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619节

  “是啊,韩公,若说京师还有谁人能劝得动陛下的话,除了太上皇,恐怕也就您了……”

  “正好您如今在野,以私交劝诫陛下,也不算逾越……”

  韩非无奈的抬起手,再次制止了他们的七嘴八舌:“诸君,倘若此事是我三言两语就能劝得动,何至于我等与陛下斗智斗勇五年之久而无寸功?”

  范增听言也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摇头道:“此事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众人疑惑的目光在范增与韩非之间不断徘徊。

  韩非察觉到了众人的疑惑,抢在他们将要开口之前说道:“请诸君务必抛却侥幸之心,静下心来稳扎稳打的与陛下斗,无论陛下心头是如何想的,他终归是放不下朝政、放不下黎民,只要我们不断的用民生民政牵绊住陛下,他就将永远都是我们大汉的人皇陛下!”

  他已经尽力收着心头的隐忧,但仍有些许悲观之意漏了面上。

  堂下诸如陈平这样的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中顿时露出惊恐之色。

  “好了!”

  范增心头叹着气,面上却还佯装出积极乐观的模样:“我们说些有用的……蒙尚书,西征大军的情况,你还得继续巨细无遗的给陛下汇报,特别是需要后方决策的情况,你都要第一时间送到陛下手中,红衣军乃是陛下亲军,事关前线战事,陛下定不会与你推诿!”

  蒙恬神色郑重的点着头:“某知晓轻重!”

  韩非也看向陈平:“陈尚书,若我没记错的话,长公子是否大婚在即?”

  陈平点头:“已经下过三书六聘,女子乃是红衣军一老卒之女,并不知晓长公子的身份。”

  韩非诧异道:“我大汉长公子大婚,你礼部难道未做任何准备吗?”

  陈平不假思索的答道:“无有陛下旨意……”

  他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韩非此言到底何意了,心头登时就想到了当年韩非被陛下褫夺官位的场景,犹犹豫豫道:“这……怕是不妥吧?”

  韩非淡淡的回道:“你礼部难道没有规章制度吗?你依照规章制度做事,有什么不妥?陛下若是不满意,那就改制啊!”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齐齐双眼一亮,有那最快的,已经忍不住挑起一根大拇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妙啊!”

  陈平无语的环视了一圈,心道:‘合着去顶雷的不是你们啊……’

  他有心拒绝,可思及方才韩非话里流露出的悲观,他终究还是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我回头便给陛下上道奏章,细表此事!”

  韩非颔首,转头叮嘱其他人……

  一个时辰后,群臣陆续散去。

  会客厅内只剩下相对而坐的范增、韩非二人。

  韩非让老仆人给他二人换两盏热茶进来,然而才说道:“依你对陛下的了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范增不答反问道:“你有多久未曾见过陛下了?”

  韩非答道:“算算,应是自我卸任御史大夫始,便再未见过陛下,他不来此间,我又进不了宫……”

  范增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又老了!”

  韩非不解的望着他。

  范增跟着补充道:“比我还老!”

  韩非震惊的看着他这张须发花白、眼角与嘴角满是皱纹的猪腰子脸,登时就明白,为什么陈胜这些年不来见他了。

  他也重重的叹了口气,面色黯淡的低声道:“当年他打完孔雀回来,一句与皇后娘娘有关的话都不说,我便知……哎!”

  范增端起茶盏,不顾烫嘴“咕嘟咕嘟”的灌下一大口,而后哈着热气说道:“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

  金陵城外,陈虎墓前。

  一身素服的陈风,跪在老父亲墓前,神色木然的给老父亲焚烧着纸钱。

  一名着便服的锦衣卫上前,双手将一捆风干的“韭叶云香草”交到他手里。

  他接过捆扎得结结实实的韭叶云香草,屏退部下,拆开了一点点的往身前的火堆里扔,口头碎碎念道:“虽说您现在肯定是不用忌这玩意儿了,但还是少抽两口吧,没好处……”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借口道:“混账,你敢管老子?”

  陈风本能的回道:“这不是儿子要管您,这是为了您老的身子骨好……”

  他陡然反过来,大怒的挺身而起,左右扫视着怒喝道:“何方妖孽,本官面前也敢装神弄鬼,不惧死乎?”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了后脑勺被人拍了一巴掌,那熟悉的角度、熟悉的力量、熟悉的手感,令他猛然一怔!

  “混账玩意儿,你还想整死你爹?”

  就见火堆前的墓碑上,隐隐浮现起一道朦朦胧胧的灰白人影,对着火堆里韭叶云香草冒出的浓烟狠吸了一口,浓烟直接就卷成了一股小心的龙卷风,没入灰白人影中:“啊,真他娘的舒坦!”

  陈风见状,猛地一抬手,制止了身后涌上来的部下们。

  虽然他也不太相信,可浓浓的父爱告诉他……眼前这玩意儿,还真是他爹!

  灰白人影:“还杵着作甚?没见着韭云草烧完了么?还不快给老子点上?”

  陈风倒是不觉得怕,自打荆轲身陨之后,斩妖司就合并进了锦衣卫,这些年他没少处理妖魔鬼怪的案子。

  他只是心情说不出的古怪……嗯,谁人看到亡故的老父亲,心情都会感到古怪!

  不过想到自家大嫂,他就又释然了!

  他凑上前去,将地上剩余的韭叶云香草一并扔进火堆里,当即就又招来了一阵“败家子”、“逆子”的大骂声。

  陈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动过滤了老父亲的垃圾话,好奇的问道:“阿爹,您这是压根没下去,还是刚从下边回来?”

  灰白人影说道:“当然是刚从下边回来!”

  陈风“豁”了一声,大感兴趣的追问道:“阿爹,下边啥样啊?还有您回来了,干嘛不回家去?”

