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数百同样浑身鲜血淋漓的剽悍骑兵,以拳叩击胸膛,狂热的跪倒在自己面前。
远处,无数如狼似虎的友军骑兵狞笑着将一个个敌军按到在地砍下头颅,还有无数孩童排着队站在一架马车的车轮前等候最后的判决。
人头堆积如山、鲜血汇聚成河,尸骸覆盖绿茵草场,天地失色。
敌军的哀嚎声、妇孺的嚎啕声,利刃切割血肉声,此起彼未伏。
好一副人间炼狱图!
陈胜无声无息的松开了死人头,又一次迟疑了。
纵然明知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大型角色扮演游戏。
并没有人死。
他也未作恶。
但浸润进骨子里、融入灵魂深处的道德底线,仍然再一次占据高地。
他在心头低低的呢喃道:‘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然而还未等他的道德对他进行谴责,眼前的画面一转,他已经又一次出现在了两军交战的大军之前。
又长又阔的华丽镶金大剑依然在手,只是身上只能勉强护住胸口的炮灰皮甲,已经变成了能护住整个躯干的铁甲,左右也出现了大批跟随他的剽悍骑兵!
‘哟,竟然还带存档的吗?’
他惊异的心道了一声,下一秒,浩瀚的喊杀声便再一次放出了还未回到笼子中的猛兽,他再一次提起大剑,咆哮一声,领军杀出。
道德骂骂咧咧的被挤下王座,和下方坐冷板凳的理智排排坐,理智呼喊着,试图告诉王座上那头上窜下跳的猛兽:‘你清醒一点儿,你就没发现自己很不对劲吗?’
但红了眼的猛兽,又哪里听得进理智的呼喊?
反正这一切都是假的!
让我折腾折腾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我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接着奏乐、接着舞!
……
征伐,永无止境!
陈胜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道德君开口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他的剑越来越锋利,这个游戏中明明没有武功的设定,他却硬生生的打出了武功的效果,就好像挡在他面前的每一个敌人,都只是一堆血肉外加骨骼凝聚而成的物体,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瞬间判断出从哪个角度出剑更快,从哪个角度下剑能避开骨骼。
他麾下的铁骑也越来越多,就像是吹气球一眼,从五百、到一千,再到三千、一万,五万、十万,每次领军过境,都像是江河泛滥,浩浩荡荡的覆盖数十里草场。
而他所面对的敌人也越来越强大,从最开全民皆兵的小部落,渐渐兵种齐全的大部落,再到拥有城池的寒冷国度……
但没有人能挡住他的兵锋!
哪怕是拥有厚实城墙的巍峨城堡,也被他残忍的屠杀万千俘虏,硬生生填平城墙,挥军攻入其中!
屠城灭国,也不再是被裹挟的结果。
而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顺理成章的……本能!
在这种本能的驱使下。
杀机已经不在需要热血与愤怒作为燃料与催化剂!
而是渐渐固化成了常态……
生命在他的眼中,也渐渐失去了它本身所具有的鲜活璀璨颜色。
而渐渐变成了草芥。
农夫除草的时候,会为镰刀锄头下死去的野草而动容吗?
当然不会!
他只会想着手脚麻利些,快些锄完这亩地,早些回去歇息。
连触动都没有,自然更加不会因为这些草芥而道德谴责自己。
从初时仅仅只是提着血淋淋的战刀看到惊慌的老弱妇孺都会迟疑。
到后来……
他眼睁睁一城拥有数十万百姓的繁华城池,在他麾下大军的屠刀之下一点点变成一片尸骸堆积如山的腥臭死寂之地,他的心中都再不会出现半分涟漪。
平静得就像是一堵只刮了大白的墙面。
除了空白,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看不见!
他已经忘记了时间。
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更忘记了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游戏。
似乎他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一切生命凋零。
直至一个身披黄金战甲,高坐在巍峨王座上的伟岸男子,出现在他的眼前,笑吟吟的对着他说:“听说,你不会笑是吗?”
陈胜愣愣的仰视这个伟岸的男子。
看着他身上在阳光下金光闪耀的黄金战甲!
看着他身上那股子似乎天地都在他身前俯首的浩瀚威严!
看着他嘴角的轻蔑笑意……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愤怒!
