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战,只怕连营中这十数万巨鹿太平道最后的家底儿,都得赔进去。
连带千难万难才打出来连纵四州、踞北望南的大好局面,也将毁于一旦……
韩信心下惊叹,汉王不愧是汉王,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他二人苦心孤诣的指挥三十万天军将士鏖战并州近一载,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局面,汉王仅用十五万兵,两个月不到就给他们打回了原形。
与这样的人同处一世,何其悲哀!
张良满头大汗,面色阴晴不定的挣扎许久,终究闭起双眼,轻声道:“韩帅若心怯,不妨带数十骑从北门遁出……”
这是韩信自奉令入巨鹿黄巾大营任行军司马以来,他第一次称呼韩信为“韩帅”。
韩信一挑眉,半是不解半是愤怒的低喝道:“将军此言何意!”
他虽自视甚高、不甘久居人下,但当下他还真没有脱离太平道以自立的心。
一来,他的战功还未超越老上级任嚣,心气没未到达巅峰。
二来,他的本钱还不足以支撑他割据一方、并肩群雄……
“朕了解汉王。”
张良轻叹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他既亲自来了,不破吾天军大营,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天军大势已去,纵太公再生,亦无回天之能,既左右都唯是败亡,朕愿与二三子同赴九幽,再举黄天大旗!”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想当初,朕随大贤良师周游九州、悬壶以传道,见姬周横征暴敛、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便下定决心推翻姬周、再造山河,还九州朗朗乾坤,兢业十载,吾道兴盛过、也衰败过,而今再回首,吾等却早已与昔年深恶痛绝之姬周同类,今日遭此劫难,或也是天数使然……”
韩信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厮还扯这些闲篇作甚,当下怒声低喝道:“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既是不敌,避其锋芒相机再战便是,何苦自怨自艾,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
张良偏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目光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居高临下的欣赏之意,只是欣赏之意中,还夹杂着丝丝怜悯:“你啊,往后若踏踏实实做你的统兵大将,或可保你一世衣食无忧、子孙绵延昌盛,若敢有丝毫不臣之心,必将死于非命、祸及子孙!”
韩信愣了愣,不明就里的还欲再言,张良已经决绝的拔出佩剑,一剑斩击在身前的凭栏上,怒声爆喝道:“传朕将令,大开辕门,三军出击、与敌决一死战!”
韩信见事不可违,心下哀叹了一句“愚不可及”,恭恭敬敬的整理衣冠,捏手作揖道:“请天公将军多保重,末将即刻回转并州,整顿兵马,再战汉军!”
说完,他便干脆利落的退下将台,连行装都不收拾,直接招来短兵上马往大营北门奔去。
张良目送韩信一行数十骑消失在夜幕之中,薄薄的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少倾,黄巾大营辕门大开,十五万黄巾军宛如潮水般奔出大营,列阵营地。
适时,陈胜所率四万虎贲军将士与五千龙骧师骑兵,驱赶数万黄巾溃兵赶到!
数万黄巾溃兵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了己方军阵之中。
张良早有准备,指挥军阵让开兵道,接纳溃兵入营的同时,也避开溃兵对己方军阵的冲击。
然而陈胜与李信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张良整顿溃兵?
二人一东一西齐齐出兵,狠狠的撞在了张良的本阵之上,一众逃之不及的溃兵,当场就冲击得张良本阵稳不住阵脚,内里产生了一乱窜的骚乱!
鏖战!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再没有任何取巧的途径!
唯有硬碰硬的厮杀!
谁能击溃敌军的军阵,谁就能获取此战的胜利。
汉军若胜,则冀州太平道将再不复存在。
巨鹿黄巾军若胜,则他们还有整顿兵马,再决胜负的机会!
战至酣处,陈胜催动人皇气,凝聚出高达三十多丈的高颂玄黄汉王战旗,昭示全体虎贲军将士,他陈胜在军中、他陈胜在冲锋!
李信部的十万虎贲军将士,虽早已得知陈胜亲至,但此刻亲眼见到伫立于战场中心的玄黄战旗,仍是士气大振,齐齐高呼着万胜,悍不畏死的冲向敌阵!
而张良在见到了玄黄战旗之后,亦是毫不客气的令军中诸多太平道大贤,起坛做法,招来狂风骤雨、雷霆刀剑,不要钱一般的往大军兵潮当中倾泻!
“剑来!”
陈胜目呲欲裂,大喝一声,张开剑域于战场之上凝聚万千兵煞剑气。
而后一跃而起,泰阿剑向着黄巾军阵后华光大作的数座法坛一指,万千血光潋滟的乌黑兵煞剑气便好似大河之水天上来一般,从天空中笔直的倾泻而下。
“米粒之珠,也放华光!”
一道平淡的清朗男子声在间不容发之间响彻战场,一道身披皂黄色羽衣、跣足散发的纤长身影冲天而起,刹那间,一座万千杏黄阵旗显现,构筑成一道仿佛海碗倒扣般的巨大土黄色防御法阵,将数座法坛笼罩其中。
兵煞剑气倾泻防御法阵之上,虽然在防御法阵上撞击出密密麻麻的涟漪,偌大的防御法阵却巍然不动,无有一道剑气能破开防御法阵,落入下方的法坛之中。
“大贤良师佑吾,刀枪不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诛尽汉贼,还我乾坤……”
原本被虎贲军打得节节败退的十数万黄巾大军,在见到了这道人影之后亦是士气暴增,不但稳住了阵脚,甚至还隐隐有反攻之势!
