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染料虽然容易取材,染出的颜色也多种多样。但同时也有个问题,它不像后世的化学合成染料,可以把颜色牢牢锁住。
植物染料染的衣服,稍微洗一洗,就容易褪色。
那么古人哪些颜色艳丽的衣服如何清洗?
答案就是两个字:不洗!
以清朝为例,故宫里保留到后世的许多龙袍,很多都是全新的,没有穿过。
这也就是为啥严嵩抄个家,光衣服就能整出了一万七千多套,这还没包括已经卖掉或者销毁的。
所以人类奢侈这一块,还真是从未改变过。
程知柔听后微微点头,看来京城的染料方子跟杭州相差无几。
至于颜色上略微有些不同,大概与手艺人有关。
欧藏华则注意到,这里使用最多的是大红色和青色,其次是草绿色。
我大明皇室特别喜欢大红色,在视觉感官上来说,红色的空间穿透能力强,较为醒目,颜色似鲜血,会形成视觉上的迫近感。
所以自明朝以后,大红色便成为了高贵、喜庆的象征,后世被称为中国红,真正渗透到了中华文化的脉络之中。
绿色是寻常百姓常用的颜色,只不过随着纺纱和染色技术的发展,到明朝时,绿色饱和度和明度更高,显得清新亮丽,也就有了草绿。
谢过刘英,众人从蓝靛厂出来后,选了一家酒楼休息。
包厢内,欧藏华开始询问程知柔的意见。
由于是在私人空间,程知柔便摘下了面纱,语气轻柔的说道:“小女子在来京城之前,发现在南直隶、浙江等地方的举人老爷们,近来喜欢上了宝石蓝,不过目前只有杭州织染局能够调配出这种颜色来。”
说着,程知柔便拿出了一块手帕递给了欧藏华,正是宝石蓝,一角还绣着两只打闹的猫咪。
蓝色是传统色系中的五正色之一,也是传统染色中最早的颜色之一。
除了目前熟悉的湖蓝、天蓝、翠蓝、石青以外,还有一些不常见的月亮蓝、佛蓝、浦蓝等等。
宝石蓝晶莹剔透,比深蓝色更深一点,甚至有点偏紫色的感觉。
欧藏华思索了一阵,开口道:“我可以刘公公借几个染匠出来,在未央宫皇庄之中,尝试调配这种颜色。”
“若是欧先生能调配出来,销量不必担心,小女子全权负责。”程知柔微微一笑,很是自信。
“程姑娘莫要大意,我们未央宫出品的东西,都要比市面上同类产品贵上好几倍。”
欧藏华倒了杯茶,平和的说道:“毕竟是贡品,能让乡绅土豪们穿用,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欧先生请放心,小女子心里有数。”程知柔当然明白这一点,如果说欧藏华的想法如空中楼阁,那么程知柔就是那个能帮助他把想象化作现实的人。
就像后世的兔子和鹰酱,鹰酱只管提供理论和数据,剩下的交给兔子。
两人又讨论了一阵,欧藏华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说道:“若只是单纯的颜色,还是与杭州织染局一致,这样不能提前出独一无二的价值感,我想在布上印花”
“这个倒也不难,”程知柔说道:“绞缬(xié)、夹缬(xié)、蜡染都可以做到。”
“我要的不是这种”欧藏华比划着说道:“而是像哥窑一般的冰裂纹,想想看,一批布料,是宝石蓝的冰裂纹,做出来的衣服就是与众不同!”
“这个.”程知柔想象了一下,讪笑着提醒道:“欧先生的想法的确天马行空,但是这种布料做成衣服的话能品味其中奥妙的可能是少数吧!”
