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以前他们是东道主,汉军是来者。
而这回他若能重回华北平原,那么汉军是东道主,他才是来者!
东道主与过客的玩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何为是以恒山郡为突破口?
并州南方不但有二十四万由原本的姬周禁军整编而成的大汉平西军团,还有由蒙恬指挥的十五万红衣军,不从只有十五万虎贲军的恒山走,难道南下一头撞死在四十万大军的包围里吗?
他韩信像是那种自投罗网的蠢货吗?
是以,他根本就不乎汉王领兵北上,到底是去招降项羽,还是去攻打项羽,只要恒山虎贲军分兵,就符合他的利益!
他也不必等到汉王与项羽之间尘埃落定之后再谋而后动,反正无论汉王领军北上到底是去招降,还是去攻打项羽,他挥师东进攻打恒山虎贲军,都是在项羽反抗汉王的勇气!
至于最坏的那个结果,汉王抢在他攻下恒山虎贲军之前招降幽州项羽,将虎贲军与项羽军合兵一处,攻打他韩信……除了浪费一批粮草与死伤一批兵卒,大局也并不会变得更坏不是吗?反正无论项羽倒不倒向汉军,他与汉军正面作战,都没有任何赢的机会!
‘优势在我,有进无退!’
数十名传令兵纵马远去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包围帅帐,精神越发亢奋的韩信,瞪着双眼,赤红的双目仿佛两道火光。
……
幽州涿县,高挂斩妖军大旗的项羽军营寨中军帅帐之内。
披头散发的项羽,穿着一件宽大的华丽锦袍高坐在帅帐,筋肉虬扎的双臂,徒手分解着一头百十斤重的水煮全羊,将大块大块的白肉送到嘴边撕咬!
他吃得很豪气,但却一点都不显得狼藉,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就像是铡刀一样,筋头巴脑的羊肉一入口就被绞成了粉碎,迅速卷入腹中,百十斤的全羊此刻大半都已经变成了白骨,他撕扯的动作却还没有半分迟钝,就好像他的肚子里装着一个无底洞,多少食物都填不满一样……
帐帘掀开,一员披挂甲胄,面如重枣、美髯及胸的中年将领,摩挲着一卷竹简缓步走入帐中。
项羽抬眼看了来人一眼,笑道:“叔父,用过膳了么?可要一起食些?”
中年将领,正是项梁。
项羽能吞并燕王府与韩信的兵马,带着三千项家子弟兵北上的项梁,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项梁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他面前那只水煮全羊,微微摇头道:“羽儿先看看这个。”
他将手里的竹简递给项羽。
项羽看了一眼竹简上火红的雉尾,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爽朗的笑道:“可是侄儿那位陈家世兄,终于来了?”
项梁笑不出来,他将竹简放到食案边上,面沉很是阴郁的颔首道:“带着大汉龙骧师。”
“龙骧师?”
项羽思索着吃下一大块羊排后,才恍然大悟道:“那支骑兵师啊……看来咱这位陈家世兄,是想和侄儿和谈啊!”
项梁猛地皱起眉头,加重了语气沉声道:“羽儿莫要大意,那可是汉王!”
项羽轻笑道:“侄儿全力以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大意?”
“也罢!”
他扔了手里光溜溜的羊骨,抓起汗巾擦拭着双手的油渍起身道:“贵客登门,总得大开中门相迎!”
项梁见他欲往外走,连忙问道:“羽儿准备如何应对?”
项羽想了想,漫不经心的说:“打也可以打、谈也可以谈,是打是谈,就看咱那位陈家世兄如何对咱!”
项梁听言,心下既感骤然一松,又感怅然所示,微微点头道:“羽儿既有定计,为叔便不再多言了……唯有一条,无论是战是谈,皆不可恶了你那位陈家世兄!”
第四百五十一章 收项羽
陈胜提五千龙骧骑兵,轻骑入幽州。
项羽率幽州军旧部、项氏子弟兵五千卒,于涿县以南拒马河河畔列阵相迎。
两军相接,二人齐齐按下前行的大军,隔江相对。
在经过了一段极其短暂的对峙之后,陈胜率先出阵,单人独骑驱策战马,徐徐走向河流上唯一的狭窄桥梁。
河对面的项羽军见状一阵阵的骚动。
不多时,一名披挂银白甲胄、络腮胡蓬乱似钢针的魁梧大将,到提着一杆乌沉沉的丈八战戟,纵马自军阵中奔出。
陈胜五六年未曾见过项羽,这厮的体格越发变态了身高近九尺,一身如同雕塑般夸张的腱子肉更是时刻给人一种他只要动作稍大些,随时都有可能撑爆甲胄的错觉,那拽着战马缰绳的左手小臂,都比女子大腿还粗!
