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忍住怒气,指着那道粗大的浩然正气:“那孔老夫子这是什么意思?堵我家门?”
小鲸鱼:“不然呢?上你家去?”
陈胜头顶上冒起三团烈火:“您老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能就别挡道儿,我自己找孔老夫子说理去!”
“哎呀呀,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火气重……”
小鲸鱼用短鳍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不紧不慢的说:“好吧好吧,我老人家就好好与你说道说道……你金陵帝都,乃是孔丘论道天下的最后一地,但这一步,轻易不能跨出去!”
他难得很认真的说道:“他冲击人皇境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这一步跨出去,能成就成,不成就永远都不成,而你金陵的气运,还未达到最巅峰……”
陈胜心思急转,瞬间就明白过来:“开国大典?”
小鲸鱼满意的抚了抚圆溜溜的肚皮:“孺子可教!”
瞅着他这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陈胜要不是尊老爱幼,真想梆梆给他两拳,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心不古、拳怕少壮:“所以他老人家就这么堵我家门口了?”
小鲸鱼没好气儿的翻了个白眼:“有这么一尊人道圣人替你守门,你崽子就偷笑吧!”
陈胜无视了他的垃圾话:“对他老人家有好处?”
小鲸鱼:“当然,金陵如今可是龙兴之地、九州心脏,人道气运浩瀚如海,这家伙在这里,就如同龙归大海、虎入深山……嗯,不单单是对他,对你大汉亦有无尽好处,你要知道,这可是相当于一位人道圣人在给你大汉摇旗助威!”
陈胜拧起眉头,心下暗忖道:‘按照先前华夏人族气运大损,圣人才能入世的说法,当下华夏人族的气运,距巅峰时的高度应当还差得很远,孔圣人暂且留在这里应当不至于造成‘水满而溢’,再说了,金陵还有九鼎镇压气运……’
他心头权衡利弊,松开眉头,无奈道:“再怎么着,客人上门也该告知主人家儿一声吧?”
小鲸鱼理直气壮的说道:“你金陵又是王朝气运、又是九鼎,整得跟铜墙铁壁一样,我老人家进得去么?”
“哦?”
陈胜释怀道:“原来孔老夫子是将这事儿交托给您了啊,那就说得过去了……”
小鲸鱼怒道:“你崽子什么意思?拐着歪儿的骂我老人家不靠谱是吧?”
陈胜笑呵呵的说:“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小鲸鱼:“哇呀呀呀……气煞我也!”
一老一少斗了片刻嘴后,陈胜收起笑容正色道:“对了,一直还没得空问您,北边儿的域外妖族,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有西边来的那些胡僧,您老几位是个什么态度?”
“这些个破事,我老人家一时半会也与你说不清楚。”
小鲸鱼也正色的回道:“你也不必管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是个什么态度,你才是九州之主,手握九州乾坤山河、天下莫不以你为尊,是利是弊、是敌是友,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总不能我们这些老家伙说域外妖族可以和谈,你就与它们坐下来和谈吧?”
“您甭拿这些大话套话来忽悠我,真要扯淡,我扯得比您圆润!”
陈胜嗤之以鼻:“我只是想了解了解外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在九州内战已经打完了,接下来就该与周围这些虎视眈眈的邻居们掰掰腕子了!”
小鲸鱼诧异的看着他:“你既都决定了要和他们干,那还问这些作甚?反正见了外人就干,总不会有错!”
陈胜疑惑压低了声音:“不能说?”
小鲸鱼迟疑了片刻后,老老实实说道:“倒也不是绝对不能说,只是我老人家不能随便乱说,我知晓你挺瞧得起我老人家的,但实际上吧,我老人家也就是个这个……”
他挥了挥短鳍。
陈胜估摸着,他是在做比小拇指那个动作。
“我老人家要是说得太多,令某些人不太高兴,指不定那天我老人家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
陈胜大惊:“竟恐怖如斯?”
这老家伙可是实打实的亚圣啊,他现在与之动手都没信心保得住性命的巨佬啊!
生活不易,小鲸鱼叹气:“就是这么恐怖如斯啊!”
