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主将阵亡对于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但他以为,他已经提前将剧本下发到团一级,并将自己的存在传达到连一级,就能顺畅的接替蒙恬成为大军的主心骨。
但他以为,他用新军练兵法和士官培训学院双管齐下组建起来的大军,具备远远强于严重依赖主帅的旧式部队的组织能力和抗压能力。
可是他到底还是严重的低估了“兵败如山倒”的巨大惯性。
陷入恐慌的士卒,根本就不会给他接替大军主心骨的时间,也不会给大军发挥出新军组织力和抗压力的机会!
最终导致他的以为,停留在了他以为的阶段。
这个教训,委实在是太沉重,也太深刻了!
陈胜心头在滴血……
“稍后我自领八十军棍,以正军法!”
“至于你们在这次大撤退中暴露出的种种问题,到此便一笔勾销、不再追究,此役是赏是罚、是升是降,皆视你们后边的表现而定!”
“现在‘诈败’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真正一决胜负之时!”
“尔等务必振奋精神,厉兵秣马、整军备战!”
“我红衣军自成军以来未尝一败,此役也决不会意外!”
“尔等皆是我兵科走出的良将,关起门来我们便是师徒,是以有话我也不藏着掖着,此战我二军不但要胜,还要胜得干脆、胜得漂亮,谁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扯我二军的后腿、给我红衣军脸上抹黑,进了军法处可就别再提你是我陈胜教出来的弟子,我陈胜丢不起这个人!”
陈胜神色肃穆,音调渐渐拔高,磅礴的威压好似潮水般倾泻而出,无形之中似将这座并不宽敞的县衙大堂称高百十丈,将他堪堪七尺高的匀称身形,也渲染得犹如顶天立地的巨人般巍峨、雄壮,一字一句都好似旱天雷般震耳发聩!
堂下众将校不自觉的挺直腰杆,呼吸渐渐变得沉重,双眼中似乎有火光要冒出来。
眼见军心可用,陈胜不再嗦,话锋一转径直问道:“追击我部之敌军,到何处了?”
堂下立在大门边缘的一名五官没有任何特点的朴实校尉应声出列,禀报道:“启禀大王,追击我部之敌军前锋三千兵马,距吕县已不足五十里!”
这名朴实校尉,便是接替陈风的特战局校官。
“三千兵马?”
陈胜嗤笑了一声,眼神中却是冰寒一片,“这些黄巾贼是有多看不起我二军!”
“嘭。”
他双手重重的拍在了案几上,上身前倾,目视着堂下的一众将校,粗暴的低喝道:“吹角聚兵,给我吃掉这三千杂碎!”
堂下众将校听言,眼神深处的火光喷涌而出,想也不想的齐声高呼到:“唯!”
他们只为麾下兵马散落过多这一件事感到羞愧而已!
事实上,若非陈胜一力镇压他们的反击欲望,早在撤退的途中他们就已经调转枪头,吃掉这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吊靴鬼了!
“去吧,我就在此地,等候你们捷报!”
陈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像赶鸭子一样驱赶堂下将校。
堂下众将校见状,暗暗一对视,空气中似有火花飞溅。
‘这一战,我上!’
‘长得丑,想得到挺美……’
陈胜目送着他们勾心斗角、争先恐后的涌出堂外,心头快速复盘了一遍徐州的全局,低低的呢喃道:“打得很好,以后别这么打了……”
他觉得,自己日后用兵还是得稳重一点,别老想着一炮搞个大新闻。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一战定乾坤
“啾……”
清越的鹰鸣回荡在一片无名山谷内。
一身麻衣草鞋、形容农夫的蒙恬站在山谷边缘的山顶上,仰着头目送那头神骏的大雕卷起一阵狂风冲入灿烂的阳光里,一身暗金色的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如同纯金浇筑般炫目!
“这就是大王的坐骑吗?”
他面带震撼之色的问道。
“很雄壮吧?”
站在他身旁的陈风浏览着刚刚才从大毛身上取下来的绢布,头也不回的笑道。
“何止是雄壮啊!”
蒙恬重重的点了点头,心头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打过这头金雕。
“这臭东西可机灵了,认得人、记得路、眼睛还贼尖,只要是它见过的人,给它一个大致方向它就能把信送到,雨雪无阻、从未失手,咱大汉能发展得这么迅猛,多亏了它南来北往的送取公文。”
陈风亦不吝惜自己的称赞。
蒙恬沉吟了几息后,感叹道:“这应当归功于大王勤勉吧,听闻去岁整整一个冬天,大王都不曾停歇,每日乘坐这头神雕穿行于各郡……”
陈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这倒是不假,论勤勉,我见过的人中,无人能出大王之右!”
话说到这里,他就打住了,没有再继续,话锋一转道:“大王的亲笔信,他们已经抵达吕县,并且已经发动了反击!”
“计划有变吗?不到彭城了?”
蒙恬疑问了一句,手头接过来陈风递过来的绢布,一边看,一边自问自答道:“不过也是,再不动手,吸引贼军主力的那六万弟兄,估摸着就要撑不住了!”
陈风闻言,心下大感敬佩。
未看到情报,只通过对大局的把握便精准一语道破问题所在!
这份儿功力,他也只在陈胜身上见到过。
很快,蒙恬便看完了绢布的内容,将绢布交还给陈风:“拟定作战计划吧,越快越好!”
陈风将绢布妥善的收好,摇头道:“我特战局只管提供确切情报,不可参与制定作战计划与指挥大军作战,这是大王明令禁止的!”