陈胜眼神凶厉的眺望着那道身形纤长、面泛玉光、清须垂胸的清俊中年人,心下没有半分意外。
‘真是服了你们这群老六,一道关键时候就拉胯……’
他心下吐槽了一句庄老夫子他们的不负责任,手底下的动作却是没有半分停顿:“区区外道,也敢豪言‘米粒之珠’?”
他高高的举起泰阿剑,顶天立地的的玄黄君王虚影再一次在他身后浮现,君王虚影睁开睥睨四方的森冷眸子,俯视那一座浩大的防御法阵。
对付这样的邪魔外道力量,武道真元远不及人皇气好使。
至于何为邪魔外道……
所有与人道为敌的道途,皆为邪魔!
所有人道之外的道途,皆为外道!
论霸道,人道或许才是天底下最霸道的道途……没有之一!
说得再简单一点。
人皇斥之为邪魔,不是邪魔也是邪魔!
人皇斥之为外道,不是外道也是外道!
陈胜虽还不是人皇。
但他是身具人皇气的人王!
人皇不出,他有资格代行人皇之权。
更何况道门的力量为外道,并非是陈胜所定,而是由来已久、深入人心。
比如早先的九州大阵,都会镇压道门的力量,若非是九州大阵崩溃,太平道哪能起势……
那厢的张平,眼见陈胜动用人皇气,毫不畏惧的挥动法剑,招来一尊头裹黄巾、顶盔掼甲、手持大刀,同样顶天立地的黄巾力士。
“万胜!”
陈胜见状,高呼一声,挥剑遥遥斩下:“杀!”
战场之上的十三四万虎贲军将士听到陈胜的高呼声,本能的扯着喉咙声嘶力竭的高呼道:“万胜!”
呼声一起,纤毫毕现的君王虚影,光芒大作,威势再增三分!
那厢的张平心知陈胜耍了手段以大军士气为增幅人皇气,可陈胜的劈出的剑已与人皇气君王轰出的拳头凝为一体,再想放制已经来不及,只能怒喝一声:“击!”
黄巾力士挥刀迎向君王虚影。
刀拳相加。
大刀连带挥刀的黄巾力士,瞬间破碎!
恐怖的拳头去势不绝的轰向防御法阵。
下一秒,一条放大了千百倍的拐杖从天而降,向着君王虚影击去。
但就在这条拐杖出现的下一秒,一节仿佛三桅大船般的鱼尾凭空出现,好似拍打水花般的一尾巴甩在了拐杖之上。
未闻轰鸣,拐杖与鱼尾一同消散。
恐怖的拳头顺利的落在了华光大作的防御法阵之上。
只听到“嘭”的一声震耳欲聋闷响,大地震颤!
众目葵葵之下,仿佛琉璃般晶莹剔透的防御法阵之上,蔓延出千百道细密的裂痕。
“嘭。”
又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防御法阵破碎,凌空虚立的张平吐出一大口金血,后退了几步。
还未等防御法阵的余光消散,就见到乌光一闪,一道人影出现在张平身前,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下一秒,剑气风暴再现,宛如瀑布冲击泥潭般浩浩荡荡、源源不绝的倾泻而下,弹指间便将下方还闪烁着微光的数座法坛尽数淹没。
黄巾大军之中指挥作战的张良见状,面色霎时间的煞白一片,张口欲呼,却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身躯一歪,跌落马背。
“将军!”
一众短兵大惊,慌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其扶起来。
张良站稳身躯,强忍心中悲痛,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全军出击、杀尽汉贼!”
然而亲眼目睹大贤良师败亡的十数万巨鹿黄巾军,士气大跌,好不容易稳住的阵脚,再次浮动。
而虎贲军一方,却是士气再度暴增。
指挥大军的李信见状,毫不犹豫的提起大枪,奔出本阵:“擂鼓、三军进击!”
“万胜、万胜、万胜!”
虎贲军整齐而亢奋的战吼声,一举彻底压下了黄巾军“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高呼声。
北方,惊惶如丧家之犬一口气奔逃十余里的韩信,勒住战马,回望南方一浪高过一浪的汉军战吼,惊怒交加的一拍大腿,悲愤道:“匹夫之勇、不足与谋,天军自此势尽矣!”
他很清楚,此战过后,巨鹿太平道本部将不复存在!
巨鹿本部一失,青州宋义必将倒向大汉,他纵占据幽、并两地,独木又能支撑多久?
而届时大汉将坐拥九州半壁江山,钱粮富足、兵多将广,普天之下,还有谁人还能与之争锋?
第四百三十五章 永垂不朽
巨鹿黄巾军不愧是太平道本部的精锐之军。
十数万黄巾兵将在士气雪崩之后,竟未直接崩盘,而是仍顽强与十三四万虎贲军将士血战大半个时辰之后,才终于全线崩溃。
拧成一股绳的军阵崩散,化作乌泱泱的人海,漫山遍野的向着四面八方奔逃。
十数万虎贲军将士,也随之兵分四路。
陈胜统辖从邯丹风尘仆仆赶到巨鹿的虎贲军将士们,留守巨鹿本阵。
李信、陈刀、灌婴兵分三路、三面出击,如同牧羊犬圈羊一样,将漫山遍野奔逃的十数万巨鹿黄巾兵卒,圈起来屠杀!
夜空下听不到逼降的呼喝声。
只有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
以及笼罩在喊杀声之下的零星哀嚎声……
陈胜面无表情的拄着泰阿剑站在喊杀声的中心,置若罔闻!
他有很多招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