陈胜立马改口道:“那我不问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嘴上从心,心头想的却是:‘等我冲上人皇境,把你们全杀了!’
小鲸鱼松了一口气:“那你要没啥事就先回去吧,你要再待一会,孔丘就该清醒了,你二人所负之气运,犯冲!”
“行,那晚辈先走一步!”
陈胜干脆利落的一揖手,转身就走。
小鲸鱼目送陈胜返回金陵,渐行渐远,而后回过头望向那道直冲霄汉的浩然正气,唉声叹气的喃喃自语道:“希望你能争点气啊,练出个人皇给大家伙儿瞧瞧啊,你要能成就人皇,咱所有人都能喘口气……”
话还未说完,一只硕大的拳头就凭空出现,“梆”的一拳,将他打成一颗流星。
……
另一边。
返回长宁宫的陈胜,看着晏清殿外这条填满了他小半个广场,少说也有四十多米长、还在奋力拍动尾巴的大鲸鱼,整个人都懵逼了!
大毛还在天空中得瑟的盘旋:“咕咕咕……(铲屎的,这条大鱼够新鲜么?)”
第四百七十七章 孤家寡人
小雪节气。
金陵长安区,陈家大院家宴,席开三十桌。
陈胜做常服,带着一家老小,出宫吃席。
酒席上,一大群陈家婶娘围着头一回出宫的牛马哥俩,满脸姨母笑的轮番上手。
有的说,这哥俩眉眼似陈胜、俊脸儿似清娘。
还有的说,这哥俩和陈胜小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牛马哥俩今天也尤为给面子,谁上手都不哭闹,就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左看右看,就像是在认人一样。
另一边,陈守与一群老哥们一口酒一口肉的扯淡声,也是震天响……
经过上水陆道场那事儿之后,他就将手头京城卫戍师的兵权也交回了朝中,算是彻底退下来了。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太特殊了。
特殊到,他将作为九州有史以来第一位未做过人君,就成为太上皇的人,名留青史。
若是让他老人家继续统兵,他老人家上前线,陈胜担惊受怕、他的上官下级担惊受怕,连敌人都跟着担惊受怕。
不让他老人家上前线,那就轮到满朝文武难受了,旁的暂且不论,单说见了陈守还以何礼待之?是以君王之礼待之、还是以同僚之礼待之?哪种都对,哪种都不对。
旁的地方都很热闹……
唯独陈胜所在的几桌小辈,安静如鸡!
其实往常家宴,都是家中的叔伯们陪着陈胜坐,毕竟他不单在朝中的地位高,在家中的地位同样也高。
这回他们是借故老哥几个喝酒,特地把晚辈们都安排到陈胜附近,期冀自家这些一年都见不到陈胜两面的小崽子们,好好与陈胜连络联络感情。
对于他们的想法,陈守乐见其成,陈胜也不抗拒。
只是他们忽略了,他们自个儿借助着长辈的身份加成,到了陈胜跟前都说不出几句囫囵话来。
换了与公于私都是臭弟弟的小崽子们上,又有哪个捋得直舌头?
一个个硬着头皮、身体绷得僵硬,就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板板正正、目不斜视的端坐饭桌前,给人一种下一秒点到他名字,他立马就会猛窜起来,大声的答应一声“到”的即视感。
陈胜不说话,谁都不敢说话。
陈胜一开口,全都跟着应和。
陈胜坐得浑身难受。
他们也是如坐针毡。
却还谁都不好先走。
周围的叔伯婶娘们偷偷打量着这边,是又怒其不争又暗自着急,可若是让他们过来岔一岔这边紧张的气氛吧……他们也不敢!
