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君不君臣不臣
原本欧藏华还想着今日督促一下属下，早点把事情做完，好早点下班回家躺尸。
谁能想到，他连午餐都是在乾清宫吃的。
也不知道正德皇帝是怎么想的，居然让光禄寺给他们做午餐，这玩意儿给猪吃都是虐待动物。
然而更让欧藏华佩服的是，杨廷和跟费宏还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阁臣，自己完全做不到。
“欧卿，菜不胃口么？”正德皇帝看着欧藏华难以下咽的模样，关心的询问道。
“回陛下，微臣只是不饿。”欧藏华果断拱手道。
建言取消光禄寺？
别开玩笑了，自己吃过的苦，后辈们也得吃上才行，不然自己这顿苦岂不是白吃了？
两人刚刚对话完，就听到杨廷和开口道：“正好，臣也吃饱了。陛下，继续会议吧！”
“臣也是。”费宏优雅的放下筷子，欧藏华瞄了一眼，好家伙，感情从头到尾你们两个都是浅尝即止，根本没吃两口。
“好，那继续吧！”
正德皇帝点了点头，立即有宦官弓着腰走出来，将几人的餐具收走，并奉上温度适中的毛巾。
众人以袖遮脸，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整理好仪容，才开始第二个议题。
这一回，杨廷和神情严肃几分，费宏也认真了起来。
“陛下，刘六刘七破邑百数，纵横数千里，所过若无人。许多殷实之家倒在了这场混乱之中，是以造就出大片的无主荒地。臣以为，中原数省应当招募流民耕种无主田地，并就地重编户口并入籍。”
正德皇帝听后，觉得这条提议也不错，可是大片无主荒地发给流民耕种，好像有点可惜，要不都划到皇家田园之中来？
想到这里，他便瞄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张永。
张永立马领悟，便微笑着说道：“杨阁老，正所谓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大片土地，应该由陛下来决定如何处理才妥当吧！”
“张内相是要陛下要与民争利呼？”
杨廷和皱了皱眉，直接怼回去道：“天下黎民有名有姓，非陛下一人之奴仆！陛下应洞悉世事、仁民爱物才是。”
说起这事，身为户部尚书的费宏就来火，你正德还敢自己跳出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陛下，自永乐年间，仁寿官庄建立以来。只有宣德年间，陆续建立清宁、未央宫庄。这几处宫庄占地广表，自北直隶东北部丰润县起，向西南经宝坻、武清、静海，直至河间等府县。”
“然而陛下登临大位仅仅一个月，就在大兴县境内十里铺等七处建立皇庄。自此之后，设立渐多，而皇庄之名始著。不到七年，增加到三百多处，占地三万七千五百九十五顷四十六亩！”
“现在，张内相还要把手伸向河北、山东、河南、湖北等地区，孰不可忍矣！”
欧藏华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万万没想到，费老大的数据能精确到这种地步。
三万七千五百九十五顷四十六亩多大呢？
大概就是后世一个县的大小吧！
正德皇帝神情呆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费卿，为何朕要如此，他人不知，你也不知么？”
说着，正德皇帝站起身来，神情忧郁的说道：“朕到现在都记得！弘治十八年，父皇驾崩，丧葬用度浩繁，加之朕继位以及大婚等礼，需用金五千余两，而此时内库中总计不过一百五十万余两。”
“因此朝廷将先年赏给皇亲驸马、功臣、内官、寺观的八万余顷庄田所得的二十万两子白银，量借一年。”
“朕乃天子！竟然需要量借皇亲、寺观的所得，方可继位成亲，如此羞辱，朕岂能干休？！”
欧藏华站在一旁，发现双方都有意思。
费老大表面是在骂张永，实际是在骂皇帝贪得无厌。
正德皇帝也不是吃素的，把指桑骂槐技能点满了，看似是咽不下借了皇亲、寺观所得的这口气，实则是骂文官们一毛不拔，连皇帝登基、成亲都不肯出钱。
两人互不相让，今天这个地，正德怎么着也要挖一块下来。
费宏态度也很强硬，皇帝不但不能挖，还得把之前攒的也吐出来些。
杨廷和显然是跟费宏一边的，他也觉得皇帝不应该占这么多地，甚至隐晦的指出，刘六刘七之乱就是因为皇帝屯地而引起的，皇帝应该放出一些土地来平息民愤。
这话一下子就惹毛了正德皇帝，他直接说道：“陆完还是杨卿推荐的，他剿匪不力，才导致刘六刘七势大，怎么不见杨卿提议满朝文臣放出一点土地来平息民愤？！”
费宏反问道：“此乃陆完一人之过失，为何要全体文臣来承担？”
“对啊！”
正德皇帝点了点头，理直气壮的说道：“刘六刘七自供是被刘瑾逼反，刘瑾早就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为何还要朕放出一些土地来平息民愤？”
杨廷和微微皱眉道：“陛下此言差矣！君臣父子，君承天意以成民之性为任者也。”
“君者，民之父母。民者，君之子民。君当以慈爱之心，抚民如子，恤其疾苦，安其居业。而民亦以恭敬之心，尊君如父，奉其政令，守其法度。”
“陛下若有失，宜自修正，而非推诿于他人。”
欧藏华惊了，老杨这波有点猛啊！
可以说是指着正德鼻子骂了。
刘六刘七之乱，正德皇帝的确有责任，若不是他放任刘瑾乱来一气，刘六刘七即便搞事，也不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来。
但是你们盯着正德一个人薅，就有点过分了。
