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第二军还是来者,蒙恬和任嚣还有仇……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进击的任嚣
翌日。
淮浦黄巾大营。
披头撒发、络腮胡蓬乱如稻草的任嚣,只穿了一条粗布褐,叉着两条毛绒绒大腿坐在臭烘烘马厩外,单手抓着门板也似的草料铡刀,按在一块都磨出镜面的磨盘鹅暖石上,全神贯注的研磨着。
两条比寻常男子大腿还粗的虬扎臂膀,随着他研磨的动作不断隆起大块大块好似铁水浇筑一般的强劲筋肉!
“捷报……”
欣喜若狂的高呼声飞速由远及近,笔直的向任嚣所在的位置奔来。
任嚣按着铡刀的手微微颤了颤,铡刀刀刃上登时就出了几条细密的裂纹!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移开目光权当未曾看见这几条细密裂痕的继续研磨刀刃。
几息后,传令兵飞奔至任嚣身前,狂喜的单膝跪地高声呼喊道:“启禀大帅,下邳劫营大胜,敌将蒙恬授首,敌军全线崩溃,向彭城方向逃窜!”
任嚣闻言,愣了足足了近十几秒那么长!
回过神来,他按着铡刀豁然而起,激动的失声道:“你说什么?蒙恬死了?可有确凿之证?”
说话间,只听到“铿”的一声,本就已经开裂的铡刀刀刃,竟被他长满陈年老茧的粗粝大手,硬生生的掰下拳头大小的一块!
先前还只是开裂。
这下好了,整口铡刀都废了!
“咕咚!”
传令兵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但还是笃定万分高声道:“回上将军,先前多方核实,蒙恬却已身亡,连首级都被我天军勇士斩下,只可惜被那红衣贼拼死抢了回去……”
听到连蒙恬连首级都已经被自己麾下的将士斩下,任嚣心头登时再无疑虑。
此时此刻,他只想仰天大笑三声!
但他不笑,他紧咬着一口钢牙,忍着!
太不容易了!
真的太不容易了!
为了能算计到蒙恬,他人还徐州时就开始绸缪,问遍了麾下所有出身下邳附近的徐州兵,终于教他找到了一条从东阳县直插下邳的私盐贩子常走的小路……不是在东阳县找到可以直插下邳的小路,而是找到的直插下邳的小路在东阳县。
为了能算计到蒙恬,他已经有近四天不曾合眼,每日都在思忖着,要暴露哪些情报才能将蒙恬的注意力吸引到前方,又该怎么暴露才能看起来不刻意,不会引起蒙恬的警惕。
太难了!
真的是太难了!
打这一仗花的心思,简直比他当初打下整个徐州花的心思还要多!
不过付出总算是有回报!
蒙恬这块碍手碍脚的绊脚石,终于让他一脚踏碎了!
蒙恬都授首了,那眼前挡在他徐州天军面前的八万红衣贼,那还不就是他砧板上的肉,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你汉廷不牛逼吗?
说打我徐州就打我徐州?还只派八万兵马?
你陈胜不牛逼吗?
自封为王,举剑骂天?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会终于落爷手里了罢?
‘都得死!’
任嚣在心头发着狠的咆哮着,触底反弹与攻守易位的巨大喜悦,冲昏了他超负荷运转了四天四夜的头脑,令他浑浊的眼白里都浮起大量的血丝!
“传本帅将令!”
他死死的捏着铡刀,十指指肚都深深的陷进了刀身里便,只有这样,他才能克制住咆哮出声的欲望:“三军进击!”
“淮阴大营西北上,走下相,正面破红衣贼之良成、僮县防线!”
“曲阳大营北上,绕道东海郡,星夜赶往彭城,包抄此八万红衣贼!”
“淮浦大营即刻拔营,与淮阴大营合兵一处!”
“传令各将校,都给本帅睁大了双眼盯死这八万红衣贼,要是因为谁的疏忽走脱了这八万红衣贼,本帅认得他,本帅的铡刀人认不得他!”
形同虎啸般澎湃威严、凶残暴戾的喝声,令传令兵浑身鸡皮疙瘩乱窜,他掩饰不住心头激昂心潮的重重一抱拳,歇斯底里的高声应喝道:“谨遵大帅令!”
话音落下,他起身翻身上马,死命的挥动马鞭抽打平日里珍若惜命的马匹,一边纵马狂奔,一边扯着喉咙歇斯底里的高呼道:“大帅有令,三军进击,围剿红衣贼!”
“大帅有令,三军进击,围剿红衣贼!”
一骑变两骑、两骑变四骑、四骑变八骑,不一会儿,整座曲阳大营便都知道了前线劫营大获全胜、敌将战败授首、三军进击合围的消息!
萎靡的士气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攀升到了顶点,各支兵马连辎重都来不及重新打包收拾,便手忙脚乱的推着甲胄和粮草出营,奔赴下相与淮阴大营的同袍们汇合,唯恐去得迟了,那些可恶的红衣贼都教淮阴大营的同袍们杀干净了,出不了心头这口恶气!
争先恐后的架势,直将一座井然有序的营盘搅成了一团乱麻,到处都是战马的长嘶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聚兵的号角声竟与出营的战鼓声同时响起……
兵荒马乱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支去追击敌人的大胜之军,反倒像是一支溃败成一盘散沙的败亡之军!
