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97节

  在他离开陈县之后,陈守也率领蟠龙寨那六百红衣军,兵出陈县,去问陈郡的那些个为富不仁的大户们“借”粮了。

  他们父子二人,又不知要过多久再能相聚。

  “这是清娘今早抹黑起来做的蒸饼,你路上吃一些,给你赵四叔留一口!”

  陈守将粮食捆到陈胜的马匹上,使劲儿的紧了紧绳索,口头碎碎念的嘱咐道:“到地方了,有事多与你诸位叔伯商议,能以德服人的,就不要用动刀子,要实在只能用刀子讲道理,就让你赵四叔来动手,你打小气数就弱,担不起太多煞气……”

  “阿爹,孩儿心头有数。”

  陈胜无奈的说道:“倒是您,出去后,尽量只借粮食,不要杀人,就算一定要杀人,也绝对不能灭人满门,虽说都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也不打紧,但做得多了,会令郡里的诸世家大族人人自危,以后再想问他们借点什么,就没那么容易了,您要记住,您出去只为借粮食,不是为了杀人……”

  这回轮到陈守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你是老子还是老子是老子?老子走南闯北十几载,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须得用你来教老子如何做事?赶紧滚吧,看见你就来气!”

  他一把拎起陈胜,将其送到马背上,转身重重的拍了拍陈刀的肩头。

  陈刀会意,笑道:“二爷放心,有我在,无人能伤大郎一根寒毛!”

  陈守板着张脸,也不吭声,就像是陈刀会错了意一样。

  “上马!”

  陈刀回过身,对着身后的十四名手足一挥手。

  “哗。”

  十四人齐齐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的如同一人。

  陈胜抓起见马匹的缰绳,看着唯一站在地面上的陈守又有些不舍,低声道:“阿爹,还要什么要嘱咐的么?”

  陈守:“没有,滚吧!”

  说着,他一巴掌拍在了陈胜坐下健马的马臀上。

  健马吃疼,甩开马蹄小跑着冲了出去。

  陈刀等人驱马跟上。

  一行奔出老远之后,陈胜回过头,便望见老父亲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似乎未曾挪过步。

  ……

  一行人沿着马道,纵马一路北上。

  一路行来,马道两旁的农田,尽皆一片荒芜,连杂草都少之又少。

  每走一截路,都会马道周围看到一具或者几具正被鸦雀啄食的腐烂尸体。

  他知道,这些尸体都是想要去陈县奔条活路的流民。

  只是最终却倒在了路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和他们相比,那些在陈县内活得生不如死的流民,似乎一下子就成为了幸运儿。

  果然,世间上从来就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起先,陈胜还会勒住马匹,强忍着恶心下马收敛这些高度腐败的尸体,将其入土为安。

  他觉得,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活的猪狗不如,死了总得有个人样儿。

  但见的多了。

  他那颗敏感的心脏,似乎也开始渐渐麻木了。

  他开始刻意的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去看那些倒了路旁的尸体。

  只要假装没看到。

  或许就能不难受。

  也不用再去浪费这个时间和体力。

  但人只能骗别人。

  骗不了自己……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些人的人生,为什么会这样艰难?

  是他们不够努力吗?

  是老天爷在刻意为难他们吗?

  还是这片土地的统治阶层出了问题?

  想着想着,他就不敢再继续深入的思考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的思想,越来越危险了……

  有多大碗,吃多少饭。

  如今他自顾且不暇,没有那个能力,去帮助所有被这场旱灾波及到的流民!

  对,我没有那个能力!

  他这样对自己说。

  “大郎,那厢有个村庄,咱们进去歇歇脚,讨点水吧!”

  行走之中,陈刀忽然大声开口道。

  陈胜回过神来,勒住胯下的马匹,拎起挂在马鞍上一串水囊,才发现水囊已经空了大半。

  天气,太热了。

  不止人要喝水,马也要喝水。

  陈胜远远的看了看那座飘散着淡淡炊烟的村庄,心头回忆了一下昨日陈守对他讲述的路线图,摇头道:“就不进去了,前方一二十里内,应该就有一处活水,到那里去歇脚饮马吧!”