最后还是陈胜装模作样的压低声音,与坐在他身旁的陈风谈论公务,不去看其他人,周遭紧张压抑的气氛才慢慢松懈了下来,才终于有人敢提筷去夹那块自己盯了好一会儿的鸡腿……
平心而论,陈胜没少给家里这些弟兄机会。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升迁看似都是走的正常流程,但实则全部都是陈胜亲自操持。
每个月他们在各自位子上的表现,都会汇总到陈胜的手里,只要在所在位子上表现出才能、做出功绩的人,短则三月、长则半年,都必然会升迁到更高的位置上。
看起来,这种并没有针对某个人特地开后门的升迁,算不得多大的栽培与提拔。
但其实,这种只要有才能、有功绩,就一路绿灯畅通无阻的升迁路,已经是绝大多数从政之人的最高追求了。
而陈胜都已经这样给他们机会了,还无人能堂堂正正的走进晏清殿,这就说明他们的才能的确不够出众。
这很正常,那些诗书传家的官宦世家,出败家子的几率都比出人才的几率大。
更何况是陈家这种以前依靠行商谋生的商贾之家?
反正就陈胜看来,他这一辈的兄弟们是没多大指望了,就看下一代能不能出两个好苗子。
但下一代,既没有经历过抱团取暖的行商陈家时期,与他们老陈家之间的联系也会被权势日渐冲淡、疏远,到时候还能保留多少四代共生的情感,很难说……
‘现实之所以现实,或许就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吧。’
陈胜心下轻叹,他已经渐渐品味到了“孤家寡人”这四个字里的无可奈何。
所谓无可奈何,就是到了他今时今日这一步,无论他想不想做孤家寡人,最终都会被动的成为孤家寡人。
这或许就是“高处不胜寒”这句话的真谛!
“你特战局,在开国大典之后就要改组锦衣卫,前期工作你现在就要开始着手了。”
陈胜心头想着事,口头与陈风装模作样的闲谈也渐渐转入正题:“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暂定正三品,与六部尚书齐平。”
陈风点头,特战局改组锦衣卫的公文日前已经下发到他手中了:“陛……大兄,那边儿呢?是暗地里另给编制,还是在我特战局挂职?”
他隐蔽的指了指另一边陪着他们老爹谈笑风生的陈丘,意指千机楼。
一直以来,特战局对外、千机楼对内,分工很是明确。
但这次下发到陈风手中的改组公文上,却将对内监察的权限也一并给了即将成立的锦衣卫。
陈胜:“那边我另作安排,此事你还须得保密,锦衣卫中知晓千机楼存在的,都要下封口令。”
陈风连连点头:“我省得。”
陈胜沉吟了几息后,又问道:“各地世家大族清查工作,进行得如何了?”
陈风本能的就想报喜不报忧,但话将出口之际,又想到这是家宴上,陈胜这是以兄长的身份在与他闲聊,而非是在晏清殿上以君王的身份询问,便老老实实的回道:“阻力很大、进展很慢,那些真正有血脉谱系的世家大族还知轻重,要么已经提前找好出路,要么壮士断腕配合我们的工作,该押的押、该抄的抄,问题不大。”
“真正头疼的,是那些穷乡僻壤、山高路远的土大户,听到了一些风声但又知道得不多,再加上地方小人头熟,我们特战局的人一过去,就遭到他们八面合围,你明知道他有问题,但你无论走到哪儿、见到谁,对其都是满口称赞,恶名传出几百里地的狗大户,在当地名声却好得如同乐善好施、修桥补路的良善人家,偏偏我们明知道这些杂碎都是个什么成色,还就是拿他们没办法!”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陈胜,意有所指。
陈胜撇了他一眼,笑着摇头道:“刑讯权你就别想了,这可是对内,我要是松了这个口子,往后什么人都能拉着我的虎皮屈打成招,法治精神建立很难,但要想破坏它却非常容易,或许一次冤案、错案,就能令百年法治工程毁于一旦。”
陈风有些失望,但还是听得懂陈胜话里的意思,点头道:“大兄教训的事,回头我再嘱咐下边人,再耐心些……”
陈胜夹起一块萝卜送进嘴里,咀嚼着沉吟了片刻,心头也觉得这事儿的确宜早不宜迟。
开国大典再即,他总不能在一片遍布土匪恶霸、百姓向上看不到任何光明的黑暗大地上,建立起他大汉的宗庙。
那不是他想要的天下!
也不是他向他的臣民们许诺过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