这股愤怒是那样的陌生,却又那样的真切。
虽然连他其实都不明白,这种情绪叫做愤怒。
更不知道,这股愤怒从何而来……
但这一刻,这股愤怒就像是狂风骇浪一样,搅乱了他平静如白墙的心湖。
他埋头苦思冥许久,突然抬起头来,脸上也露出了与白马上那个伟岸男子一模一样的轻蔑笑容:“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这样的看着我?”
他慢慢拔出斑驳的战剑,一步跨出,风起……
无数身披厚重铠甲的甲士奔涌而处,咆哮着冲向他!
然而还未等他们靠近陈胜身周三尺之内,便连人带兵甲无声无息的变成了一堆碎片。
切口光滑入境,一滴鲜血都不曾流出。
但这并没有吓住周遭的成千上万甲士。
就像是陈胜以前指挥着他们,屠杀一座又一座城池、一个又一个国度那样,前赴后继的奔涌上来。
每一个人都在愤怒的咆哮。
呵斥他“狂妄”、“混账”!
命令他“退下”、“跪下”!
陈胜依然在笑,笑意从眼眸深处涌出,就像是春风唤醒大地那样,将冰封的理智老哥与道德君都解封!
只是经过了漫长的冰封之后,理智老哥与道德君都变了形状,寒气,已经渗入了他们的骨髓之中……
他什么都记起来。
记起了自己是谁,记起了自己的初衷,记起了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假的大型角色扮演游戏。
而先前他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都化作了养料,托起他的领悟,攀登剑道的悬崖峭壁……
陈胜一步一步登上巍峨的王座,萦绕在他周遭的微风,渐渐变成了狂风!
三尺禁区,也渐渐扩张了百丈禁区!
所有闯入禁区之内的甲士,都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除了王座之上的那道金光闪闪的伟岸身影!
他也依然在笑,笑容之中,还多出了些许满意的意味。
陈胜走到他的身前,高高扬起斑驳的战剑。
伟岸身影看着他,笃定的说道:“我的意志将抵达终点,而你,将加冕为王!”
“怎么可能……”
陈胜轻笑了一声,战剑落下、斗大的头颅飞起,“我命由我,不由天!”
霎时间,天地破碎……
阴郁的天光垂落下来,入眼是千里花白……
陈胜抬起头,望着天空中厚如棉被的低矮铅云,缓缓起身。
下一秒,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长达数十丈的雷霆剑气,冲天而起,直入青冥。
“嘭。”
十余息后,天际之上突然炸开一声好似滚雷般的闷响,又厚又密的铅云中心出现了圆润的大洞,就像是被天狗啃了一口气。
明净阳光,从这个大洞之中垂落下来下来,仿佛一柄接天连地的金色巨剑,竖立在天地之间!
第三百六十九章 驭虎
晏清殿朝会。
汉廷文武群臣分左右两班垂手而立,等候已久。
文官以右相韩非为首,次席李斯,再次公孙白、范增,以及王廷个司主官二十余人。
武将因红衣军团蒙恬诸将分驻四方,以上将军李信为首,次席李仲,再次陈风,以及赵山、张耳、钟离等十数名将官。
“大王到!”
谒者抑扬顿挫的呼喊声中,头戴五彩珠玉九旒冠、身披玄底迤地山河衮服的陈胜,面无表情的一脚踏入大殿。
霎时间,一股森冷似无形中有千军万马奔涌的磅礴威压汹涌而入,文武群臣中胆大包天如李信,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群臣偏过身,面向陈胜捏掌一揖到底:“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头也不回的大步往殿上走,声音铿锵有力的说道:“起来吧!”
群臣保持着作揖的姿势,随着陈胜的脚步移动身躯,直至陈胜登上王座之后,才纷纷起身。
坐定之后,陈胜便见案几正中周周正正摆放着一卷文书,卷头上写着“抗寒抢灾疏”。
陈胜只是扫视了一眼,便合上了双眼,淡淡的开口道:“李公。”
李斯出列,毕恭毕敬的揖手道:“老臣在。”
陈胜:“说说你左相府拿出的抗寒抢灾章程。”
李斯偷偷抬起眼看了一眼上方的陈胜,心头暗道了一句‘大王今儿是不是不太高兴啊?’,表面上越发恭敬的回道:“启奏大王,老臣昨夜与诸位大人彻夜商议,一致认定,论抗寒抢灾再无任何策略能比大王建造火炕、集中越冬之策,更行之有效……请大王恕老臣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