“而且从染色的手法上来说.是属于前无古人。”
欧藏华这种聪明人,立马就听到了程知柔这话的含义。
他笑了笑,从容的说道:“那就我们来做好了,重要的不是做成衣服喜欢的人有多少,而是要树立我们的格调。”
两人在酒楼边吃边聊,分开后,程知柔去未央宫皇庄,查看皇庄内的织染坊。
欧藏华写了一封委托书给程知柔,若是皇庄织染坊缺少什么,或者哪里需要改进,她尽管吩咐下去就是。
他本人则回到礼部办公,工作之余,还写了一封信给内织染局掌印太监刘英,言词诚恳的向他借几位染匠。
刘英知道欧藏华是陛下的红人,跟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关系也不错,所以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当天下午,六名年过三旬的染匠就来到了欧府大门外。
欧藏华安排他们在欧府外院暂住,并让华安听从染匠的意见,准备调色需要的各种器具和材料。
旁晚下朝回到家,华安便向自家老爷汇报了工作进展,调色坊预计还要两天才能投入使用。
欧藏华点了点头,倒也知道这事着急不了。
他走进厢房换衣服时,程知柔送他的手帕掉了出来,便顺手操起就塞进怀里,直径走向后院,去看看自己的宝贝媳妇在做什么。
走到后院时,就看到刘箐和岳灵珊正在一排箱子前挑选着。
欧藏华走了过去,一名中年妇人立即行万福礼道:“草民刘曹氏,见过欧侍郎。”
“免礼。”
欧藏华拱手回礼后,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刘箐看了过来,微笑着说道:“夫君,这是咸宁侯张夫人推荐的刘家上色沉檀拣香铺子,他们家的香料在京城都是首屈一指的呢!”
“原来如此。”欧藏华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凑过来看了看,然后注意到旁边的箱子上,挂着两排各种造型的香囊,有银制的四方盒子,也有布料缝制的荷叶袋。
欧藏华拿起一个香囊,突然灵光一闪,他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
对于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是一个包子解决不了的事,一个不行那就两个吧!
在古代,女人的购买力同样彪悍。
明清时期人常提到的所谓“三姑六婆”,其中的牙婆与卖婆,就是在城市中往来于贵宅豪第与市井街巷之间,以贩卖胭脂、花粉等妇人用品维生的职业。
刘曹氏这种就属于高端卖婆,可以带着她们店的商品进入后宅。
这个职业在一些传统士大夫的眼中,是引诱闺秀妇女的危险分子。
所以清官海瑞在家乡广东琼山时,就与当地的乡绅士大夫共同倡导,禁止妇女在街上行买卖,以济官法。
海瑞的理由也很直接,幽闲贞一,行走买卖妇女,亦各闺中使用人也。此等人往来闺中,耳闻目见,风声气习,可以言幽闲贞一乎!此等事我辈自为严肃闺门计也。
清人所撰之《燕京杂记》也有一段描述:
京师有妇人抱物登门卖者,俗名之曰“卖婆”。
珠翠满箱,遨游贵宅,常得其妇女欢。如欲奇难宝物,皆可立至,盖市上商贾利其易售,无不乐与。彼亦从中获利,多有致富者。然弊卖从开,常有意外之事,古人谓“六婆不入门”,其意深哉。
这也是为何在一些明清言情小说中,男主角看上了某位闺秀后,总是得央求卖婆为他们制造机会,还有乔装成卖婆而入闺房之事。
此刻欧藏华看着这些香囊,心中的奢侈品帝国已经开始建成,甚至开始畅想几百年后的场景,什么香奶奶、驴牌、巴宝莉,在未央宫面前都是弟弟。
皇家贡品、龙之血脉、古法传承、永恒真心、引领世界潮流五百年、九十岁老爹带放大镜手工染色
那一个包、一匹布,不卖个两三百万都不好意思贴上大明鸿胪寺卿亲自设计的logo!
