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条,绕道走武关、蓝田进咸阳。
两条通道,函谷路程更近、路更好走,只要能攻破函谷关,粮秣补给也容易。
而武关、蓝田路线,需要绕两到三倍的路程不说,道路还异常陡峭崎岖,狭窄之处只能容一人通过,小股兵马还可以勉强通行,十万大军根本就过不去!
所以,汉军要攻雍州,只能走函谷关!(战国时期,东方六国攻秦,一直打的都是函谷关,第一次有人带着兵马走武关、蓝田进关中,就是汉高祖进关中时,函谷关被人堵着过不去,只能转道走武关、蓝田入咸阳,但那时候汉高祖只有几千兵马)
既然函谷关是死的。
那么汉军攻打函谷关时的安营扎寨之地,自然也是死的!
大军行军在外,安营扎寨极其讲究,对方位、地势、水源,以及周围的环境,都有着十分苛刻的要求,并不是随便找什么地方就能草草的安营扎寨的。
这么多苛刻条件一通排除,这周围最适合安营扎寨,肯定是这里。
季布都能看明白的事,白起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函谷关内那个白起,虽然没有另一个时空中的那位杀神武安君霸气侧漏,但好歹也是研究兵法一甲子的老阴货,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处理之上,可能比杀神武安君,还要更细腻、更圆润!
敲定了汉军的安营扎寨地,再根据这片地势的环境,来寻找十拿九稳的破敌之策。
选择水攻之法,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水攻需要暴雨令喝水暴涨的天时?
堵住上游支流,发动之时再掘开,同样能达到相差无几的效果!
水攻需要堵住下游河道?
不需要,预先改造下游河道令河床变浅、河道变窄,发动之前,再彻底淤塞住,同样能达到相差无几的效果!
最重要的是,汉军安营扎寨地的高度,虽然略高于河道,但远远低于河对岸,一旦水流量暴政,必然会向着汉军营寨倾泻。
届时,洪峰过境,恐怕一个浪头就能摧毁营寨……
好一个疑兵之计,好一个瞒天过海,好一个水淹三军!
陈胜堪堪复盘到这里,就听到一阵仿佛山洪暴发的闷沉轰鸣,从西方浩浩荡荡的由远及近。
呵,不用复盘了。
他赌赢了!
陈胜偏过脸,眺望函谷关方向,目光似乎穿过了空间,与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将,撞在了一气。
“呵呵……”
陈胜明明愤怒得额头与脖子上好几根青筋都在跳动,语气却轻柔得像是害怕惊动了夜风:“我拿你们当同胞,你们拿我当大佐?”
很好……
先前是打你们,是公务!
这一刻起,得加上私仇!
他低下头,眼睁睁的看着波光粼粼的乌黑河水,前赴后继的涌入营寨之中,淹没一切。
河水奔涌的轰鸣声中,只能听到零星的牛羊哀鸣声……
……
高高的山岗上,白发苍苍的老将,远远眺望着汉军大营中那一杆仿似灯塔的玄黄汉王战旗,沧桑而冷漠的面容上浮起了丝丝遗憾之意:“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水淹汉军之计,乃是他一手炮制。
此计唯一称得上破绽的环节,就是那百十艘船只。
他为此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也没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原本以为,以大军袭营转移汉军注意力,即便不足以完美的掩护那些船只,也足以令那些船只在汉军斥候发现之时,抵达预先改造过的河道。
按照他的计算,只要那些船只能沉在预定河道,就算汉军能反应过来,应当也跑不过洪峰才是……
事实上,计划的进展,也的确是按照他所谋划的那样,一步未错!
他唯独没算到,本该在幽州的汉王陈胜,会突然出现在函谷关外。
以一己之力,扭转这么大的一盘棋……
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白发老将最后看了一眼那杆玄黄王旗,苍老的面容上再次恢复古井无波的淡漠:“回营。”
第四百五十七章 稳住别浪
翌日,秋阳高照。
洪水在昨夜就已经退去,但残存的污泥浊水仍然浸泡着整座汉军营寨。
所幸当下正直秋老虎肆虐之际,营寨中被污泥浊浸泡的物资,只要没被大水冲走的,基本上都能抢救回来。
而覆盖了整片冲击平原的污泥浊水,也间接性的阻挡了函谷关内的雍州军,令他们无法出关趁火打劫,给红二军的将士们抢救物资、重整旗鼓,争取到了一定时间。
当然,函谷关内的雍州军若真敢出关趁火打劫,吃亏的也不一定必然就是红二军。
昨晚十五万红二军将士撤离大营之时,袭营的雍州军兵马才刚刚退去,他们连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未来得及卸下。
也就是说,红二军现在也就是看着有点惨,事实上他们建制完整、兵甲整齐,还个个心头都憋着一股子邪火儿没地儿撒……
亭午时分。
陈胜在百十短兵簇拥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涉水巡视营寨。
营中抢救物资的将士们见了他,纷纷振奋起精神大声向他见礼。
陈胜也和颜悦色的一一点头示意,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能嗅到大营内弥漫的浓郁火药味。
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知耻而后勇嘛!
