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随手挽了一个剑花,仔细感受着剑锋划过空气时的破风感,以及剑身的重心的变化。
结果令他很是满意,剑锋破风流畅,重心始终保持在剑格前三寸处,舞动之时没有那种几欲脱手的坠力感。
这些时日里,他也不是没试过用锐取剑演练七杀剑,但那口剑实在是太过沉重,只适合演练七杀剑中的劈杀、横杀二式,其余的五式,皆有强烈的阻塞感。
远不及这柄八面汉剑来得顺畅。
“好剑、好剑!值这个价钱!”
陈胜欣喜的还剑入鞘,动作精准、行云流水,似练剑已有数月之久。
看得一旁吧嗒水烟筒的陈虎眼角一阵阵抽搐。
“对了,还有一事!”
他忽然想起一事来,收起水烟筒,从怀中取出一枚叠成三角状的黄符,摊在手里:“市面上,又出现了这玩意儿!”
陈胜拧着眉头接过黄符拆开,可不就是他身上佩戴的平安符么?
“哪来的?”
他问道。
陈虎摇头:“还不清楚,这是今早咱去北市自家摊子上吃口面,在赵二婆姨身上瞅见的,问她,她说是前儿个日暮时分有人到她们摊子里兜售的,她也是从食客口中得知,这符很是灵验,就掏钱买了一个……贵倒是不贵,十个大钱。”
猛虎堂与那伙贼道的恩怨,陈家内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其他人并不知这件事。
“以前卖五十钱,现在卖十钱?这伙贼道到底图什么?”
陈胜拧着眉头,“十三叔呢?猛虎堂那么多人,对头摸回自家地盘都不知道吗?干什么吃的?”
语气已是极为不悦!
陈虎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兴许是这伙贼道行事太过隐秘……”
“这不是理由!”
陈胜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辩解:“若是一伙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到了咱的地头行事还能比咱这些地头蛇更隐秘,那我要这猛虎堂有何用?”
作为一个合格的掌舵者,他能容忍底下人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什么酗酒、懒惰、贪钱,甚至于不把他这个掌舵人放在眼里……都没问题、小意思!
但前提是……你得有能力,有让他容忍的资本!
陈虎面色渐渐严肃,点头道:“行,咱回头就去敲打敲打老十三!”
陈胜将手里的黄符交还给陈虎:“这不是小事,咱弄死了那伙贼道那么多人手,这事儿搁您头上,您能就这么算了?”
陈虎颔首道:“咱也知此事不小,否则也不会一发现苗头,便来寻你商量……不过,那伙贼道如今正愁寻不到赵四的踪迹,这个节骨眼儿上咱再跳出去与那伙人对着干,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陈胜听言,脸色终于是好看了些:“您这样想倒也不错,然生死攸关之事,岂可抱有侥幸之心?赵四和咱家的关系,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猛虎堂与咱家的关系,亦是如此!”
“如今咱们占着天时地利人和,不下死手斩尽杀绝,难不成要等到他们起势之后,再找上门来与咱们拼个你死我活吗?”
“再者,还是那句话,做事的关窍不在于做不做,而在于怎么做!如今他们在明,咱们在暗,就不能想个法子借刀杀人吗?”
陈虎疑惑的看他:“借刀杀人?何解?”
陈胜醒悟,大周好像没这个词儿,解释道:“就是想个法子,引诱旁人来替咱们杀人,杀完人,杀人者觉得自己赚了,被杀者也只知是杀人者杀了自己,咱们就清清白白的在一旁看戏,半滴血都不沾身……先前咱们借郡兵围杀那伙贼道,可不就是借刀杀人?”
陈虎后知后觉的思忖了片刻,忽然惊叹道:“世间竟还有这种法子!”
陈胜:“先别扯远了,先让十三叔把人给我找到再说,连人都找不到,说再多也是扯淡……说到赵四叔,他近日可有回信?”
陈虎点头:“有的,两日前他派人送信回来过,言他已在固陵打开局面,手底下已经聚起两三百号喽……”
陈胜负手原地徘徊了两圈,忽然感叹道:“还是缺人啊!”
赵四是把开疆扩土的好刀,但他却不好往死里使。
一者,固陵不比陈县,陈家人可以随时给猛虎堂提供支援,赵四刚刚打开局面,须得再坐镇一段时间才能理顺细枝末节。
再者,陈县的猛虎堂总舵,也还没有建立起持续往外输血的人才培养机制,找不到可以替代赵四的人。
三者,将赵四调去固陵也就罢了,事出有因,但如今他前脚才在固陵打开局面,又令他舍了固陵的基业去其他县打打杀杀,吃相未免难看了点。
“代我给赵四叔送个口讯过去,令他打开局面之后,抓紧时间按照猛虎堂的架子,建立堂口,整训人手……名字,就叫山河堂!”
“若是有困难,及时回报,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
陈胜道。
陈虎点头道:“咱稍后便去办。”
顿了顿,陈胜抬眼看向陈虎:“二伯,咱家到底还有多少叔伯在外为暗桩?如今您总该告诉侄儿了吧?”
陈虎警惕的看着他:“没多少了,你问这个作甚?”
陈胜道:“您看,就眼下这个世道,咱家短时间内应当是没办法再走货了,再任由这些叔伯在外风吹日晒可不就是凭白受苦了么?不如啊,全召回来,弄进猛虎堂熟悉熟悉事务之后,就像赵四叔一样,一人带点人去各县建立分堂。”
他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您看,这样一来,往大了说,那是给咱家积蓄实力,布局全郡,纵使以后咱家还要走货,这些叔伯个个手下管着几百号人,再要帮衬咱家商队那也比现在容易吧?”
