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牵一发动全身,此一败,大汉的反击之日、华夏的崛起之时,至少要向后推迟十年!
十年之间,得消耗多少人力物力?
此等仅次于国运之战的关键战役,他不亲自督战,如何放心得下?
但他再放心不下,也不能去得太早!
他的风头,已经太盛了!
盛得已经有些压得全军将士,都有点挺不直腰杆那意思了。
他就不止一次发现,但凡是他亲自插手的战役,无论他在其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参战的将士们都发自内心的将最大的功劳,归结在他的身上,都认为他们之所以能打胜仗,是因为他指挥有方……
这很不好!
他可以暂时作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信仰化身,激励全军将士力同心、勇猛作战。
但他不能作为全军将士的大脑,让全军将士都将打胜仗的希望,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因为他一个人,的确指挥不了两百多万汉军将士。
所以,他必须得给全军将士断奶!
此役,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白起的才能,毋庸置疑。
此役的战略部署与执行,他亦在全程跟踪。
若是连如此十拿九稳的战役,他都放心不下。
还谈什么给全军将士断奶?
某种意义上,需要断掉的,或许不只是全军将士对他的依赖,还有他对汉军将士太过强烈的关切之心。
‘也罢!’
陈胜脚步一定,下定决心:‘俗话都说慈母多败儿,一直不撒手,他们永远都长不大!’
他开口:“蒙毅,今日有何日程安排?”
蒙毅愣了愣,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打量着他的脸色,试探道:“回陛下……批,批阅奏章?”
陈胜:……
就今日朝会上那一地鸡毛蒜皮、无病呻吟,有个蛋批阅价值!
他径直说道:“没有预约,那就去安排车架,我们出城去看看春耕情况……用副、撤仪仗、穿内甲、走后面,不要扰民!”
蒙毅揖手告退:“唯!”
陈胜伫立在殿中,放出元神迅速横扫金陵城方圆百里,迅速找到了鲁菽的气息。
他略略仔细的感应了片刻鲁菽的气息,心头赞许:‘大宗师之境行已过半,这老徒弟倒是挺争气!’
从亚圣的视角看待芸芸众生,鲁菽大宗师的气息就如同黑夜中的篝火一般扎眼。
金陵城方圆百里之内,拥有大宗师级强横气息的,仅仅只有两人,一个是鲁菽,另一个是韩非。
韩非的气息比鲁菽的气息还要强大、晦涩,属于那种陈胜若不沉下心仔细查探,都很难看清他的封圣之路到底走到那一步的厚积薄发之像。
众所周知,鲁菽乃是板上钉钉的亚圣之姿。
由此可得,韩非冲击亚圣的底蕴,比鲁菽还要强!
而截至目前为止,大汉朝文武百官当中拥有亚圣之姿的,除了韩非与鲁菽之外,还得有一个已经开悟走上封圣之路的白起。
……
年轻的短兵,拎着食盒轻手轻脚的进入帅帐。
他先看了一眼帅案上都已经冷得凝结油脂,却还一口都没动的烤肉与肉汤,然后抑制不住担忧的偷偷看了一眼沙盘上一动不动的参谋长,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敢打断参谋长的思索。
他只能在心头低低的叹了一声,打开食盒,取出热气腾腾的肉汤、粟米饭,替换掉冰冷的烤肉与肉汤,再轻手轻脚的退出帅帐。
而站在沙盘前的白起,竟完全没发现帅帐中有人出入!
他纠结着花白的鹰眉,浑浊的双眼中散步着些许血丝,一手抓着佩剑不断测量着不同方位之间的距离,一手攥着一枚代表搏浪军的兵棋不停翻转。
“铿!”
他忽然收剑归鞘,腾出双手来如同拔草一样,快速的拔起沙盘上的一枚枚兵棋,再重新安插。
最后,再将手中最后一枚搏浪军兵棋,郑重的插进了沙盘上的空位,完成了包围圈的封口!
霎时间,一个由一枚枚代表着搏浪军曲级作战单位的兵棋所形成的三角形,出现在了沙盘之上。
这个包围圈方圆五十余里,依托山势而成,无论从那个角度眺望,都是一片看似一马平川的河谷地,需要十分仔细的观察,才能发现这片看似平坦的河谷地周围,仅仅只有三个可供大军出入的出口……
而搏浪军,就以仅有的三个出口为堡垒布防,将这片开阔地给围成了铁桶一般!
“铿。”
白起再一次拔出佩剑,一边测量每一条封锁线的距离,一边计算这条封锁线所承受的压力。
适时,孔匆匆入帐,一眼就看到了白起手中明晃晃的长剑,接着就顺着长剑看到了兵棋沙盘上的排兵布阵,脱口而出道:“关门打狗?绝户仗啊!”
他的惊呼声,却令白起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收剑归鞘,双手在兵器沙盘上一阵疯狂的快速拔插。
再然后,先前完整的三角形下边,就多出了一条尾巴……
他再俯瞰整个沙盘时,纠结成一团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大计定矣!”