  他有些恐惧去面对那些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饥民。

  他们实在是太惨了。

  而他又实在是帮不了他们。

  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陈刀没有问为什么,径直点了点头,打马继续往前奔驰……

  ……

  日暮时分。

  陈胜一行人顺利的抵达固陵。

  赵四早已遣人在固陵城外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们,接到人之后,径直领着他们入城。

  “哈哈哈……”

  还未进门,闻讯迎出来的赵四就大笑着快步从大门走了出来,激动的张开双臂迎向陈胜:“大郎,你可算是来了,想死你四叔了!”

  陈胜瞧着他红光满面的模样,心知他在固陵这边发展的还不赖,也笑道:“您是想侄儿,还是想家里的蒸饼?”

  说着,他从马背上解下粮食包袱,扔进赵四的怀里:“清娘今早起来蒸的蒸饼,我爹特地吩咐我,给您带过来!”

  赵四接住包袱,隔着粗布一捏,惊喜的道:“还是咱四哥想着咱,知晓咱就好这一口儿!”

  陈胜笑着侧过身,将立在他身后的陈刀拉到身前,给他介绍道:“前番您回去的急,走得也急,未来得及给您介绍,这位是我刀叔,陈刀,自幼与我大伯同进同出的手足!”

  说话的时候,他指了指北边。

  赵四会意,热络的上前,大力的拍了拍陈刀的胳膊,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叫赵山,排行老四,家中的兄弟姊妹都唤咱赵四,看年纪,刀哥应长小弟几岁,往后有什么小弟帮得上忙的,刀哥尽管言语!”

  陈刀笑吟吟的点头:“一直听大郎提起你,今日得见,老四果如大郎所说的这般豪气干云!”

  “真的吗?大郎这般说我?”

  赵四乐不可支的使劲拍了拍陈胜的肩膀:“算四叔没白疼你!”

  陈胜看里边看了看:“赵四叔,叔伯们呢?都到了吗?”

  赵四一拍额头:“你瞧四叔,都快老糊涂了,快快快,里边说话,兄弟们都到了,就等你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大会

  八月初一,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十万头裹黄巾的太平道徒,齐聚冀州巨鹿大陆泽畔。

  一座高达九丈九、占地四十九丈,通体土黄色的宏伟法坛伫立于干裂的湖畔之上,一位身披羽衣,头戴雉尾,手持法剑的仙风道骨之士,正在开坛做法!

  “……天子失德、周丧其气,天道降罚、大旱连州,民失其所、饿殍遍地!”

  仙风道骨之士,脚踏天罡步,长声念诵着祷词,浩浩荡荡之音,宛如晨钟暮鼓,席卷十万黄巾道徒,声传数十里!

  “拜!”

  有人高呼。

  十万头裹黄巾的太平道徒齐齐跪倒在地,三叩首,齐声高呼:“天怜之!”

  浩瀚之声,直冲斗牛!

  法祭之上,仙风道骨之士在踏天罡步,纵声高呼:“天下落苦周久矣,万民待甘霖久矣,今吾太平道,愿高举天道大旗,代天伐周,解万民之苦、化苍生之怨,天道若允,请风来、请云来、请雨来!”

  “再拜!”

  十万太平道徒再次三叩首,齐声高呼:“请风来、请云来、请雨来!”

  “轰隆!”

  高呼声未消,晴空霹雳。

  霎时间,狂风大作,阴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明亮的天地迅速暗如日暮。

  所有的太平道徒都抬起头颅,满脸期盼的望着天空。

  不多时,一丝丝清凉的雨点拍打在他们幽黑、粗粝、悲苦的面容上。

  “哗……”

  “轰隆。”

  雨势渐大,迅速便由毛毛细雨扩大为瓢泼大雨。

  “三拜!”

  歇斯底里的高呼声,穿透雨幕。

  十万太平道徒狂喜的再叩首,重重的将自己的脑袋砸在了泥泞中:“愿以身为薪,铸吾地上道国!”

  呼声落,祭台之上的仙风道骨之士高举法剑,威仪万千的长声道:“苍天当死,黄天当立,王死地覆,天下大吉……始于今朝!”

  十万太平道徒一跃而起,齐声狂呼:“苍天当死,黄天当立!”

  “轰轰轰……”

  “呼呼呼……”

  风声逾急。

  雷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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