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跑就好!”
陈胜心下大定。
在出发之前,他最担心的就是两件事。
第一,就是教这伙太平道分支给逃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第二,就是郡衙真已经彻底倒向太平道,以违反宵禁为由,调集郡兵强行拆散五家联军!
如今两件事都没有发生,看来郡衙虽然做了婊子,但还想要牌坊!
很好!
这把稳了!
陈胜转过脸,对身畔的陈刀点了点头。
陈刀会意,松开刀柄摘下腰间的手弩,对准天空将箭巢内的响箭射了出去。
“嗖……”
尖锐的鸣镝之声,即便在乱哄哄的万人之中亦清晰可闻。
与另外四家的主事之人站在一起的陈守听到响箭之声,毫不犹豫的对四家的主事之人说道:“按照约定,吾行商陈家先登,尔等随后!”
四家的主事之人点头称是。
陈守见状,到提着与他一般高的长柄斩马刀阔步行与行商陈家阵前,大喝道:“众兄弟,随咱杀光这群拿人饲妖的恶道,回家饮酒!”
“杀!”
众多行商陈家的伙计,齐齐举起手中刀剑高呼。
就见陈守提着斩马刀一马当前的冲出,助跑了几步一跃三丈高,手中斩马刀一展,一抹火红似烈焰的光芒便在他刀锋之上亮起。
“狗贼,死来!”
他怒骂一声,斩马刀带着下坠之势狠狠一刀劈在了这座大宅子的包铜大门之上。
只听到一声闷沉如擂鼓的爆炸声,两扇气派包铜大门碎裂成无数块,朝着门内飞溅而去!
但就在拥挤在外的众人还未看清门内的景象之时,数条体大如牛犊、周身毛发板结厚重如盔甲的妖犬,突然从破碎的大门之内冲出,一口咬向刚刚落地的陈守。
电光火石之间,陈守原地接力向后弹起,手中斩马刀一转,由下往上一挑,逼退扑上来的数条妖犬,同时咆哮道:“攻!”
话音落,十数根黑沉沉的短矛自他后方的众多行商陈家伙计之中飞出,精准的擦着陈守的衣角,刺入紧追不舍的数条妖犬体内,当场就将这数条妖犬刺得哀鸣不断,舍了陈守扭头就往大院内逃窜。
下一秒,一两百号行商陈家伙计一拥而上,拉着还未站位脚跟的陈守冲进王家大院中。
一波操作,行云流水,默契之极!
不愧是陈郡首屈一指的行商之家!
但这一幕,落入跟随五家联军前来的上万陈县百姓眼之中,就有着另一层含义了:入他娘,这里竟然真有妖兽?
霎时间,暴怒的咒骂声排山倒海而来,层层叠叠掀翻夜幕。
大批愤怒的陈县百姓,撸起袖子,提着镰刀和锄头朝大门冲去。
更多的,直接冲向院墙,翻墙、扒墙、搭人梯……竭尽所能的翻越这道院墙。
就好像院墙里边的那些个妖道、妖兽,全都绑着双手、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他们只要冲进去,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其乱刀砍死。
从众心理的裹挟作用,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另外四家的主事之人见状,也连忙一挥手,招呼着自己的儿郎一起冲上去。
此起彼伏的怒骂声、喊杀声,在暗淡的天幕下交织成一场盛大的血色交响曲!
在陈刀与十四名幽州军老卒的护持下才勉强在汹涌人潮中站稳脚跟的陈胜,看着眼前这完全失控的一幕,一时竟也不知自己操纵民意,到底是对还是错。
人心关押的野兽,释放容易。
可释放之后再想关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旋即,他又觉得自己或许多虑了。
若是太平盛世,自己这么做肯定是错,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但如果这世道真如他所料……自己这么做或许是给了这些人一条活路。
提前爆发,也好过在沉默中灭亡吧?
“走吧刀叔!”
陈胜紧了紧腰带,深吸了一口气后按住腰间的八面汉剑:“咱们是时候进去,见一见这位太平道渠帅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第五十九章 杀人如麻
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宅院内已经是一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浓稠的血浆,淹没了整片前院。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泊之中,中间还散落着大量的残肢碎尸。
无数满身血污的陈县百姓,疯魔般的四下奔走着,刮地三尺般的抢劫着所能看到的一切。
先来的一手抱着轻便而昂贵的帛画、鼎器、漆器,一手拿着血淋淋一看就是从地上的尸首身上抢来的刀剑,目光凶狠的看着周围的所有人。
迟来一步,抱着笨重且不甚值钱的案几、陶罐、粮食,一边贼眉鼠眼的打量着周围的人,一边挪动步伐畏畏缩缩的朝着院墙边上靠过去。
来得更迟一些的,眼见能拿的东西已经被前边的人都给拿完了,抄起手里的家伙事儿就“哐哐哐”的拆卸雕刻着芝兰奇兽的窗扉门扇……
这就是人心之中关押的野兽!