然而,欧藏华没注意到一旁的岳灵珊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小姑娘注意到了欧师兄怀里的手帕,又看到欧师兄脸上温柔的笑容,心中有些喜悦,又有些惆怅:
‘蓝色的手帕箐箐师妹没有这个颜色的手帕啊!.所以欧师兄这样的男子,也没有对箐箐师妹一往情深么.他现在想得是谁呢?我是不是也可以’
第269章 薅它一波!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欧府的小调色室打造好了。
欧藏华下朝之后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去调色室与六位染匠一同调制各种颜色。
这个过程中,或许是得益于他精通级别的画技,竟然在不知不觉就掌握了调色和染色这两门手艺。
他不仅有些感慨,这要是还能穿回去,光靠这两门手艺,混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妥妥的。
再开个抖音吸一波粉,就能圈传承古老的手艺了。
随后,欧藏华与六位染匠合力,耗费了好几日,才配出了宝石蓝这个颜色。
将配方记录下来后,六位染匠便动身前往未央宫皇庄,配合程知柔,染一匹布料出来看看成色如何。
只是六位染匠离开之后,欧藏华命令下人将调色室重新改造了一番,变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工作室,每日下班回家,都会进去呆了一阵。
他想要独一无二的花纹,却始终有种不得法的感觉。
刘箐见欧藏华有些沉迷于此,便换上了练功服,陪在自家夫君身边,帮他打打下手。
“箐箐不觉得无聊么?”欧藏华看着一旁的刘箐,忍不住问道。
“跟夫君一起就不无聊,一个人就会。”刘箐抬头看着夫君,笑眯眯的说道,声音甜腻得像是吃了一整勺的蜂蜜。
欧藏华笑了出来,抬手在刘箐脸上滑了一下,留下了一道蓝色的印记。
刘箐嘟了嘟嘴,有些慌张的问道:“哎呀,这个会不会洗不掉啊?”
“不会的,我试过。”
“啊?!”
看着妻子有些懵逼的模样,欧藏华笑得更加开心了,他看了看窗外,突然眼睛一亮,印不出来没关系,我可以画出来,再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不就行了?
想通之后,他忍不住抱住刘箐转了圈,大笑着说道:“果然,箐箐就是我的幸运星!”
刘箐惊呼一声,赶紧提醒道:“夫君快放我下来,我手没洗,有颜料啦!”
“呵区区颜料,何足挂齿!亲一口先~”
第二日早朝,正德皇帝一边听着群臣汇报,一边寻找着欧卿。
结果在礼部圈子里没找着人,在小九卿圈子里也没找着。
他当即招来张永,有些担忧的问道:“今日怎么没见欧卿啊?”
“回陛下,欧冬卿今早递上来折子,昨晚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请了一日的假。”张永赶紧小声回答道。
“欧卿内功深厚,怎么会偶感风寒呢?此事必然不简单!”
正德皇帝微微皱眉,吩咐道:“让御医去看看,若需要什么珍贵药材,就从内库之中取。”
“遵旨!”张永应了一声,退下来后就朝着旁边的小太监点了一下头。
机灵的立即凑了上来,听从老祖宗的传话之后,悄咪咪的从一旁走出了太和殿。
随后,小太监便带着一名白发苍苍的御医前往了欧府。
原本还在书房作画的欧藏华听到华安的汇报之后,立刻运起轻功,从书房飞身进入卧室,外套一脱就躺到了床上。
随后,小太监跟着御医一同走进略微昏暗的卧室中,两人看到脸色发蓝的右侍郎后,都神色一愣。
小太监回过神来,开口道:“欧大人今日未上早朝,陛下很是关心,特地派御医前来为大人治疗。”
“咳咳.”欧藏华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只是染了寒证,脸色发青,让陛下担忧,实在是罪过。”
老御医一脸便秘表情为欧藏华把脉,虽然他年纪大了,听力不好,但视力还没掉,面色发青还是发蓝他分得清。
这浑厚的脉搏,不说打死一头虎,单挑一头牛是没问题的。
所以欧侍郎请假,是因为这张帅脸顶着个蓝色皮肤不好意思出门么?
倒也是有几分不成体统
小太监看向老御医不断变化的神情,露出担忧之色,面色都发蓝了,这得寒到什么程度?
欧藏华也盯着老御医,另一只手默默转移到了腋下,正准备给老头子来一首《将军令》时,他缓缓的收回了手,说道:“的确是寒证,老朽开一副药方,欧大人吃个五日,便可恢复。”
咦?
居然是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