这等魁梧到变态的人,骑跨在一匹体格同样要比等闲战马高出一个头的雄壮乌骓马上,行走之间,就如同战场上移动的箭楼!
等闲兵将在战场上遇到他,只怕连对他发起进攻都将耗尽毕生的勇气!
二人缓缓接近,陈胜在端详项羽,项羽同样在打量陈胜这位阔别多年的世兄。
在他的眼中,陈胜的体形与外貌变化并不大。
虽说长高了些、长壮了些、肤色变白了些、面容更英俊了些……
但相较于他这种就跟又长了半个人似的巨大变化,陈胜这点变化简直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若单以体形论英雄,当年他看陈胜如看弱鸡,如今他再看陈胜依然如看弱鸡!
但陈胜身上最变化最大的,明显不是他的外貌与体格,而是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沉凝如山岳、磅礴似汪洋的强大气场,他在这股浓烈得宛如实质的君王气场烘托之下,明明是独自一人而来,给总给人一种仿佛有千军万马相随的窒息感!
鲁莽无畏如项羽,在直视陈胜之时,目光都总是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哪怕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下暗怒的梗着脖子强迫自己与陈胜对视,心头仍忐忑得像打鼓!
陈胜有这样的君王气场做气氛组,时时刻刻、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烘托他伟岸的身姿,哪里还需要比块头和肌肉?
项羽垂下了眼睑避开陈胜的目光,心头第一次嫌弃自己这一身往日里引以为豪的强壮筋肉,令他看起来像个莽夫……
二人同时走上桥梁,面对面打马相迎,相距不足三丈之时,齐齐勒马。
“世弟,一别经年,今日为兄特赴世弟共饮大妖头颅胜酒之约!”
陈胜主动开口,声音似是很正经,又似带着丝丝调侃的笑意。
项羽眼角抽了抽,心头既感猛松一口气,又有种莫名的羞耻感,不由自主的微微垂下头颅,抱拳道:“弟当年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教世兄见笑了!”
“世弟过谦了!”
陈胜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郑重道:“时局糜烂至斯,世弟仍卫戍北疆多年、血战犬戎百十,其心之恒、其志之坚,兄时常自感不如世弟多矣……在兄眼中,九州可称豪雄之辈多如过江之鲫,但可称英雄者绝不超过一掌之数,世弟居其一!”
这是他的真心话。
旁的枭雄人杰,是没有做王侯的资本,却死皮赖脸的硬要往王侯之位上凑。
而项羽却是有做王侯的资本,却甘之如饴的卫戍北疆多年,若非燕王府实在脑瘫,想用大汉输送给幽州军的粮草卡幽州军的脖子,他说不定现在都还在长城上喝西北风……
这或许就是经历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
论勇武,这个时空的项羽,绝不比陈胜记忆中的那位西楚霸王逊色多少。
那位西楚霸王,二十多岁才起兵抗秦。
而这个时空的项羽,却是十四岁就北上从军,十五岁的时候就敢抱着涌上长城的犬戎人往下跳。
之所这个时空的项羽,没有陈胜记忆中那位西楚霸王的耀眼……
在陈胜看来,有两个原因。
一是这位项羽出道迟了些。
二是这位项羽还不够绝、不够狠。
毕竟这个时空的项羽,既没有西楚霸王祖父、生父尽皆战死于秦灭六国的战乱之中的悲惨身世,也没有西楚霸王小小年纪就为躲避秦兵通缉而跟着叔父项梁东躲XZ的经历。
没有那种自小潜移默化积累下的深仇大恨,自然也就很难有西楚霸王那种屠城杀降如家常便饭的狠辣劲儿!
甚至,这个时空的项羽,因为对幽州军卫戍边关、保家卫国的高尚情操的推崇,性格里还有很多天真、理想化的成份……
陈胜佩服的,就是他身上这股执着的劲头!