陈胜在十五把明晃晃的长刀护持下,一步一个血印的穿过这座弥漫着疯狂气息的前院。
他心头剧烈的翻涌着,喉咙不停的往上冒着酸水。
他硬着头皮强忍着,不愿丢了行商陈家的脸面。
中庭的情况,要比前院好一些,没那么多的暴乱的陈县百姓,但血腥气却更浓。
好几百号五家联盟的汉子,扎堆儿在中庭内,粗暴的将一排排反剪着双手的黄巾贼按倒在地,砍下他们的头颅。
一颗颗圆滚滚、血糊糊的头颅,就像是一颗颗烂西瓜一样散落得满地都是,场面简直比堪称童年噩梦的倩女幽魂骷髅墙更加惊悚!
几个正抡着刀子砍头的行商陈家叔伯,远远的见了他,还“好心好意”的抬起红艳艳的手掌与他打招呼。
“哟,大郎来啦?来过过手瘾不?”
“快来快来,六叔给你让位置,入他娘,这些妖道也太多了,刀都给老子砍卷刃了!”
“对对对,男子汉哪有不见血的!”
陈胜往他们那边撇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了,一弯腰扶着陈刀吐得稀里哗啦的:“呕……”
“哈哈哈……”
一群无良的陈家叔伯见状,笑得是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你说你毛崽子,跟咱们哥几个面前充什么大头蒜哪?
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干净了,陈胜才身子发软的直起身子,可眼睛却再是连瞟都不敢瞟他们那边一眼。
噩梦!
噩梦啊扑街!
他抬起头看着夜空中最闪亮的星,问道:“我阿爹呢?”
“里边呢!”
几名叔伯齐齐冲他指了指中庭大堂。
陈胜强忍住冲这几个老帮菜竖起中指的冲动,就这么直挺挺的仰着头往大堂走去:“侄儿可记住您老哥几个了,侄儿奈何不了您几位,还收拾不了您家那几个小老弟吗?等着吧,侄儿回头就往死里操练他们!”
“呵呵!”
几名叔伯拄着红艳艳的长刀兀自冷笑:“那感情好,省得他们学艺不精,以后出去丢了咱家的脸面!”
“是极是极,大郎你可一定要说到、做到,千万别让你六叔失望!”
“你要干得好,十六叔带你去极乐园开开眼!”
陈胜撇了一眼说要带他去逛窑子的那位:“he~tui,您等着吧,我回头就跟我家清娘告您的刁状,但凡您以后能在家里吃到一点荤腥儿,就算侄儿输了!”
十六叔怡然不惧:“he~tui,没出息的玩意儿!”
陈胜:……
他嘴里叫唤得凶,但他其实知道,这些叔伯都是为着他好。
经他们这么一闹腾,心里顿时好受多了。
连那股子仿佛沁入了心眼里,无论思考什么都带着一片血红色的腥气,都消散了不少。
……
中庭大堂内,五家的主事之人都在。
陈胜走进来,先与自家老爹对视了一眼。
陈守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陈胜心头顿时一轻,伤亡不大就好啊!
再看向大堂中心,一名披头散发的消瘦道人跌坐在大堂中心,脖子上架着好几把长刀,正目光怨毒的望着五家主事之人。
“老弟你怎来得这般慢!”
张家的现任主事之人张忌眼见陈胜进门来,快步上前将他拉到消瘦道人面前,咬牙切齿道:“有话快些问,问完世兄好拿这恶贼制人俑,给家翁家母陪葬!”
却是陈守拿下此人后,一直不允几人斩杀此獠,非要等到陈胜前来,几人已经等不及了!
“张老弟怎可如此霸道?如何也要分我田家半截,世兄亦要拿这恶獠作殉,陪葬家翁家母墓旁!”
“慢来慢来,这般杀了他岂不是给了他痛快?依老夫之见,当制成人彘,浸于盐罐之内,只需每日灌食些许米羹,便能教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兄之言甚合我心,我槐安陈家有一味刀斧伤药……”
一说起如何报仇,四家主事之人皆是咬牙切齿,只恨不得生啖其肉!
直将前一刻还满脸的怨毒的消瘦道人吓得满脸惊恐,几息间面目上便爬满了汗珠,身下更是溢出一股又骚又黄的尿液。
但陈胜却不觉得他们阴狠,此事若是放在他身上,他能想到的法子比他们还要阴毒无数倍!
“莫急莫急,我只有几句话,很快就问完!”
陈胜宽慰了他们两句,而后看着面前的消瘦道人,道:“你叫什么?何方人士?你太平道在陈郡可还有其他布置?”
顿了顿,不待消瘦道人回话,他便又道:“想清楚了再答,若有一字错漏,我便将你交给我刘世伯,但若是没有错漏,我现在就可以你一个痛快!”
在他身后的盐商刘家家主和陈氏槐安堂家主闻言,均面露不满之色,正要开口,便被眼疾手快的陈守拉了一把,只好恹恹的闭上嘴,任由陈胜询问。
跌坐在地的消瘦道人汗流如注的看了看陈胜,再看了看他身后的陈守和刘家家主一眼,争扎着梗起脖子的问道:“你这黄口孺子,说话可算得数?”
陈胜毫不犹豫的道:“我行商陈家之人,一口唾沫一口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