有诈!”
陈守想了想,低声道:“我们才是诈!”
陈小二无言以对。
陈守攥进了战马缰绳,低喝道:“传令各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谨防有变……入城!”
传令兵四下奔走,压低了声音疾呼道:“将军有令,各营打起精神,谨防有变!”
三团在前、四团在后,两团人马鱼贯入城。
陈守将“姬”字帅旗置于四团之内,自己则在亲卫营的护持下,混在三团内之内入城。
大军穿过闸门,顺利的进入瓮城。
再顺利的穿过城墙,进入到阳翟城池之内。
过程比陈守预料中的还要顺利!
就在陈守心头惊叹‘瘪犊子难不成真能掐会算’之时,一名传令兵领着胡郡尉来到陈守的战马前方。
胡郡尉一瞅见护佑在陈守周围的诸多亲卫的精气神,便知面前这位便是正主儿了,毫不犹豫的单膝点地,抱拳道:“末将颍川郡尉胡泰,拜见‘陈’将军!”
他将‘陈’字儿咬得格外的清晰。
如此大礼外加此言,陈守哪还不知道,这位就是他们得以顺利入城的内应?
他心下巨震的扭头在亲卫当中找到陈小二,想询问他,特战局的工作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吗?
却见陈小二竟也是一脸懵逼,一副浑然不知情的模样。
几个弹指间,陈守心头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面上却还镇定自若的遥遥抬头,模棱两可的说道:“胡郡尉请起,你的作为,上将军看在眼中,必有重奖!”
胡郡尉闻言心头狂喜,只道对方已经领了自己的情,献城之功已稳当入手,当即毫不犹豫的抱拳道:“愿为上将军效死!”
“很好!”
陈守学着陈胜的模样,铿锵有力的一句一顿道:“现在还请胡校尉收拢麾下将士,将阳翟城防,移交给我麾下部将……最好弃兵卸甲,勿要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误会的!”
胡郡尉想也不想的抱拳道:“唯!”
言罢,他转身就按着剑匆匆往城墙阶梯上赶去。
陈守见状,一挥手道:“三团接手城防,封闭四门,没有我的将令,谁也不许打开城门,若有闯门者,杀无赦!”
“唯!”
三团团长陈九领命,率领麾下将士,即刻登上城墙。
陈守伫立在城门内长街的尽头,等待着三团接手城防完毕,目光眺望着藏蓝天幕下隐隐露出巍峨轮廓的偌大城池,心头激动的低语道:“颍川,定矣!”
第二百二十八章 韩非子
破晓。
阳翟郡守衙。
一众清晨被姬列领军入城的消息从被窝里拉起来的颍川文武官吏,呵欠连天站在郡守衙内,等候着姬列前来拜见。
殿上,一袭华丽锦袍仍难掩困倦之色的许由,眼睑低垂,神色冷淡的低声问道:“姬列还未至吗?”
有小吏快步出郡守衙,询问周围郡守衙的郡兵,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快步赶回郡守衙内,揖手道:“回禀君上,姬列还未至!”
许由听言,不耐的抬起浑浊的双眼,低喝道:“败军之将,架子倒是不小!”
堂中众文武官吏听言,尽皆垂下头颅,眼观鼻、鼻观心。
郡守有与州牧对抗的本钱。
他们没有。
“依众卿之见……”
许由再度开口,欲意询问殿下群臣该如何打发姬列,忽而,一身披甲胄的郡兵快步冲入郡守衙内,惊惶的高呼道:“报,大门外了来一支兵马,举兵强攻郡衙,衙中将士,难抵一时,请君上速速转移!”
“什么!”
许由豁然而起,猛然睁大半死不活的老眼,惊恐的怒声咆哮道:“何来兵马?可是安邑府兵作乱?”
“回禀君上!”
殿下郡兵快速回复道:“门外兵马并无旗号,难辨是何方兵马……君上,不能再耽搁了啊!”
话音未落,阵阵喊杀声已清晰传入郡守衙内。
殿下众文武官吏闻声亦是大乱,个个面色惊慌的面面相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混账!”
许由掀翻身前案几,苍老的身躯颤颤巍巍的指着郡衙大门方向,跳着脚的破口大骂道:“姬盛小儿,婢养之奴,安敢欺朕耶……”
最终还是立于殿下左首位的方郡丞,快步上前,登上台阶有条不紊的高呼:“来人,速速护送君上与诸公子出城!”
“来人,速速遣兵马突围,命胡泰领兵驰援郡衙!”
“传令大剑士,郡守衙前御敌!”
“来人,请韩非子!”
一条条命令传达下去,乱做一团的郡守衙内迅速镇定起来。
大批守卫郡守衙的甲士快步冲入殿中,抬起疯魔般仍在跳脚大骂的许由,快步出门去,一众手足无措的文武官吏也亦步亦趋的跟在许由身后,一起出门去。
富丽堂皇的郡守衙内,很快便只剩下方郡丞一人。
他背负着双手,缓缓在空荡荡的郡守衙内踱着步子,皱着眉头暗自想道:‘当真是姬列所部作乱吗?没道理啊……’
郡衙门外,数百身披黑色铁丝软甲,面带青铜面具的昂然大汉,背负一口口人高大剑,沉默的逆着撤往郡守衙后的人潮,行至郡守衙大门外的高台之上,分作两排抱臂而立,宛如一尊尊没有生气的泥木雕塑。
“方,方,方兄!”
不多时,一名儒雅青衫难掩其浑身腱子肉,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在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中依然满脸平和的英伟中年男子,缓步跨入郡守衙内,向方郡丞揖手施礼。
方郡丞见了来人,心神一振,连忙快步迎上去,揖手还礼道:“韩夫子来得正好,郡中有枉顾纲常、逆乱国法、残害百姓之贼做乱,还请夫子助我颍川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