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喜心想,我刚来神都才几天,没有招惹仇家,反而救治了不少病患,谁会与我过不去?
此刻的燕子楼已经被大理寺的衙役给封锁。
大堂摆放着二十余具尸体,两个活口银睿姬与凤仙儿跪在尸体边上,银睿姬两眼无神,显得黯然神伤,凤仙儿只顾呜呜抽泣。
黄四喜与尉迟真金进入大堂。
凤仙儿朝两人瞄了一眼,看见黄四喜时,瞬间大喊大叫:“就是他,昨晚就是他杀的人,快把他抓起来!凶手,凶手……”
在场衙役大多认识黄四喜,立即上前,一巴掌扇在凤仙儿脸上,骂道:“这是黄神医,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打你板子!”
凤仙儿不管不顾,继续尖叫:“他就是凶手!睿姬,你快说话呀,昨晚你也看见他啦,你为什么不指认他!”
第227章 情真意切
燕子楼内。
二十余具尸体横在大堂,他们像是中毒而亡,脸庞呈现黑青色泽,看去很是恐怖。
黄四喜到了堂间,立即蹲在尸堆里边,逐一检查尸体死因。
银睿姬瘫在尸堆边上,悲戚凝望着他。
旁边的凤仙儿则手指黄四喜,尖叫不停:“昨晚就是他杀的人,他就是凶手!”
凤仙儿显然已经情绪失控,神色即惊又惧,倒也不似作伪:“睿姬,你快说话呀,昨晚你也看见他啦,你为什么不指认他!”
银睿姬两眼噙泪,楚楚凄凄,只说:“你认错了人,他绝对不是凶手。”
大堂里除了她两个活口,全是大理寺的衙役,前些天黄四喜把他们同僚周潜的瘫痪医治痊愈,他们上上下下无不是感激涕零,对黄四喜礼待有加,也都在指望着将来受伤后,被黄四喜救治,哪里会允许凤仙儿污蔑黄四喜。
很快就有衙役拿来粗布,堵住了凤仙儿的嘴巴。
但凤仙儿就仿佛疯了一样,纵然她畏惧黄四喜,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黄四喜对视,却仍旧壮着胆子,抬手朝黄四喜猛指,一边向大理寺衙役哀求,赶快抓捕凶手!
衙役们大怒,心想这小贱人不知好歹,非得用刑才会老实,当即就要取来绳子,准备把凤仙儿捆吊起来。
谁知这时,一道威严声音忽然从堂外传了进来:“人家苦主有话说,就应该让人家畅所欲言,你们大理寺不是应该给苦主伸冤吗?”
衙役们扭头一看,只见一群神都官员联袂进了大堂。
他们认得这些官员的身份,全是太常寺的人马,为首正是刚刚返回神都的太常寺卿韦大人。
昨天尉迟真金领着黄四喜前去拜会韦大人,没有见到面,今天韦大人不请自来。
燕子楼原本就归太常寺管辖,可能是韦大人听说了命案,就领着一帮属下过来一探究竟。
韦大人四十来岁,留着长须美髯,外相很是贵气,他家族比尉迟真金家更有实力,举止就显倨傲,入堂后他先挥了挥手,身后立即就有属下走去凤仙儿,动手摘掉了凤仙儿嘴里的粗布。
凤仙儿以为遇上了青天大老爷,赶紧朝韦大人磕头:“大老爷,大老爷,奴家昨晚亲眼见到了凶手,就是那个人,求大老爷做主啊!”
韦大人和颜悦色:“你不要怕,有本官在,任何凶手也逃不掉!”
他望了黄四喜一眼,回头又问凤仙儿:“昨晚发生的血案,天色黑的很,你如何可以肯定所见凶手就是那人?”
凤仙儿忙道:“回禀大老爷,也不算是昨夜,其实是初晨破晓!奴家原本与睿姬睡在一个房间,那凶手先在燕子楼里放毒,把其他人全部毒死,只剩下奴家与睿姬两人,那凶手进屋来,打算掳走睿姬,奴家趁着天光微亮,看清了那凶手的容貌……”
她战战兢兢望向黄四喜:“与那人长的一模一样!”
韦大人又问:“睿姬?谁是睿姬?”
凤仙儿手指银睿姬:“大老爷,她就是睿姬!本来那凶手已经把睿姬掳到门外,睿姬胆子小,原本是打算认命,让那凶手给劫走,谁知睿姬藏有一种毒珠,她使毒珠往那凶手身上一砸,那凶手竟然被毒的大喊大叫,然后就逃出了燕子楼!等那凶手逃远后,奴家与睿姬半天缓不过神,直到天亮才敢出门报官!”
韦大人眯眼倾听,忽然双眼一睁,瞪向银睿姬:“昨天本官收到一个消息,有一个姓黄的大夫,打算给燕子楼一个叫银睿姬的官妓脱籍,是不是你这贱人?”
尉迟真金却越听越不对味,他对韦大人道:“昨天是我领着黄神医去的太常寺,当时我与黄神医查阅过银睿姬姑娘的案卷,黄神医要脱籍之人,正是银睿姬姑娘不假!”