这样不“稳健”的局面,原本应该引起一些的注意。
只可惜,他们都被眼前唾手可及的巨大胜利,蒙住了双眼!
士卒们看不到自己散乱,他们只能看到敌军濒死的挣扎,以及即将失而复得的娘们、大屋、热汤与饱食。
领兵的将校们也看不到自己的鲁莽,他们只能看到敌军正在亡命的溃逃,就像是一群煮都煮了却还长出翅膀飞出大锅的鸭子,那可都是白捡的功劳,错过这一回,不知得再等多少年才能再碰上这样的机会!
统兵的任嚣同样看不见的自己的冒进,他只能看到三军用命、士气正佳,只能看到一雪前耻、大仇得报,只能看到扬名立万,再进一步……
就好像同样的一棵树。
在有些人的眼里是花,在有些人的眼里是画。
还有些人的眼里,是座椅板凳、是棺材。
而大多数时候,它都只是干柴。
人们在这棵树上看到的不同景物,其实都只是他的内心。
第三百三十四章 手足兄弟
是日。
司州,洧水河畔。
红衣军第一兵团西路军营寨之内。
陈刀披挂着甲胄,顶着正午时分毒辣的日头快步走进中军帅帐,见帅帐上方李信正伏在司州舆图上研究着什么,当即抱拳道:“末将陈刀,拜见……”
他与李信军职相等、军衔相当,但既然李信为西路军主将、他为副将,那么依照军中的上下级制度,就该他主动给李信见礼。
“陈将军莫要多礼!”
李信听到陈刀的声音,回头笑着一摆手制止了他弯腰,态度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近:“方才特战局有管城方面的情报送到,兹事体大,特邀陈将军过来商议!”
他当然知道陈刀的身份。
但他李信乃是凭本事吃饭的手艺人,又不是逮谁舔谁的舔狗!
换陈守来还差不多……
“管城?”
陈刀听言,也顾不得再多礼,大步走到帅案前审视案头的一摞公文:“情报在何处?”
李信见状,笑吟吟的伸手虚按:“陈将军莫着急,且坐下细说!”
说着,他起身亲手拉过一张马扎,请陈刀落座。
陈刀见状,也只好按捺心头急切,坐到帅案前方。
李信重新回到帅案后方落座,然后才不紧不慢的从案头的公文当中,翻出两张绢布,摊开在帅案上请陈刀过目。
陈刀扯过两张绢布,大致扫视了一眼,便失声道:“十万兵马,城加一丈?”
“很惊讶吧?”
李信笑吟吟的说道:“我刚收到这份情报之时,我也很惊讶,心想他王翦砸这么多人力物力在管城,还拿什么去打咱陈留?”
“不过细下一琢磨,就觉得这事儿其实也不值当惊奇!”
陈刀一时之间没想到那么多,好奇的顺着李信的话往下追问:“为何?”
李信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想啊,去岁巨鹿之战,他王翦是怎么败退的?不就是被太平道那个什么劳子幽州渠帅韩信,一把火烧了后方粮仓,导致军心浮动、阵脚不稳,最终功败垂成的么?”
“去岁才吃了这么大亏,他能不防着咱们再故技重施?”
他拿走两张绢布,指着底下司州舆图上管城的位置:“你仔细瞧瞧管城,北上河内、西入洛邑,南下颍川、东进陈留,且还都是能并排走两架马车的平坦直道,怎么看都是一等一的兵家必争之地,他王翦控制住管城,不但占据了随时可进攻吾汉廷陈留、颍川两地的先手优势,还守住了司州的东南门户,将咱们汉廷的兵马堵在了京畿之外!”
“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王翦此人,当真不孬!”
李信有些佩服的感叹道。
陈刀凝视着舆图上管城的位置,似是无意识的说道:“这么说来,大王去年那笔买卖,做亏了……”
李信听后,无语的收回手、抬起头看着陈刀:“我说刀兄,你我二人也不是第一次并肩作战了,纵然没有兄弟之名,也当有兄弟之实了,似这等挖坑的诛心之言,你就不能少说几句么?我对大王的忠心,那可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再说了,你我所处的位置,也能与大王所处的位置相提并论?去年要是不把管城还给残周,去年咱们就得和残周干起来,哪还会等到今日?”
去年就是他亲自带兵打管城,他能不知道朝廷拿一百万石粮秣和一万头大牲畜换回管城那事儿?
他之所以不提这事儿,就是不想无中生有……
“哈哈哈……”
陈刀大笑一笔带过这次习惯性的试探:“李兄多心了,着实是多心了!我这不是大王平日里太宽仁又不拘小节,一时忘记君臣有别僭越了么?这算哪门子的挖坑?再说了,我就是给我自个儿挖坑,那也不能给你挖坑啊!那咱俩是什么交情啊?挚友亲朋、手足兄弟啊!”
李信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呵”……
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别扯淡了,说正事!”
陈刀扯回两张绢布重新摆好,手指在其中一张绘制着简略城池不放图的绢布上点了点:“依你看,我军该如何对待管城?还像去岁一样,围而不攻?”
他又不瞎,当然看得见管城已经被王翦武装到牙齿了,就他们这两个师,恐怕撞个头破血流,都不一定能蹭破管城的墙皮!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是军人!
他们接到的军令是打进司州,逼迫王翦分兵!
那么,在没有接到其他军令之前,他们就是撞死在管城上,他们也绝不会回头!
“打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