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的守军们,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偷袭!
然而他们先前有多心安理得。
现在就有多手足无措。
‘我戈呢?’
‘我头盔呢?’
‘我伍长呢?’
‘我上不上啊……’
女墙后走兵的过道,本就狭窄摆不开阵势,这些守军又失去了主将的统一号令,还两眼一抹黑,连是谁人前来偷袭、人数几何都不知道。
一时之间,进的进、退得退,咆哮的咆哮、疾呼的疾呼,不需要他人进攻,自己就已经先乱成一团……
三百矫健的游侠儿,堵住过道两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向前砍杀。
而城门楼子之中,陈余率领数十名游侠儿快速清理完周边护卫城门手脚的短兵之后,一群人围着操纵闸门的绞盘齐齐发力。
在一连串“铿铿铿”的齿轮咬合声中,沉重的包铁闸门徐徐升起!
城门后方,等待陈余升起闸门的张耳,听到闸门开启之声,拔出佩剑望城门一指,奋力高呼道:“诸君,建功立业、就在今朝,随某家冲杀!”
他以年过不惑之躯,亲自提剑冲锋在前,冲入把守城门的数千洛邑禁军之中大砍大杀,三百游侠儿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以他为箭头,奋力往城门洞子冲杀。
大梁有护城河,是以城门之外并无瓮城,唯余一座横跨护城河的吊门!
他们只要冲出去,顺利的放下吊门,就可迎城外的红衣军入城,鼎定大局!
兵荒马乱之中,游侠儿们发挥出浑身解数,砍瓜切菜一般的在穿凿了数千守卫城门的洛邑禁军,顺畅的杀出城门洞子之后,兵锋一转,一部分游侠儿堵住城门洞子,一部分人去抢夺吊门。
若是摆开阵势正面交锋,这些大周禁军纵是再久未经沙场,也断不至于如此不济!
但大晚上的,又是在所有人都笃定必不可能有人攻城的情况下被突然袭击,匆忙之间,这些禁军哪里有机会摆开阵势阻拦这些游侠儿?
不多时,数支响箭,就在一阵阵尖锐而高亢的鸣叫声中,飞跃护城河!
随着这几支响箭飞跃护城河,混乱的战场,都似乎定格了几息!
交战的两方,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手头的动作,望向护城河的对岸。
游侠儿们的眼中,是渴望与期待。
禁军兵卒们眼中,是纳闷与疑惑。
几息之后,一阵急促、沉重却又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自护城河对岸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之中,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
火光,从一点,迅速连成一片,直至化作一片摇曳的星海……
这一刻,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无论是禁军兵卒、还是游侠儿,都只觉头皮发麻、颤栗不止!
不同的是,前者是恐惧,后者是震撼!
排山倒海的整齐脚步声中,陈胜一骑当先,率先跨过护城河。
他跨坐在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上,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眼城门鸦雀无声的千百禁军将士,不疾不徐的拔出腰间纯钧剑往前一指,声音寒冷似冰川:“杀!”
“杀!”
一阵炸雷般的咆哮声自陈胜身后传来,百余骑自陈胜左右两侧奔出,挥动着一口口雪亮的斩马刀,冲入遍地禁军兵卒当中,掀起漫天血雨!
“杀!”
又一阵穿云裂石的喊杀声,自后方摇曳星海之中冲天而起,大梁古老的城墙,都似乎在这一声咆哮之中颤栗!
五千红衣军在咆哮声中加速,好似一股顺着陡峭的山势飞流直下的狂暴山洪,轰入城外追着游侠儿们冲出来的千百禁军兵卒之中,并且在照面的瞬间,就将其碾压成一堆残肢碎尸!
如果说,张耳率三百游侠儿穿凿这数千禁军兵卒封锁线时,就像是高明外科医生手中的手术刀一样,又快又准又狠!
那么,扫过这千百禁军兵卒的五千红衣军将士,就像是老司机方向盘下的泥头车一般,横冲直撞、所向无敌!