孔凑上来,指着三角形下边的那个尾巴询问道:“白将军,这里是……”
白起:“百越人押运粮草的兵马!”
孔怔了怔,上前一巴掌罩住尾巴部位,定睛注视着整个三角形沉吟许久,吐出三个字儿:“挡不住!”
从白起将百越人的粮草与主力分隔开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白起想干什么。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伏击的话,那么完全不必将百越人的粮草与主力兵马分割开。
相反,任由百越主力将粮草带进包围圈,还有助于打伏击。
毕竟粮草是个累赘,得分出不少兵马保护粮草不是?
必要时候,还能一把火烧了百越人的粮草,击溃他们的士气。
但倘若将百越人的主力与粮草分割开……那么,你就得做好和百越人死磕的心里准备!
因为百越人的反扑,绝对不会有任何的试探与缓冲!
每一战都是决战!
而这么做,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你能顶住他们的突围,那么你就不必再费心尽力的去击溃他们,他们自己就会溃败、溃散、乃至自相残杀!
尤其是百越人这种由无数个百越人联合出兵、统属关系极其薄弱的“联军”。
“无须担忧兵力不足!”
白起从容不迫的回道:“老夫已急调长沙朱雀军区二十万屯田军团南下,一旦我部完成对百越人的切割、包围,二十万屯田军团两日之内就会完成补位!”
迎敌之策,他是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敲定,包括大体的执行方向、步骤分解,他都有清晰的思路。
悬而未决的,是决战的方式。
毕竟布置得再精细的谋略,也总会有变量,变量叠加,就会令结果相去甚远。
任何一名高明的统帅,都绝对不是只会生搬硬套、照本宣科的榆木疙瘩。
事实上,在诱敌深入的过程中,白起就因地制宜的考虑过水攻、火攻、袭营、半渡而击等等决战方式,最终都因伤害太小而放弃。
而屯田军团,早在他完成“聚敌”阶段后,就已经将调兵的军令,送回了长沙朱雀军区。
他单以搏浪军迎敌,是担忧兵力太多吓住百越人,是为了迷惑百越人令百越人轻敌冒进。
目的都达成了,傻子才会去跟百越人逞匹夫之勇!
看似简简单单的“诱敌深入、八方合围”战略背后,其实是无数细节和选择堆砌起来的结果。
这或许就是,你只有十分努力,才能毫不费力。
孔全程目睹了白起的操作,已无须白起再过多解释,便能领会其中用意,当即按着剑,目光灼灼的沉声道:“那什么时候能动手?我们搏浪军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白起略一沉吟,问道:“今日百越人出兵几何?冲阵几合?”
孔回道:“今朝百越人出兵十七万,冲阵四合!”
白起摇头:“火候还不够,再挡五日!”
孔拧着眉头,不自觉的咬破了唇角、鲜血迸出,但他还是一个字都没多说,只是抱拳领命:“喏!”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沙盘,按剑匆匆退出帅帐。
白起目送他离开后,目光再一次落回沙盘之上,虎目炯炯有神的一句一顿笃定道:“五日之后,起,威震南疆!”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第五百零一章 倒春寒
三月初一,月朔,星河光耀、群星毕现。
范增循例登高、夜观星象。
至子时,群星低垂,周天星力潮汐达到巅峰。
范增才抬头细看星象,一边看一边掐动右手五指配合天干地支、四象八卦开解星象。
“嗯?”
他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些费解的哼了一声,然后将大袖中的左手也伸了出来,同时开始掐算。
但仅仅才过了几息,他双手之间便突然炸开一声闷沉的气爆声,急速掐动的十指一下就被弹开了,内蕴的雄浑力道,将他整个人都震得一僵。
“小场面!”
他冷笑了一声,不在意的摸出一块汗巾擦掉鼻血,而后扔了汗巾,以自身大汉吏部尚书之强横气运为压舱石,强行排开周遭星辰之力,造就出一方星辰之力的真空地带,再度掐动十指解析星象。
随着解析完成度渐高,他的眉头也随之纠结成了一团。
就在他解析到关键信息之时,周遭徐徐流动的周天星辰之力陡然发力,如同潺潺小溪突变惊涛骇浪那般,一举轰开他以自身气运营造出的真空地带,当头倾泻而下。
范增只感到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站姿,就感觉胸口一闷,张口就“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不要再继续了!’
‘不要再继续了!’
‘不要再继……’
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范增跌坐在地,急促的喘息了好几口粗气之后,猛地抬头望天,环眼之中满是凶厉桀骜之气:“给脸不要脸!”
他熟络的将右手伸进左手大袖中,摸出三柱清香,伸手在其上一抹,便将清香点燃,而后双手高举过顶,恭敬的高声呼喊道:“老臣范增,恭请大汉开国皇帝陈胜陛下降临,统御四海八荒、镇压一切怪力乱神!”
狂热的祝祷声随着袅袅的轻烟升入夜幕,周遭涌动的星辰之力都有片刻的凝滞。
下一息,浩浩如大日横空的霸道威压自虚空中降临,仿佛平底突起摩天大厦,天地为之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