陈胜忽然止步,弯腰从污泥浊水中抓起一杆大汉旌旗,幽黑的旗底沾满了污泥,鲜红的“汉”字也被浊水浸泡得糊成了一团,就像是干涸的血痂,难看至极。
陈胜面无表情的紧了紧手里的剑柄,将旌旗递给了身后的短兵。
再回头来时,他就远远的望见季布带着一票短兵,匆匆朝这边赶过来。
“末将季布,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布行至陈胜面前,抱拳行礼。
陈胜继续往前走:“起来吧!”
季布谢恩起身,跟随在他的身侧,低声禀报道:“启禀大王,营中剩余物资已大致清点完毕,四座粮仓被冲毁三座,仅存的一座尚算完好的粮仓,储粮也流逝了小半,剩余粮草不足三万石……”
打好腹稿的盘点报告,汇报到这里时,他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双目赤红的低着头,将后槽牙磨得铿铿作响。
二十五万石粮草。
整整二十五万石粮草!
就只剩下这三万石……
江东父老们,从牙缝里扣除点粮食多难啊!
他们得勒断多少裤腰带,才能挤出这二十五万石粮草啊!
他呢?
连敌人长啥样都还没看清,就一战丢了十几万石粮草!
还连累自家大王也跟着他这个无能之将,一起栽跟斗!
布,愧对江东父老,愧对大王啊!
陈胜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温言道:“此事怨不得你,我亦有长见识之感!”
若昨夜这一出儿,是因为他季布选择了低于河道的洼地安营扎寨,最终导致营寨被水淹。
或是连日阴雨、河道水流暴增,而季布作为统兵大将却一无所察,从而导致营寨被水淹。
那没得说,就算他是陈胜的亲卫出身,陈胜也必然要砍他的脑袋祭旗!
可这些细节,季布都考虑到……
他会中计,实在是昨晚这一出儿,它不是典型的水攻。
什么叫典型的水攻是什么?
是先把敌军围起来,再开挖河道,引水来攻。
什么,都把敌人围起来了,还用什么水攻?
事实上,水攻用得最多的场景,就是攻城!
而昨晚这一出,却是白起预判了汉军攻打雍州的一系列反应,提前就挖好坑等着汉军往坑里跳。
等到季布带着红二军赶到时,白起把地都拖干净了……
这谁能摸得着头脑?
这谁能不蒙圈?
莫说季布了,陈胜他自己也检查过营寨周遭的环境,不也同样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只能说白起的手段太高明了。
愣是凭借精准的预判,硬生生的将直来直去的死板战术,玩成了对手主动凑上来拿脸接子弹的灵活战术!
陈胜表示: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
陈胜言真意切。
季布又哪里听得进去,只要紧咬着后槽牙一句话一句话的往外蹦:“末将愿率三千敢战之士下函谷关,万请大王恩准!”
看着好似钢枪般扎在了泥泞中不动弹的季布,陈胜慢慢的拧起了眉头。
“季布!”
他陡然怒喝道。
季布身躯一震,下意识的抱拳大声应喏道:“末将在!”
陈胜拔高了声音:“站直了给我回话!”
季布应声拔起腰杆,挺胸抬头高声应喏道:“末将在!”
周遭所有红二军士卒闻声,都纷纷朝着这边望过来。
察觉到周遭这一双双打量的目光,季布浓眉大眼的大方脸,肉眼可见的赤红一片。
陈胜瞪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劈头盖脸的就骂道:“常言都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都不敢豪言逢战必胜、百战不败,你算老几?”
“胜的时候,盼顾自雄、得意忘形,自认天下无你等不可战胜之军,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受此小挫,就如那街头泼妇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纠缠不休,恨不能以头抢地、自戕以谢天下!”
“这就是我红衣军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