被这五千红衣军“耕”过一遍的地方,连具全尸都难找到……这还不是他们有什么非人的癖好,做事只是手劲儿太大了,收不住力而已!
当然,这一战他们也刻意放弃了收束力量,由着自己的性情,尽情的宣泄着自己心底的戾气!
作为陈胜的亲军。
一军的将士们可太清楚自家上将军那“扣扣索索”的尿性了。
世人都只道自家上将军乃是常胜将军,自起兵之日起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至今未尝一败。
但只有他们一军的袍泽弟兄们才知道,那些辉煌的大胜,其实都是自家上将军,自个儿逼自个儿硬生生逼出来的!
因为每一场大战,自家上将军都在拼命的想要将带出来的弟兄们,都全须全尾的囫囵带回去,回回大战,他逼自个儿的那股子架势,都只恨不得一场数十万人级的大兵团大战打下来,自家的袍泽弟兄们都只蹭破了一层油皮才好!
连他们这些大头兵都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战鼓一响,就必然有生有死,只是多或少的问题!
但自家上将军,却从未放弃过这个不理智到滑稽的念头……
虽然他们嘴里头从来不提,但多少个连他们都在呼呼大睡的夜晚,自家上将军却在整宿整宿的苦思冥想,要如何才能让他们这些杀才多活几个,他们心头都是有数儿的!
按照往常的惯例,似这等明显已经失去了战意的敌军,自家上将军绝对会在交战前来一嗓子“弃兵跪地者”不杀,然后在叫弟兄们冲上去,击溃他们,从而达到尽快结束战斗、减小自身伤亡的目的!
而眼前,明明只需要一嗓子就能彻底击溃这些洛邑禁军,自家上将军却是下令让他们杀……这是啥意思,他们能不懂?
把自家上将军这么心软、这么抠搜的人,都给气成了这样,这些洛邑禁军,也是取死有道啊!
说起来,他们一军的杀胚们,以前暗地里还曾研究过,自家上将军为什么回回都喊“弃兵跪地者不杀”,而不是更简单顺口的“降者不杀”。
最终得出结论,唯有弃兵跪地者,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就算是敌军投降后暴起,他们也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捅死反水的敌军,保全自己。
若是单单只说一句“降者不杀”,那双手高举兵刃者可以视作是降、扔下兵刃可以视作降、拿着兵刃伏地也可以视作是降。
兵荒马乱的,谁能细致去分辨每一个降兵的投降姿势?
但那可是你死我活、白刀进红刀子出的战场,任何一个微小的疏忽,就可能会导致一名不该阵亡的袍泽弟兄,阵亡在不该阵亡的时间、不该阵亡的地点……
有些话,真不是上嘴皮儿轻轻巧巧的一碰下嘴皮儿就能完成的事,而是得身体力行、持之以恒的去做!
陈胜做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件都不曾落下。
所以,莫说只是屠杀掉一支来犯之敌军。
纵是屠洛邑,他们亦不会有丝毫手软!
……
王贲在听到西城门方向,也有喊杀声传来之时,他足足愣了有十几息那么久!
心下第一反应,是南城、北城这两头的防线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都让攻城的红衣军都蔓延到西城去了?
但很快,他就将这个念头划掉!
因为南城和北城前脚送回来的战报显示,两头儿的防御虽然压力大了点,但尚在可以支撑的范围之内,且都还留有一定的余力,不可能这么快就出问题。
而且南城与北城出问题,让攻城之军蔓延到西城门,这个理由也委实有点说不过去!
就算是守城的兵马出了问题,难不成攻城的兵马也不知道围三阙一战法的打法吗?
所以,既然敌军出现在了西城门。
那就说明,敌军没有准备按照围三阙一的套路战法和他们打。
陈胜这是准备……
王贲悚然一惊,失声道:“这崽子愣大点心眼?就为了那几句话,真要屠军?”