银睿姬听韦大人言语不善,只是垂头,不管韦大人怎么问,她都打定主意不开口。
韦大人见银睿姬不吭声,又去问凤仙儿:“这贱人用的是什么毒珠?”
毒珠早在报官时已经上缴。
大理寺衙役把装有毒珠的皮袋递给韦大人。
韦大人打开袋口,见里边装了十几颗琉璃圆珠,不禁舒了一口气:“那这件案子岂不是已经简单明了?人证物证俱全,燕子楼血案,十之八九就是黄大夫与银睿姬合谋,联手毒杀了燕子楼众人!”
“韦大人你不要信口雌黄!”
尉迟真金急道:“黄神医慈悲为怀,专门救死扶伤,怎么可能是凶手?昨天黄神医治好了荣国夫人的顽疾,不管他想给哪位官妓脱籍,都能顺顺利利,他没有一点必要再来燕子楼杀人!”
尉迟真金忽然发现韦大人来者不善。
韦大人抚着长须,慢悠悠道:“真没有必要吗?嘿,自古奸情出人命,色字头上一把刀!或许黄大夫在荣国夫人面前有人情,甚至本官也愿意给银睿姬脱籍,但燕子楼里的官妓,随时有可能被梳笼,没准是黄大夫等不及,昨晚不愿看着心仪姑娘陪人睡觉,所以才愤而杀人呢!”
尉迟真金一时语塞,这个可能不是不存在。
但尉迟真金一指黄四喜,继续辩解:“黄神医就在这里,如果真是他杀的人,他会乖乖赶来杀人现场?以他的医术,真要杀人,肯定可以杀彻底,绝对不会留下活口!”
韦大人顺着望过去,上下打量黄四喜一眼,点头道:“也对,不做亏心事,就不怕当面指证,黄大夫确实有胆气,但这件事只有黄大夫有作案动机!”
他说到这里,忽见黄四喜从尸堆里站起身,朝众人道:“这些尸体里,有一半都没有死透!”
“啊!”
尉迟真金大喜,忙问:“黄神医,你能把他们救活吗?”
“不错!”
黄四喜手指地面的十余具尸体:“我能救活这十几位姑娘!”
众人打量过去,发现这些姑娘的脸庞充斥着中毒后的黑青症状,料想已经死的彻底,如何还能死而复生?
黄四喜知道众人有疑,他就望向银睿姬:“那天我不止送了你一批毒珠,还有十余颗解药,你是不是把解药给这些人服用了?”
银睿姬点了下头。
今天临近破晓时分,凶手潜入燕子楼,使用毒烟毒毙了楼内的二十余人,最后试图劫走银睿姬,却未能成功,反而被银睿姬使用毒珠重创,逃之夭夭。
等凶手逃走以后,银睿姬把黄四喜赠送的十余颗解药全部取出来,给楼内姐妹服用,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些解药是否有效,而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
而且,燕子楼内有二十余人,她的解药只有十余颗,无法做到每人均服。
她就只给十余位年纪轻的姑娘服用解药,正是这个善意的举动,救了这些姑娘的命。
黄四喜所赠送的解药,全部都在解毒至宝‘朱睛冰蟾’的尸体内侵泡过,每一颗都有解百毒的药效。
虽然这些解药无法把十余位姑娘的毒彻底解掉,却替她们保存了一丝微弱气息。
正是她们残留了这口气,给了黄四喜救治她们的机会。
但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当黄四喜把第一位姑娘给救醒。
这姑娘睁开眼,看见黄四喜后,竟然露出与凤仙儿一样的惊惧之色:“你……你这恶贼,下毒害我,救命,救命啊……”
黄四喜正在给她运气,见她指证自己是凶手,立时收功,她旋即也晕了过去。
这一下子,黄四喜像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大堂众人也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怪异到极点,所有人心里都无比确信,黄四喜肯定不是凶手,但偏偏苦主一口咬定,黄四喜就是下毒的真凶!
大理寺的衙役们始终坚信黄四喜的清白,纷纷走到尉迟真金身边,低声禀道:“大人,应该是有人易容了黄神医的容貌,潜入燕子楼作案,这是栽赃嫁祸!”
韦大人听见衙役们的话,也对尉迟真金道:“不管是不是栽赃嫁祸,黄大夫都绝对脱不了干系,昨晚潜入燕子楼的凶手必定是与黄大夫容貌一样者!尉迟大人,不妨先把黄大夫收入大理寺的牢狱,再慢慢调查!”
尉迟真金宁愿自己乌沙不保,也不会收监黄四喜:“韦大人,荣国夫人的病并没有痊愈,今后七天,都需要黄神医前去诊治,但凡拖延一天,导致荣国夫人贵体有恙,出现闪失,岂不是要害的天后背上不孝之名!”
现在把黄四喜抓起来,谁去救治荣国老夫人?
万一荣国老人病故,尉迟真金有可能掉脑袋,武则天也要被世人咒骂为不孝女。
韦大人也严明利害:“尉迟大人,如果你不把黄大夫收监,你信不信,明天就会有谣言传遍神都,天后为了救治荣国老夫人,包庇杀人嫌犯,而且是谋杀二十余人的屠夫嫌犯,到时天后要背上不贤之名的!”