蒙恬“呵呵”一笑,和煦的说道:“以你的才能,只掌管一个特战局未免太屈才了,可愿到一线统兵?某愿以一师之长待之,大王那里也可由某去说项。”
陈风笑着拱了拱:“多谢蒙将军盛情,不过私以为一线的指挥作战固然极其重要,但隐秘战线指挥作战同样很重要,就好比此次孤军深入,若没有我特战局密探引路,蒙将军如何能在这么多敌军的包围之中,不惊动敌军直抵敌军心腹之地?”
蒙恬也笑着点了点头。
他话里的潜意思,陈风听懂了。
陈风话里的潜意思,他也听懂了。
“那就今夜子时发起进攻吧!”
蒙恬转身,望向东方天际,在那里,有一座八角形的大营,好似荒古巨兽般静静的匍匐在大地之上:“估摸吕县的战报,今晚也能送入任嚣帐中,他得知吕县有变,必会下令明日一早移寨至下邳,如此今夜便只会留极少士卒执夜……一战定乾坤!”
陈风听着他的述说,转身望向后方,便见山林间身被草木编织的伪装衣帽的一万将士,似已经嗅到了血战的气味,已经在默默的整理兵甲……
……
子时。
顶盔掼甲、马槊顺着山坡放在手边的蒙恬,将目光从漆黑乌光的天穹之上收回来。
‘看来太平道所宣扬之黄天,果真是哄骗愚昧老百姓的!’
他心头不无嘲讽的暗想道:‘黄天若有眼,今夜又怎会月黑风高?’
适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蒙恬一扭头,却是陈风小跑着过来了。
他一把抓起马槊起身,不等陈风开口便率先发问道:“如何了?”
陈风干脆利落的回应道:“敌营外围之游骑暗桩皆已清理干净,抓紧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蒙恬一伸手,立刻便有短兵将战马缰绳送入他掌中,“够了!”
顿了顿,他上下一打量陈风身上整整齐齐的甲胄,笑道:“你留在此地等某家捷报便是了,区区任嚣,不值当你这位特战局局长亲自提刀上阵!”
陈风亦笑道:“小看人了不是?我特战局密探的日常训练科目,可比军中最精锐的斥候还要严苛!”
“说得是!”
蒙恬从善如流的点头:“既然如此,你特战局就更不用上阵了,杀鸡焉用牛刀?”
陈风一急,正要再说话,便被蒙恬一挥手堵了回去:“刀剑在鞘,万事你我叔侄都可商量着来,刀兵一起,某家的话便是军令,陈局长可是欲战场抗命耶?”
陈风哑口无言,只得抱拳领命道:“末将遵命!”
顿了顿后,他再次开口嘱咐道:“万请蒙将军牢记,此战之要务既非破营、也非斩首,而是要捉拿任嚣,只要能将任嚣劫出大营,无论此战打成什么样,皆是大胜,但若是走脱了任嚣,纵使屠尽敌营三万黄巾贼,亦是大败……大王尤其叮嘱,量力活捉任嚣!”
蒙恬听言亦面色肃然的回应道:“某家省的,不过战场兵荒马乱,某家亦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任嚣,某家调拨五百王廷侍卫给陈局长,请陈局长在外围以策万全!”
陈风抱拳领命:“末将必不令蒙将军失望!”
蒙恬颔首,转身倒提马槊翻身上马,低低的咆哮了一声:“出征!”
“出征!”
“出征……”
传令兵口口相传的低喝着,将蒙恬的命令迅速传遍整座山谷,霎时间,无数沉重的脚步从四面八方传来。
最先赶到的,乃是两千王廷侍卫。
不,准确的说,应当是两千个武装到牙齿的铁皮罐头!
内穿锁子甲、外被扎甲,头戴全覆式兜鍪,连面部都有恶鬼面甲相护,只露出一双双仿佛野狼般绿幽幽的眸子在外!
左腰悬四尺阔背大砍刀,右腰悬挂擘张弩,背上交叉两杆黑幽幽的精铁标枪,标枪之外还悬挂着一面小圆盾!
阴云流动之间,一小块皎洁的月光垂落下来,投射在了两千王廷侍卫身上,反射出一片片宛如粼粼波光的森冷金属光芒。
金属冷光并不强烈,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柔和……
但在场的蒙恬、陈风,以及数千二军将士和特战局密探,却都有一种被这片金属冷光闪瞎狗眼的错觉!
那是金银的光芒。
那是鲜血的光芒。
讲道理,他们虽然与这两千王廷侍卫一道走了一路,但他们乃是潜入敌后的孤军,又不曾与敌军开战,自然不曾披甲,任他们想破头,也不想不到这些王廷侍卫背上那一口口大箱子里,装得都是这种重器啊!
蒙恬愣了足足十几息那么久,才满脸不敢相信的扭头看向陈风,想要问问陈风,陈胜是不是和任嚣有什么大仇,不然怎么会派出两千这样的狠角色来欺负任嚣?
然而他看到陈风之后,才无语的发现,陈风竟也是一副痴呆的模样。
得!
看来陈风这个特战局局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王廷侍卫的武装!
在经过一阵漫长的鸦雀无声之后,在场的所有二军将士,心头都服气的赞叹了一句:‘不愧是王廷最强军!’
都是吃这口刀头饭的厮杀汉,如何会不知,这些王廷侍卫那一身儿披挂兵刃虽然看得带劲儿,但搁在他们身上,他们真使不了?
单单是那两层甲胄,估摸着都快接近一百斤了,再加上那一身儿能远能进、能打能扛的好兵刃,直接奔着一百五十斤就去了!
搁在他们身上,连走道儿都费了大劲儿了,更别提作战了!
而看这些王廷侍卫披挂着这么沉重的兵甲,还能灵活自如的放轻脚步,两千人脚步整齐划一如一人的模样,他们显然是能轻松的驾驭这一身儿披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