项羽见陈胜说得诚恳、不似虚假,心头的疏离感与本就不太强烈的敌意,登时消散了大半。
任何赞扬的话,都要分是谁说的。
乞丐的赞扬与首富的赞扬,显然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项羽亲吁出一口气,由衷的说道:“世兄太抬举为弟了,弟不过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论深明大义,世兄亲率大汉上下节衣缩食以支援北疆之义举,北疆三十万袍泽弟兄何人不铭感五内?”
他这番文绉绉的、发自肺腑的言语,若是教他身后那五千旧部、子弟兵听见,定然会惊掉一大片眼球!
在项羽麾下那十余万兵马的眼中,项羽是勇猛的、所向无敌的,也是沉默的、三棍子打不出两个响屁来的,除了与他最亲近的龙且、项庄还可以与他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语,其余兵将听他说得最多的话语就两句。
第一句是:敌人在哪儿?
第二句是:杀穿他们……
陈胜笑了笑:“与世弟一样,我也就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有种“这人的确能处”的感觉。
陈胜的目光越过项羽,望向他后方那五千精锐,晃眼一扫后便微微点头道:“这便是世弟麾下的精锐吗?果然够雄壮,就是这军纪……嗯,还得好好抓一抓!”
项羽不甘示弱的望向陈胜后方的龙骧师,梗着脖子道:“世兄这龙骧师的军阵倒是严密,就是气势弱了些,怕是没怎么见过血吧?”
陈胜没有那么他那么强烈的好胜心,一脸惭愧的摇头道:“让世弟见笑了,这龙骧师成军时日不短,却至今未逢大战,实是朝中兵马太多,连红衣军团与虎贲军团这两大主力军团,时常都分不均作战任务,龙骧师这种独立师就更排不上号了,也就只能随王驾充充仪仗了……”
项羽:……
可恶啊,竟然被他装到了!
他心下愤愤不平的再次移动目光,眺望对岸那支一人双马、尽皆披挂鱼鳞甲,行动如一、不动如山的九州唯一一支上规模、成建制的骑兵部队,羡慕的眼珠子都快红了!
当下九州的马场,不成气候,能作为战马的优秀马匹,都被各世家大族牢牢的攥在手心里,连姬周全盛之时,都曾以“千乘之国”为傲!
千乘指的是战车,千乘之国也就是拥有一千架战车的国度!
哪怕是一辆战车由三匹战马拉动,那也不过是三千匹战马!
一人双马,全军上下超过一万匹战马的龙骧师,在九州绝对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
可这样的镇国重器,在陈胜的口中,竟然只是充当门面的依仗!
更可恨的是,项羽竟然完全找不到反驳陈胜的理由……有着大汉双壁之称的红衣军和虎贲军,的确是哪一支都比龙骧是能打啊。
“好了,闲话后叙!”
陈胜假装没看到项羽眼中的羡慕嫉妒恨,开门见山道:“为兄既都亲自来了,世弟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除裂土封王这一条为兄实在无法满足之外,其余事,世弟尽管道来,但凡是为兄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世兄好没道理!”
项羽愕然的回道:“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求的不过就是裂土封王这两件事,世兄一开口就先将此二事给否了,教为弟还如何开口?”
陈胜干脆利索,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跳过了双方试探对方态度的阶段,一步进入到讨价还价的阶段。
“不列土封疆的原因有很多,世弟若想听,往后我们可以找个好时间,大家坐下来,吃点烤肉、喝点小酒,为兄慢慢告诉你!”
陈胜没有解释的意思,因为他疑心自己就算是解释了,项羽也不一定听得懂,要是听得似懂非懂的,反而更麻烦:“为兄既会明确的告诉世弟裂土封王不可取,就代表为兄乃是抱着真诚而来,绝不是来诓骗世弟,世弟无须顾虑,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
项羽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忽然一抬眼道:“若为弟执意非裂土封王不可呢?”
陈胜毫不犹豫的回道:“那你我世交兄弟,或许就只能止步于此,你我各自回转本部整顿兵马,沙场分雌雄!”
项羽拧着眉头,眼神中隐隐有几分怒意的沉声道:“当真绝无转圜之地?”
其实他对裂土封王的执念,远远没到非此即彼的地步。
但这毕竟是要将自家基业拱手送人、从今往后就将屈居人下的大事,若陈胜不拿出一个态度出来,他岂能轻易投入大汉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