尉迟真金顿时怔住。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燕子楼血案不是针对黄四喜,而是朝堂老臣向天后发起的攻击。
自从数年前陛下让天后参与处理朝政以来,屡屡传出,天后专权越礼,引得朝堂众臣不满,就连陛下也颇有微词。
神都群臣全都明白,皇后之位恐怕会有易主风险。
表面上,黄四喜给银睿姬脱籍,实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一旦牵连到武则天身上,再小的事情也能放大成流血冲突。
燕子楼二十余条人命是谁所杀?其实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武则天给牵涉进来,给了谏官废后的突破口!
如果现在大理寺抓走黄四喜,黄四喜肯定心有怨言,绝对不会再给荣国夫人治病,万一荣国夫人出现好歹,武则天就对不起老母。
但如果大理寺不抓黄四喜,燕子楼二十条人命怎么算?这些人可全是女子,武则天是大唐皇后,她岂能眼睁睁看着无辜女流被杀,而去包庇凶手,这对她皇后之名肯定会有不良影响。
反正不管武则天怎么做,她都会惹来一身麻烦。
尉迟真金觉得自己已经处置不了这件事,他上前抓住韦大人手腕:“走,咱们一起去面见天后,请天后定夺!”
“面见就面见!”韦大人理直气壮:“就算见了天后,本官也敢直言进谏,燕子楼诸女虽然是乐籍贱民,却也不能任人残杀,若不把凶手绳之于法,这有违我大唐仁德!”
他每一字都充斥着正义凛然。
等尉迟真金与韦大人离去。
黄四喜找到大理寺衙役,说道:“我想与银睿姬姑娘单独谈一谈,希望诸位兄弟通融一下!”
衙役们没有任何问题,但太常寺也有一批属下留守燕子楼,他们担心黄四喜带着银睿姬远走高飞,死活不愿意让黄四喜与银睿姬单独相处。
衙役们心照不宣,齐齐动手,把太常寺属下给打出了燕子楼大堂,均想:“咱们为了黄神医,这次算是把前程给押了上来,只希望天后会力保黄神医,让咱们的人情可以细水长流!”
很快,大堂内只剩下黄四喜与银睿姬,凤仙儿也被衙役们提了出去。
黄四喜直接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银睿姬先不回答,而是说:“黄郎君第一次见奴奴,赠送奴奴玉箫之前,你还赠送过什么东西?”
黄四喜道:“我先给了你三块金锭,但你不要钱,我才给了你玉箫!”
银睿姬苦楚一笑:“黄郎君是真的黄郎君,不是假的!”
黄四喜已经猜到了她的经历:“你昨晚是不是见到与我容貌一样的人?”
银睿姬擦擦泪珠,有条不紊的讲述:“昨晚,仙儿姐姐被大理寺的薄千张薄大人欺辱,等薄大人走了后,仙儿姐姐背上被鞭伤,让奴奴给她上药,等上完药,仙儿姐姐在奴奴床上睡着,一直睡到清晨破晓,房门忽然被推开,奴奴看见黄郎君闯了进来。”
黄四喜告诉她:“那不是我,我晚上是在三藏寺住宿,白天才在神都城内!”
她相信黄四喜的话,赶紧朝黄四喜点了几下头,才道:“那凶手与黄郎君容貌一样,起先奴奴以为是黄郎君来啦,心里开心的不得了,虽然奴奴不知道黄郎君为什么在早上来找奴奴,但奴奴也不多问!
那人让奴奴跟他走,奴奴就照办,等走到了大娘房门处,奴奴说:‘郎君稍等,等奴奴取回玉箫,再跟郎君一起离开燕子楼!’
那人很不耐烦,拽着奴奴手腕,就是不松,还呵斥奴奴:‘一柄玉箫而已,等到了城外,我给你买三十根,让你每月里不重样,换着吹!’
这玉箫是郎君送给奴奴,那人却不重视,奴奴就奇怪,随口说了一句:‘这不是普通玉箫,奴奴无论如何都要取回来!’
那人就更恼,讥讽奴奴:‘是不是你以前的相好送给你的?好,你去取罢!’
然后他就松开了奴奴的手腕。
奴奴心里有疑,却不敢声张。
等把玉箫取回来,奴奴把玉箫横在那人面前,笑着问他:‘郎君,你不知道这玉箫来历吗?这是大娘花重金打制的碧玉箫,价值万金,奴奴喜爱的很呢!’
那人很是不屑:‘你家大娘打制这么贵重的玉箫,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钱,让你吹箫给她赚钱!’
这玉箫是黄郎君送给奴奴的见面礼,那人竟然不认识,奴奴终于明白,那人是冒充了黄郎君,奴奴就取出一颗黄郎君赠送的毒珠,砸在了那人身上,那人一不留神吸入毒烟,朝奴奴喊道:‘睿姬,我是真心要带你远走高飞,你为何释放毒雾偷袭我,快撤了毒雾,跟我走!’