“往小了说,诸位叔伯带着人下去,吃香的喝辣的,每月还有大把的银钱进项,日子怎么着也比他们如今在各地乔装羊倌、贩夫走卒、佃农,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来得舒坦吧?”
陈虎听后,第一反应就是:这崽子说得好有道理,为什么以前咱们没想到?
但旋即他就又警惕起来,暗道自己好像越来越经不住这小王八羔子忽悠了……
当下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陈胜连忙喊住他:“二伯,您别急着走啊,有事儿好商量啊!”
陈虎不但没停,还越走越快,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别跟我商量,你爹月底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你自个儿找他商量去!”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陈胜尴尬的挠了挠头皮,暗道这老家伙越来越不好忽悠了啊!
第四十章 人丁走失
暮色渐浓。
梨树下,陈胜按剑默立,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烁着各种挥剑路线。
忽而,夜风吹过,一片树叶飘然落下。
陈胜猛地一抬眼,刹那间长剑出鞘,一剑抹向飘落的树叶。
尖锐的破空声中,剑光一闪而逝。
陈胜维持着单手持剑的姿势静力,目光一垂,却见完整的梨树叶飘飘荡荡的落地。
又斩空了……
他的眼角抽了抽,旋即就装作无事发生的缓缓收剑,恢复按剑而立的姿态。
这便是脑子说:我学会了。
手却在说:我学废了……
剑长三尺三。
能杀人的,却只有剑前三寸!
是以,剑术其实是一门精准的学科。
看似毫厘之差,在实战中却有可能是生死之别!
系统交给他的,是这门学科的各项知识。
他能拿来就用。
但要想用得恰到好处,却还需要身体的配合!
最起码……你的手速得能跟得上眼力吧?
这就和他最初练习杀生拳时,明明系统都已经将杀生拳的关隘掰开了、揉碎了交给他,他却还不得不回过头夯实桩功一样!
“嘭嘭。”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陈胜的静默,他抬眼望向大门处,问道:“是十三叔来了吗?”
自从昨日通过陈虎将追查那伙贼道下落的任务交代给陈丘之后,他就一直在等着陈丘来给他个交代。
但陈家的大门,却迟迟无人来敲响……
这使他知道,那伙贼道行事,的确比他预料中的还要隐秘!
门房放下门闩,拉开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便直接侧开身子请来人进门来……陈家商队的人来陈家,基本上都有这个待遇。
但进门来的,却不是陈丘,而是三个打着火把的人影。
陈胜定睛一看,连忙迎上去:“九爷、九奶奶,十二娘,快来坐。”
“大郎!”
领头的陈九爷却是连客套都没顾得上与他客套,便焦急的问道:“咱家狗娃在你这儿吗?”
“小九?”
陈胜摇头:“晌午过后他们几个就全溜了……咋的,他现在还没回家吗?”
陈九爷急得直拍大腿,哀声道:“可不是咋的,往常他早就该回家消夜了!”
陈胜伸手扶住他,温言道:“您别着急,他那么大个人,走不丢……小八小十,王小三、刘小二、赵小四他们几个家您去看过吗?他们几个常在一起玩耍,应该知道小九在哪儿才是!”
这几个少年,是每日来他院中的少年中最幼的几个,都在十一二岁左右,平日里与其他兄长也玩不到一块儿,上山下河都他们几个一堆儿。
“去了!”
陈九爷一听自家孙儿未在陈家,急得说话都带上了哭腔,“他们说下午一起去了长安坊那边玩耍,回来时便未见狗娃,只当他早就还家了……这短寿的,莫不是遭了人牙子吧!”
“长安坊?”
陈胜心头念叨了一句,顿时也有些担忧,但面上还是镇静的说:“瞧您说的,哪个人牙子这么不怕死,敢动咱家的男丁?你别着急,孙儿这就召集家中的叔伯们,一起去长安坊那边寻一寻!”
长安坊就在行商陈家所在的长宁坊隔壁,与长乐坊同属北城三坊之一。
但不同的是,长宁坊因为行商陈家三百多户都在这里扎根,治安情况相对较好,住户也大都是日子过得去的家庭,邻里相处比较和睦。
而长安坊的情况则相对复杂,那里有钱人家多,比陈家还大的三进院都为数不少;没钱的人家也多,许多穷得连釜都支不起的人家,随便在空地上拉上一个窝棚当房,架上几片青瓦当锅,就当是安家了。
至于长乐坊……则是陈县内有名的流莺之地,陈县最大的窑子极乐园,就在长乐坊。
若是陈小九真是在长安坊走丢的,说不得还真是遭了人牙子的毒手!
那里穷人家多,丢了孩子既无钱报官,也无力寻找,哭天抢地一番,也就认命了……
但仔细想来也有些不对,长安坊乱是乱,但陈家儿郎经常成群结队的过去玩耍,从来就没有走丢过人丁……曾经也有那不长眼,绑了陈家儿郎,但他们,都死绝了!
仓促之间,陈胜也来不及细想,将已然双膝发软的陈九爷交给十二娘后,就转身匆匆走进厅堂中。
伙房中正在给陈胜烧洗澡水的赵清听到院里的动静追出来,就见陈胜拎着铜锣从厅堂出来,慌忙问道:“大郎,出了什么事?”
陈胜:“小九走丢了,我出去找找,大姐你自己歇下吧,不用等我!”
赵清听言,接下腰间的围裙就道:“妾身与你一道去……”
陈胜连忙拦住他:“大姐,你就别去了,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外出不安全,你踏实在家歇着,家里边还有这么多老爷们呢!”
说着,他拎着铜锣走到院中,用力的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