正德皇帝被杨廷和的话气得暴怒，一股强劲内力在他右掌凝聚，欧藏华一惊，生怕正德给杨廷和来一招一拍两散。
别看杨廷和号称内阁第一高手，那是前缀给力罢了。
他赶紧站出来说道：“请陛下息怒，杨阁老、费阁老也消消气，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内阁亦有内阁的想法。微臣以为，应当先整合无主之地，再谈论如何分配。”
“哼！”
正德皇帝冷哼一声，一扫袖子就往外走：“朕偶感不适，回宫！”
杨廷和还想拦住正德皇帝再战，欧藏华立刻鞠躬拱手道：“臣恭送陛下！”
老杨和费老大无奈，只能跟着恭送。
接着，杨廷和便一脸不满的看向欧藏华：“欧玉，你”
欧藏华一脸和善笑容的说道：“杨阁老，陛下还年轻，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吗？咱们换个方式，哄一哄陛下就好了嘛！”
费宏则叹了口气，看着欧藏华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张内相的提议，皇庄势大，该管一管了。”
第248章 陛下总能在天才与蠢材之间反复横跳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两个受伤的大叔，欧藏华正打算溜出宫办点私事，又被宦官带到了内城的西南角。
也就是是宫廷武士训练和比武竞技的地方武英殿。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闷响，还伴随着龙吟声。
欧藏华走进去一看，就见正德皇帝双手呈爪，与十位大内高手战在一起。
看着看着，欧藏华感觉有点不对劲了，忍不住对一旁的张永询问道：“张内相，陛下这练得莫非是传闻中百发百中抓.穿心龙爪手？”
张永看了一眼欧藏华，才开口道：“欧大人，这是少林正宗龙爪手。”
“哦”欧藏华恍然大悟，随后小声道：“不愧是佛门武学，有种隐藏的骚气。”
“欧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
正德皇帝这时双爪探出，将最后一位大内高手的胸甲抓下来扔到一边，心中那口郁气才算出来了。
张永立即端着托盘上前，正德皇帝先用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喝了口茶，才说道：“还得是欧卿，此乃朕改版过的少林龙爪手，之前就在思索该叫什么名字，欧卿起的这个名字，合朕心意！”
“张伴伴，以后这套功夫，就叫百发百中穿心龙爪手了！”
“是，陛下。”
欧藏华站在一旁，心中默默给少林道了个歉。
正德皇帝随意的坐在台阶上，有些迷茫的问道：“欧卿啊，朕乃天子，为何想做点什么，满朝文武都不同意呢？”
欧藏华想了想，这个问题牵扯太多，远不是现在的他和正德能够处理的。
所以，他低下头，说道：“回陛下，微臣不知。”
“你是朕钦点的探花，你真的不知么？”正德皇帝看着欧藏华，笑着询问道。
“因为微臣不知道陛下想做什么。”欧藏华抬头看着正德皇帝，眼神很是平静。
“朕要想做什么？”
正德皇帝原本有些颓废的神情呆了呆，思索一阵才说道：“朕要恢复汉之西域都护府、唐之单于都护府，重新将安南收回！朕要让大明，重回永乐盛世！”
“那么陛下认为，永乐朝为何强盛？”欧藏华反问道。
“因为太宗皇帝雄才大略！”
“这是原因之一，”欧藏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原因之二，是太宗皇帝有好.”
“好什么？”
“好人仁宗皇帝为他保驾护航。”
明朝十三帝，最被忽视的就是这位胖胖的洪熙皇帝了。
都说永乐盛世，什么是盛世呢？
文韬武略，各种折腾之后还没玩坏，那才叫盛世。
玩坏了，那就是隋炀帝、唐玄宗。
就凭永乐皇帝在位期间，五征漠北、编纂永乐大典、七下西洋、征安南、迁都等一系列操作，每一样都是巨烧钱的行为，没有朱胖胖帮征北大将军兜底，帝国早崩了。
“就比如陛下想恢复汉之西域都护府，以大明的人口，组建一支十万人的军队西征没有问题。但人有了，钱呢？”欧藏华看着正德皇帝，神情认真的问道。
其实古人也不傻，尤其是开局一个碗打通关的朱元璋。
明朝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能收钱的地方，除了最重要的田税以外，还有种类繁多的其他赋税。
比如在市场上交易，要交钞关税。
买卖竹木、薪炭、柴火，要交竹木抽分税。
货物进出京城，得交门税。
过堤坝、过闸门，要交过税。
商人存放货物牲畜，要交塌房税。
至于除了田税之外的另外两个主要税收，盐税和茶税，明朝更是格外重视。
这么多税种，按理来说，明朝应该不缺钱才是。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大明除了永乐皇帝能放肆嗨以外，其他皇帝都被经济束缚了手脚。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欧藏华前世以为是出在官僚阶级上，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发现大地主官僚有责任，明朝自身在花钱上也有一定的问题。
比如教育行业，明太祖非常重视教育，按照明史的记录，明朝学校之盛，连唐宋都只能望其背。
不仅有府学、县学，还有宗学、社学，教官、监生、举人、生员，都享受特权待遇，不用纳税和服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