如果他领悟了国粹的精髓,那么此情此景,他一定会用好几声“卧槽”来表达内心的震撼与凌乱。
但可惜,他早生了两千多年,无缘领悟这么博大精深的国粹,只能火烧火燎的一把从身旁兵器架上抓起佩剑,一剑割破帅帐穹顶,卷起一股狂猛如浪潮的赤红色真气,拖拽着长长的焰尾向西城门掠去。
他命王离指挥大军与红衣军交战,一方面是存了成全老父亲一腔热血报之国朝的念想。
另一方面,也是想教陈胜好好瞧瞧他们父子的本事,方便以后卖……博得陈胜礼遇,也好日后让外人说些“父凭儿媳”贵的闲话!
若是真发展到让陈胜下令屠军的地步,那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陈胜如今可是君王,君王一诺,四海为轻!
到时候,就算他能凭陈骜的脸面,让陈胜收回成命,也必然会折损陈胜的颜面,令其对他们父子不快!
那可就亏大发了!
正在数十骑的簇拥之下缓缓穿过城门洞子入城的陈胜,见到一道火红的光芒朝着自己的方向掠过来,想也不想的一把拔出纯钧剑,卷起一股耀眼的紫色电光,冲天而起。
“铛!”
耀眼的真气光芒之中,两柄长剑相交,发出一声宛若铜钟大吕般的厚重浩瀚之音!
自两柄长剑相交之处荡开的余劲,在刹那间,照亮了整座大梁城!
第三百五十章 大梁定
“先天大武者?”
乍一交手,陈胜便猛地一拧眉头,浑身真气再度暴涨,于相持之下强行将招架住纯钧剑的青铜战剑震退。
而后纯钧剑挽了一个剑花,刹那间上万电光幽幽的尺长剑气凭空浮空而起,直将幽暗的夜空照亮得宛如火树银花的后现代城市夜景!
这时候,他甚至都还未看清对面的先天剑客长啥样!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肆先天大武者的战斗力有多强悍,更清楚一名肆无忌惮的先天武者能对一支尚未组成战阵的军队造成多大的杀伤!
所以,管他长啥样,又是哪家那派的先天大武者呢?
只有死掉的敌方先天武者,才是好的先天武者!
上万道雷霆剑气一出,便将王贲吓了一大跳,他来可是为了表明身份解开误会,而不是为了加深误会!
他慌忙散去一部份耀眼的护体真气,露出一张面方耳阔的虬髯大脸来,高声疾呼:“大侄子且慢……”
陈胜只听到前边的三个字,心下便勃然大怒,手中纯钧剑一振,爆喝道:“老匹夫安敢辱我,受死!”
纯钧剑落下,上万雷霆剑气立时卷成一道凝实的剑气龙剑,盘旋着、呼啸着,奔向王贲!
霸道的攻势,当时就将王贲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是你伯父陈骜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王贲啊”,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也只能发动全身真气,高高扬起手中人高的古拙青铜战剑。
只听到一阵雄浑的金戈铁马之声在虚空中响起,浩瀚而悠远的喊杀声就像是古战场的呜咽!
“百战穿金甲!”
在雷霆剑气扑至面门之极,王贲终于须发喷张的咆哮出身,手中青铜战剑重重斩下!
磅礴的赤色剑气喷涌而出,奔涌之势配合浩瀚而悠远的喊杀声,既像是千百赤色战车汇聚而成的赤色钢铁洪流,又像是接天连地的赤色旌旗海洋!
万众瞩目之下,两股浩荡似江海泛滥的狂暴气劲在半空之中狠狠的撞在一起!
“嘭。”
一声震荡得整座城池都微微颤栗的巨响,一座紫红色的蘑菇云在半空之中绽放,强光在刹那间照亮了整座大梁城!
先天大武者之威,恐怖如斯!
紫红色的余劲呈涟漪状四散,卷起猎猎狂风,摧断三丈将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