  灰白人影:“你他娘的是不是傻,那是金陵!莫说老子,就是小六儿有英烈祠香火护体,都不敢靠近金陵城一里地……”

第五百七十章 一家人

  “你他娘的是不是傻……”

  这一刻,陈风面对“失而复得”的老父亲,心情可谓是复杂到了极点。

  想嚎一嗓子吧,情绪又没到那个份儿上,哭不出来。

  想高兴一场吧,面对老父亲这一通比生前还溜的垃圾话,他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再加上死了爹的悲恸情绪还没有消散殆尽……

  就很不上不下、哭笑不得、啼笑皆非,连看着周围散落的祭品,都觉得分外的尴尬。

  陈虎骂骂咧咧的教训完儿子后,大喇喇的说道:“先别扯淡了,老子的阴身还未成型,不能在人间久待……老子这回趁着尾七上来,是带着任务回来的,你认真听,完事儿了一字不落的转告你的大兄!”

  陈风连忙说道:“您说,完了儿子也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陈虎:“老子这回上来,你代你大嫂给你大兄传话的,最近雍王和越王不也下去了吗,那俩货命格奇特,做鬼都比寻常死鬼厉害,你大嫂就寻思着,是不是也封这俩货一个地府王什么的,稳定一下的地府的局面,但她又拿不定主意,这不就想问一问你大兄的意见……”

  信息量太大,陈风愣了足足有十几息那么久。

  直到陈虎以为他走神了,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他才陡然回过神来,连忙追问道:“爹,下边现在是个什么?为啥嫂嫂自己不上来直接去找大兄?难道连她都进不了金陵城?”

  “还能是个什么情况,就干仗呗!”

  陈虎盘腿坐在自己的墓碑上,兴致勃勃的说:“陈小六儿带着英烈祠里的王师英烈们,不分昼夜的和西方教那群秃驴干仗,那家伙,打得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你大嫂化身六道轮回都十二年了,下边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啥都没有……”

  “至于你大嫂的情况,听陈小六儿说,前些年她的元神一直沉睡在六道轮回深处,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勉强给他们递几句话过去,直到这些年你大嫂的香火兴盛了,她的情况才终于好些了,偶尔能出来走动走动了,但也很勉强,老子下去都没见到她……”

  陈风听着老父亲的述说,脑海中勾勒出了一片昏天暗地的空间,接天连地的玄甲玄旗大军,不分昼夜、不知疲倦的追着一群西方教秃驴砍的恢弘画面。

  好家伙!

  他直呼好家伙!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在人间屠杀西方教秃驴如屠狗,给孔雀王朝放了十二年血都不解恨!

  一个在地府追逐西方教秃驴如逐兔,摁着暴打整整十二年都不带大喘气!

  得罪这两口子,绝对是西方教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对了,还有雍王、越王!

  刚刚才在人间给自家大兄做完马前卒。

  跟着就到地府大嫂那里继续当牛做马!

  谁要是得罪这两口子,可不就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一想到这儿,陈风登时就觉得往后自家锦衣卫诏狱的玩法都多了,有那不开眼的,上边千刀万剐完了,下边接着上刀山、下油锅……

  他当即追问道:“爹,为啥一定要用雍王和越王,不用咱自家人啊?就算您老不济事,那老六可是我们大汉忠武侯,连他都不行吗?”

  陈虎:“老子跟你说话你当耳旁风是吧?不跟你说了吗,那俩夯货命格奇特,做鬼都比寻常鬼命好,陈小六儿虽然也有大汉国运在身和人道香火在身,但他的命格终归是差了些,封他做地府王,镇不住散马无缰的地道气运……不过我听他那得瑟的语气,他后边应该是有机会分一尊王位。”

  这话说的,陈风都忍不住羡慕了。

  他正待再仔细了解了解地府的其他情况,墓碑上朦朦胧胧的灰白人影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曳,化作一股青烟般往坟墓里飘去。

  陈虎:“老子时辰到了,得回了……莫再流马尿了,你且好好为官、好好抚养小崽子们成人,你我父子,终有再见之日!”

  陈风连忙追问道:“爹,儿子要如何将大兄的回复告知与您?”

  陈虎:“你大兄的人皇圣旨可达地府……焚于英烈祠或地母庙……我们便知……”

  话还未说完,青烟便尽数没于坟墓之中。

  陈风脸上生动的表情一僵,神色慢慢黯淡下来……

  他又没爹了。

  ……

  一处山清水秀的竹林精舍外。

  身着玄色常服的陈胜,与一身麻衣的庄周相对而坐。

  二人一边快乐的啃着可乐炸鸡,一边用油腻腻的大手推动着象棋子儿。

  “将军抽!”

  陈胜大马金刀的支着一条腿,气势汹汹的大喊道。

  庄周嘬着可乐,愁眉不展的俯览着棋盘,试探着比划道:“划、划士?”

  陈胜迫不及待的飞炮打:“吃,再将!”

  庄周慌忙挡住他的手:“错了错了,我不划士,我坐帅……”

  陈胜气愤道:“老家伙,落子无悔啊!”

  庄周狡辩道:“落子才无悔嘛,我这不还没落子吗?明明是你手太快,我还没说完,你就落子了!”

  陈胜大怒:“你脸呢?是不是落家里忘了带出来?”

  庄周振振有词:“是你不讲武德,来偷、来骗我一个两百岁的……”

  他话还未说完,坐在他面前的陈胜突然一拳,猛地轰入身侧的空间,整条手臂都没入其中!

  庄周见状,眉头猛然一挑,正要发问,就见陈胜那条手臂收回来,顺手还扯出了一条粗大似廊柱、洁白如脂玉的带血象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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